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李揚也許是在鹹直公主的身上將力氣用了個精光,反正是睡的分外的安穩。十月十九日晨,未等起來時,李蒼頭便早早的候在門外輕喚道:「老爺,張將軍遣人過來問,今日可否去他宅上一去。如今人被安排在了前院。」
真是糊塗,李揚暗道,怎麼將這事忘了個一乾二淨,好在算了一下,今日也算個正日子,便出聲道:「哦,知道了。讓他去回了張將軍,今日定去。」
「是,老爺。」李蒼頭在外面回道,「昨日來的客人如是今日來了,該怎麼辦?」
李揚起身穿衣心裡想著李蒼頭大抵還是讓他少知道些,隨口答道:「叫劉一留下等著,如是來了,便去張將軍那裡叫我。」
「是,老朽這便吩咐去。」
開了門,用手擋著刺眼的陽光,見劉一從外面趕過躬身等著,便說道:「你今日莫要跟著我,在這裡候著奶奶們來,有事去張將軍哪裡尋我。」
「是老爺,屬下明白。」劉一拱手回道,抬頭看著李揚眼裡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上了台階,悄悄的說道,「老爺,昨日,奶奶半道可是回來一次。」說罷退後一步低下了頭。
「什麼!你是怎麼辦事的!糊塗!」李揚聽了這心情極是糟糕,背手在階上來回走了幾步,又道,「是昨日多時的事情?」
「剛走不久,奶奶說道有物落在了老爺這裡,便半路折了回來。奶奶自要回來,屬下也不敢阻攔。」劉一低頭不敢去看李揚,跪倒說道,「屬下辦事不利,求老爺責罰!」
「唉!起來吧。這與你無關,劉一,好生的做事,你做的對!」李揚心知定是萬安從中看出了什麼,也知道這裡面的對錯,哪能怪的了別人,於是扶起安慰道,「今日奶奶們還要來的,你小心服侍著。這次可要眼裡活泛機靈些!」
「是,老爺,屬下知道怎麼辦。」劉一退下階去,側身侍立。
到了金吾將軍府,張去逸迎出拉了李揚笑道:「這幾天子仁可是忙亂壞了。前日聽說去了信安郡王府?」
「是,張將軍,與吳王、裴、李、張三住相公並了蕭附馬都尉一同坐了少許。昨天因是另起了意去了次岳父大人家中,相談之下誤了時辰不便過來,所以便將正事往今天推推,早上正要來時卻是接了張將軍的來人,知將軍是等的心焦了,請恕揚失約之罪。」李揚賠禮道。
張將軍哈哈一笑:「哪裡,哪裡。子仁赴京一次不容易,是我有些急躁了,該賠罪的應是去逸。」
二人相視一笑,進了客廳裡,客套了幾句分了賓主坐下。
「來人,去喚了仁志,仁向過來。」坐下後,張去逸讓人去喚了兒子。
不大時,二子過來,於李揚座前行了拜師禮。李揚又領著二子拜過孔夫子,從懷裡掏出二份紙筆分交了二子,二子叩謝後這禮便成了。此番實為相拉攏的恩師,並非仍授業之師,此間虛名之意要大過教授之實,不過是達官貴人之間的一種交際手段罷了。而這二子授業的西席用心教也只配稱為師,而稱一ri都未教授的李揚則是恩師或師公,再等中進士之時,監考的主官卻被呼為座師。
當下張去逸甚是高興,吩咐了下人去準備酒肉,yu與李揚午時多飲幾杯。
這時管事進來稟報:「老爺,李司馬隨從派了人來,請李司馬著緊回去,說有貴客至。」
李揚一聽便知是萬安公主她們來了,便將午時之宴謝絕。張去逸極力的挽留,見是態度堅決便不再堅持了,將李揚送至大門之外,拉著胳膊小聲說道:「子仁,如今你我已是這般的親近,那為兄有句話想與你說。」
