佳人企盼,離望長安……燕歸回紇地,冷暖自知。秋風愁處白髮生,孤影難處。以淚自恨心,冰寒夢裡,夜夜未眠。
思君萬里,斷都軍山。此生無綿期,妾淚闌干。倚窗未解羅裙結,拂落髮簪。憶情往事回,數載已過,更是傷然。
「阿郎,這鳳歸雲是可是為妾身所做?」韋紇齊齊格哭笑依身而道。
李揚輕撫其背,小聲回道:「苦了你身,痛其我心。娘子數年之艱苦豈是能是這曲兒所能表敘了的!娘子,即是要隨為夫而回大唐,你可是捨得這家鄉麼?」
韋紇齊齊格怔了怔,口中輕念著:」更是傷然。即為無趣,又怎能戀它呢?阿郎,你也莫要相問了,正如你所言,如是妾身隨你而去,那小寶便是真的回紇王子了。」
「娘子意已決,那為夫又豈能讓你不明不白入我李家之門。」李揚摟緊,朝外喚人:「秦兒」
唐女進來低首施禮:「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喚過劉氏兄弟。」
唐女應聲而下,不解但也不問,只是遵命如此。
「阿郎,你要?」韋紇齊齊格羞紅了臉問道,在侍女面前被阿郎摟抱著雖是幸福但心中不是有些不適。平日裡男子豈能近了她身數尺之地,這手便輕輕的撐著李揚的胸膛。
「莫要鬧了。為夫可是要喚人去韋紇部下聘禮的。」
韋紇齊齊格呆住,眼淚不禁流下,那手也改撐著用環,好似要將自己融入愛郎的身子裡。
等劉一至,韋紇齊齊格仍是喜淚斷不住,只不過是羞於見人,以背相向逃入了內帳之中。
李揚交侍下,劉一自是辦去。快馬數日至韋紇部,見韋紇俟斤,老大人本就是已愁下女兒之事,產小寶尚可以長生天為之掩護,但終不是法子,自己如今雖借女兒之勢成了大事,但內疚之情始是存於心中。如今見那原先的李校書遺人來問禮,早已瞧出二人有勾當,那豈能不同意,便是滿口相應,道:「唐人之禮繁雜之極,此為草原,送於五十隻羊便可。至於齊齊格是為妾還是為奴,自是她的意願了,本俟斤不管了。」
劉一倒是愣了,好似未聽懂突厥話。這讓韋紇俟斤好是氣著,又道:「怎麼我女兒,草原上的明珠,難道不值五十隻羊麼?」
劉一這方醒來,急是趕過一群羊來。看著韋紇俟斤樂呵呵的將羊趕入圈中,與已家混在一起,請薩滿祭天之後,刻木為信便將劉一急急打發了,就如同趕瘟神一般。
當李揚接過劉一帶回的刻木時,笑與韋紇齊齊格道:「娘子,你我婚配可是經了長生天與狼神之祝福的,這下你可是逃不掉了。」
「阿郎,如今妾身真是你的妻子了,你或殺或賣或打罵皆可,就若你棄了妾身,那妾身唯有以死而已。」韋紇齊齊格自李揚懷中掙出,緩緩跪於地上,膝行於李揚腳下,以嘴吻李揚之鞋,又起身吻李揚之手,再吻李揚之唇與額頭,表明了自己已是他的人。
李揚雖是不忍自己的娘子如此,但也知這是習俗,且為隆重之極,切切不可阻之。當韋紇齊齊格做完後,俏生生的立於李揚之身後低頭相侍進,李揚這才將佳人的手握住,拉至身前抱住,輕聲道:「娘子,在為夫面前不可如此。」
「阿郎,妾身是你的娶的(古突厥語讀al?an,意為妻子),便是你的依附,妾身之所有便是阿郎之所有,妾身的子民財皆是阿郎的。秦兒」韋紇齊齊格仍是低頭回道,又喚帳外之人,「去將部眾召集,來見主子。」
李揚啞然,納韋紇齊齊格為妾一人,豈不是要將歸屬她的部眾一同帶回,這可養不起,忙是阻道:「娘子,你看不如這般,不妨讓他等回歸部族可好,為夫實是養不起。」
韋紇齊齊格笑起:「阿郎說是什麼便是什麼了。秦兒,不必喚他等了,讓各頭領過來即可。」