「請將軍明言。」李揚正色的回道。
張去逸左右看看,伏耳低道:「昨日聖上發了大脾氣,將裴相公呵斥了一通,說大明宮裡有人偷出了東西,已是將四城門郎其二貶到了安南都護府的羅伏州去當了縣尉。子仁,你也知為兄是金吾將軍,一些事情是有耳聞的,宮裡倒是沒真的被偷出了東西,是跑出去一位公主,至於去了哪裡,為兄就不知道了。不過,子仁要是見著了,還請離的遠些。」見李揚面色稍稍變了變,又說道,「子仁呀,我朝雖是國風開放,但誰能知道下一個鎮國太平公玉與悖逆庶人阿裹兒那樣的皇女是不是就會出在今朝呢?陛下可是著實的對此看的較緊!好了,子仁,你好自為之吧。」說罷,親自從李蒼頭之手要過韁繩遞於李揚之手,高聲道,「子仁,此次回隴右河西之地還需快馬一鞭!早去為好。」
李揚心中雖是洶湧澎湃,但臉上還笑拱手謝道:「謝將軍!」許許多多的事一切盡在這句話裡。
離了張宅向前行了幾十步便是拐角,這時從陰影裡跳出一人,指了李揚便是罵道:「你還是來了,這下你往哪裡跑?」
「張家小娘子?」李揚皺了眉,於馬上拱手道,「你可是尋我?」
張玲兒叉了腰得意的笑著說道:「怎麼怕了?你看我可是那吃人的大蟲?讓你如此的失態。」又朝裡面揮手,「你也給我出來,來見見這徒有虛名的沙州司馬。」
「哦」李揚見後面還有人,便凝神看過。
「見過李司馬,本王李璵有禮了。」忠王、遙領單于大都護李璵從後面趕上拱手道。
李揚見是他,忙下馬躬身施禮道:「見過忠王,下官李揚有禮了。」
「快快免禮,聽聞人說李司馬風彩佳然,如今一見果真如此。」年方二十三歲的忠王隨口淡淡的說道。
李揚知道這不過是虛禮應付的口頭之詞當不得真,但還是又拱手回道:「不敢,下官只是一俗人。」
一旁的張玲兒卻是虎虎的叫起:「好不要臉!竟是世俗為何還要害了他人?」
「玲兒。李司馬師從我之先輩,依了輩分可是要比本王大上一輩,莫要亂講了。」李璵忙去拉張玲兒。
張玲兒本又要說話,卻被忠王一拉便紅著臉乖巧了起來,只是仍是用眼瞪著李揚。
李揚苦笑,怎就惹了這個女魔頭,怎麼就看我不順眼呢。聽到忠王說師從他的先輩,便知是指了自己的恩師,於是忙說道:「忠王,這當不得真,實是當不得真。」
「敢問李司馬可是剛從金吾將軍張宅而來?」忠王李璵也不在輩份之上深究,便叉了話頭問道。
「回忠王的話,下官正是從張宅而來。」
忠王李璵回看了一眼身側氣鼓鼓的張玲兒,搖頭對李揚說道:「非是本王要問,是有人覺得有些與弟弟不忿。」
張玲兒臉色更是氣憤,從旁邊狠狠推了一把忠王,氣的罵道:「你竟是將我出賣!你這個壞東西,以後不要來尋我了!」說罷跺腳跑掉。
忠王連呼了幾聲,張玲兒都不回應。忙朝李揚拱手說道:「本王還有些私事,改日再聊!」
「慢走!」李揚也不知二人的關係,看樣子像是非淺,不由的同情起這位忠王來。
忠王苦笑了一下,忙追了上去。李揚卻是想起了萬安公主,不免的看著在遠處追上了張玲兒小聲賠著禮的忠王感到有些同情。
三個大漢從身側快步經過,其中一人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揚。那犀利的目光直直的如劍刺過,身子不禁感到一陣寒意,也不知護在忠王身邊的哪一衛侍從,但這讓李揚心驚不少。