未及多時,左察克與韋紇骨力至,見李揚忙呼主子。
「早些已是讓你等認主,如今部眾之事自有我夫君代勞,日後凡大小事務皆要聽從於他。」韋紇齊齊格落於李揚後而道。
左察克與韋紇骨力聽命,重新跪下吻李揚之靴效忠。
這事也由人通報於各方,骨力裴羅聽後大怒,但也無可奈何,只得認了。反倒孫老奴送過一份賀禮。至於仁壽郡主則是大張旗鼓的跑來為韋紇齊齊格做了次主,將李揚罵了一通,不過無非是些負心,無情無義之話,又威脅了幾句便是與韋紇齊齊格哭了起來,這倒顯的其性情真率。
十二月,突厥骨咄可汗發使刻木以金箭至回紇部,調回紇九姓出兵萬人以征漠北。
骨力裴羅接箭夜見孫老奴與李揚,入帳讓其左右下去,以大禮拜之道:「天使救我,骨咄葉護這哪裡是調兵,非分是想抽走我部青壯,好其後發兵以滅我回紇。」
「都督,你這說甚,本便聽不明白。緣何要滅了你部呢?」孫老奴受禮而問。
「天使不知,骨咄葉護以叛,我等是不願的。就是至現在也未承認其汗位,今日他遣使下刻木金箭這本來也是無可非議,但我部早已有探子回報,突厥起兵二萬正偷偷陳於我部之邊,這難道只是獰獵麼?早些也有潛伏探之,其骨咄葉護恨我部入骨,每每酒後便是拔刀以指方向,以叛逆罵之。天使,我是錯了,原先是有怠慢之意,真是糊塗之極,請天使看在我回紇諸部忠於陛下,忠於大唐朝之面上,請陛下速速興兵北征。」骨力裴羅跪於而求道。
孫老奴冷笑了幾句:「你等蕃子,平日裡無事便視自己為主,如今禍事來了這便求到我大唐的身上。骨咄可汗也是經陛下冊授的大汗,此是他家中之事,我等束手以觀。」
李揚則是一旁無語以視,自己為副使,議事之時還是莫要插嘴的為好。
「天使,誤會了。我回紇諸部豈敢小視大唐,自先祖以來,事事以奉大唐為主,必未有過二心。」著急的骨力裴羅急道,「如是將禍事避去,我藥羅葛,骨力裴羅以長生天起誓,子子孫孫永不叛唐,如背此誓,叫我回紇萬世為奴。」
李揚見孫老奴與自己眼色,忙是過來扶了骨力裴羅道:「都督,不必如此。陛下自是信過都督的。快些起來商議。」
「謝天使。」聽商議二字,骨力裴羅大喜,忙是又拜道,「二位天使,就莫要嚇我了,請指教。」
「骨力裴羅,陛下有旨!」孫老奴見時機已到,從貼身之處取了制書高高擎起。
欣喜萬分的骨力斐羅急是施禮呼道:「臣瀚海都督藥羅葛骨力裴羅接旨。」
「朕知卿之艱難,以乏心事突厥。又聞天為大者,孰先於育物;物最靈者,莫甚於愛人。瀚海都督骨力裴羅,卿為朕之臣子,豈能又事他人乎。今突厥內亂,必擾臣民,朕甚是堪憂。卿忠心可嘉,可為左武衛員外大將軍,統回紇、葛邏祿、拔悉密等部,以興討骨咄之逆,見朕之意以施。主者施行。」孫老奴宣制書以道。
骨力裴羅謝恩,呼:「臣稽首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接旨喜之不能自已,以袖拭目。
「將軍,你切不可辜負陛下之聖恩。」李揚慰道,「突厥不仁,萬民討之。本使與孫使來時已宣於各部,只待你振臂一呼,便可百應。」
骨力裴羅猛命點頭,傳令:「來人,傳喚各特勒、葉護、設、阿波、閻洪達、達干、梅祿及各部俟利發、達干、啜、俟斤入帳議事。」而後躬身施禮與孫老奴入李揚道,「請二位天使坐下相聽。」
孫老奴與李揚對視一眼,二人點頭應下。
升帳,眾頭領拜骨力裴羅,骨力裴羅起身又率眾人與二人禮方才坐下。
「今日突厥傳金箭命我部發兵萬人出片漠北,你等相議一下各部出兵多少方是為好?」骨力裴羅將金箭刻木隨意扔於帳下問道。
一設拱手道:「大汗,我部人馬最少,只能出二百勇士。」
「你的人馬少,可我部豈是多了,相比之下,皆是老弱之眾,就出百餘。」
眾人亂紛紛叫道。
骨力裴骨怒道:「夠了!如不湊齊兵馬,那陳兵於我部邊緣的二萬突厥精兵可要逼著你等出兵了。」
「什麼?他骨咄小兒豈敢!」達干怒極,拔刀而劈空,「真是欺人太甚!我雖老亦,但此刀卻不老。如是小兒敢以兵相逼,我便反了他!」
「老達干息怒,突厥滅我族之心早有,這我等皆是知道。可這又能如何呢,我回紇諸部力微兵少,如不苟活於下,只怕早早便被其滅族了。」一啜而勸道。
達干氣極以刀相指道:「就是族中有你這般的人在,所以才讓他等騎於我人頭上。都是大唐陛下的臣民,而他突厥卻要讓我等依號令行事,可豈是可悲,還是可恥!今有天使在此,我部自是不願在受突厥人的奴役,願率部南遷!」
「老達干,你莫要這般。我回紇是為一體,你怎能棄我而去。你也知本啜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只是這般反了,已我回紇之力怕是凶多吉少。大唐天使相來,又未帶著大軍,你讓我回紇之眾自此消亡麼?」
眾人又是各持一理說道,但話中之意無非不過一為拼了,二為苟且以待時機。
李揚咳了一聲,輕聲道:「各位頭領,你等不必爭執,陛下遺我與孫將軍而來,其實正是為解你族之盛亡一事而來?」
「哦?」眾人齊齊相看,達幹起身將刀合起,拱手施禮相問:「敢問李天使可有陛下之旨意?」
李揚暗道,還是老人明白,於是拱手與骨力裴羅道,「將軍,莫要再等了,請明說了。」
骨力裴羅聽了半天也是知道大勢所向,便起身將制書捧出道:「陛下已下旨意,令我部與葛邏祿、拔悉密等部齊討突厥!不知各部意下如何,又能出兵多少呢?」
「大汗,我部人雖少,但舉部還是能出千人!」那設喜氣而道。
「我部誓死以忠陛下,除去老幼皆可為戰!」
達干老淚以下,跪於面叩頭道:「陛下,我回紇早盼此ri來臨,定會掃滅逆賊!」轉身回拜道,「老奴不才願為先鋒!」
「好,諸位,各部均以調兵為名以迷突厥,待聯絡邏祿、拔悉密等部後齊討突厥!」骨力裴羅大喜,踏金箭而道。
孫老奴與李揚點頭,皆是笑意。
天寶元年,正月,孫老奴與李揚至回紇返唐,韋紇齊齊格散眾歸各部,隻身一騎由劉氏兄弟相護遠遠而隨。至境朔方節度使王忠嗣以迎,入中受降城安北都護府休整二日後,於二月回至京師上殿交旨。
李隆基密宣二使至興慶宮大同殿,聽孫老奴以奏大喜,又發制書以王忠嗣令其自行處置突厥事。
李揚交旨以回,領韋紇齊齊格見諸女,諸女心雖不願,但事已為此,又早已聽過她之事,頓感可憐,除便未說什麼反倒陪了些眼淚。小荷撥梅花與蘭花二女入其房中服侍,皆為大姐。又去見了父母,父母皆是喜歡。
夜間,鹹直公玉聞信而至,韋紇齊齊格已跪禮相迎,自稱為奴婢不敢與其平視。這讓鹹直公主好是得意,也不管年紀大小,便喚了妹妹。
第二日,蒙至尊恩旨於家中與假五日,一人執後進之禮遞貼相拜。
李揚見上書,chun州流南後學孫三郎,下落,光祿寺主簿。見是chun州之人便是歡喜,忙是請人進來於客廳相見。
來人引至客廳見李揚於客廳門前相迎,卻是跪於地上道:「三郎拜見李縣男。」
「你是何人,何以此大禮?」李揚哪裡敢受,急是躲去。
孫三郎紅眼以道:「李縣男,李老明府,可是記得chun州流南縣下平村的孫三郎麼?」
「孫三郎?」口中念著卻是想不起來了。
「恩公!那年三郎不懂事,被小人所蒙蔽與同村之人以表公堂,是思公不記前嫌,又讓博士好生照料於三郎調高學資,還將公廨田部分以濟。恩公,如不是你,豈有我之今日!」孫三郎又拜。
「三郎,你是孫三郎!哎呀,竟然是你!快快請起,如今已是為官,這般莫讓人看了笑話。來,請來說話」李揚忽然想起,那還是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被陛下授為chun州流南縣令那年之事,便是喜悅的扶起,讓至房中,請坐與茶後說道,「你也中了試?何年中的?」
孫三郎含淚以道:「恩公,三郎是開元二十一年考中明經三甲第七名入將仁郎階,復年授實職為從九品上的下縣主簿,又一年改為丞,二十四年改遷一州中下縣丞,二十六年赴京再考添為二甲三名,依授正九品上中下縣丞,升散階為文林郎。二十七年遷河南府正七品下法曹參軍事,去歲十一月回京師任光祿寺主簿。恩公,於河南府與京兆府時,三郎便想來拜,但機適不巧,終是無法相見。如今聽聞恩公昨日自回紇撫慰而回,今日便早早的來拜了。老天有眼,終是讓三郎見著恩公了。」
「莫要喊了思公,當年是一小事,豈能以此為恩。孫主薄,妻兒可甚接來京中?」李揚笑著相問。
孫三郎聽李揚喊了自己官職,知是不願讓再喊著,但心中卻是默然的輕喚恩公。拱手回道:「李縣男,下官之母親於二十四年病痛逝,如今身邊只陪妻子與子女二人相寄住於一戶人家。」
「哦,請李主簿節哀。你看若是有何困頓,不妨說了出來,本官已為官多年,手中尚有一些積蓄。」李揚雖知此話不適說出,但知小官之難,便直說了出來。
孫三郎忙是施禮回道:「李縣男不必如此,下官如今尚過的去。家口小用度自然省些,所得供奉已足夠。」
「呵呵,如此甚好。你來正是時候,本官出使漠北,數月未歸,京中之事自是無從知曉,你可否與本官說之一二?」李揚回京不過一ri,眾官員又知他已承恩旨與假更是不來相擾,小荷等女又在宅中所居少出門,便是什麼也不知了。
孫三郎忙是拱手道:「李縣男自走後,去歲八月,平盧兵馬使校驗軍使安祿山為營州都督,充兩蕃、勃海、黑水四府經略使。十月,解磧西節度使為北庭與安西二節度,十一月,太尉寧王憲薨。陛下悲哀萬分,謚曰讓皇帝。又以手稱「隆基白」;追諡其妃元氏曰恭皇后,附葬焉。十二月,吐蕃犯邊,屠達化縣,攻陷石堡城,隴右節度使蓋嘉運延誤軍機被貶為庶人。」
「什麼,石堡城被陷!蓋方鎮以罪?」李揚驚呼。
孫三郎點頭道:「裴右丞相上表數次言及蓋嘉運持功自傲,定會受其之禍,陛下卻是不聞,終日於興慶宮中不理政務,凡事皆由李、牛二相公處置。如今失城受其害,是為國人難過。李縣男,不說他了,再說下今歲之事,正月,改元天寶,這李縣男大抵是知道了。但不知的卻是陛下自幽州分范陽與平盧二節度使,並授安祿山為之平盧節度使。也不知這胡兒何德何能竟然幾年間居了如此職位。」
「孫主簿不得胡亂評說,陛下自有用意。」李揚阻其話頭,妄議至尊與重臣,如是讓人聽去這還了得。但心中也是好奇,憶想到那安氏,暗道,大抵是陛下看上了他的直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