回了會館,李揚沉了臉交待著李蒼頭道:「蒼頭,你在大門這裡看著,如有可疑之人便進來告了劉一,由他稟報於我。記著,千萬要看清辨明了。」
「是,老爺。」李蒼頭應下道
李揚進了院子,劉一於洞門迎上小聲說道:「來的不是奶奶,是另一人,但也是裡面的,說有要事。現在人在老爺房裡。」
「知道了」李揚點頭,走過房前,推門進來拱手對一背向之人說道,「敢問是哪一位,有何事尋我。本官沙州司馬李揚。」
「沙州司馬,真是升的好快!李司馬難道你不與老熟人喝杯茶麼?」轉過身笑著說道,卻是千牛備身裴願。
「是你!」李揚喜呼,急走過來把臂歡道:「千算萬算卻是算錯了,真沒想到竟會是裴兄來了。」
裴願笑了笑說道:「看來是來的唐突了,要不我這便回去改日再來?」
「小弟真是該死,本應上門去拜會的,怎麼能讓裴兄來拜小弟呢?」李揚忙作揖賠禮道,朝外喚人,「劉一,快去準備酒菜。」
「且住,不忙。」裴願攔住,笑道,「莫要準備了,此次我來也是受人之托。」說著從懷裡取出用一塊帕子包好的東西,交於李揚道,「你自己打開看看。」李揚接過打開,見裡面是對折的書信,空白的封皮留有一股相熟悉的暗香,未去拆開抬頭看了裴願問道:「為何要幫我?」
裴願強擠了笑意,有些苦澀的說道:「你相信苦戀一人是何等的心疼嗎?」指了那書信又指了自己的胸口,喘了氣又道,「可惜那人卻心有所屬了。」
「裴兄,你,你難道?」李揚這臉上變了色,看著眼前的裴願,穩穩內心的忐忑,同情的問道,「鹹直還是萬安?」
裴願痛苦的說道:「記著我相蔭祖上之福澤,初為千牛衛備身時。頭ri宮中宿衛,不料因緊張失手將弓落於地上未察以致歸不了武庫,這可是大罪,千牛將軍已是要備案上報,沒想到卻是被她撿了去,當看到那小小的身子拖了碩大的弓吃力的趕到,又替我百般的求了情。就這樣我們認識了,也許是孤單吧,她雖在宮裡受盡了寵愛,但性子頑劣,人們大都躲著,於是時時的找我玩耍,還與我說話,漸漸的我便心裡有了她。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仍是無藥可救的去看著她,守著她。後來她長大了,也是出落的楚楚動人,艷麗無比,雖然我們疏遠了,但她仍是記著我,總在不經意的碰見時朝我微笑,那時我就徹底的知道自己已經是沉淪了。再後來,她遇上了你,我便知道這一切都是了結了,原來在她的心裡我不過是個能說上話的人而已,真正在意的卻是你!鹹直還是萬安?子仁,我倒是真的小看你了。但我要告訴你,你不可負了她們,如是她們自你這裡有了委屈,那你就該萬死!」
李揚點頭,請裴願坐下輕輕的說道:「裴兄,你不想說是誰,小弟也是猜出來了。她可是鹹直?」見裴願的手輕顫,知是說對了,又道,「裴兄,你大抵也是知道聖上之意如何?又聽聞昨日貶了二位城門郎,你不必問小弟是從哪裡聽說的,但你這樣做不敢嗎?」輕輕的抖了抖那封書信。
「怕?有何懼哉,生有何歡,歡不在不如死去,死亦何苦,苦還在不若生來。只求為她能多做些事我便心安了。不就是貶官嗎,正好貶為邊軍,殺敵破陣唯顯大丈夫本色!到時身死魂消也好過看著她入了你之懷抱!」裴願自嘲而道。
李揚不知該說什麼,以前看裴願也是順眼,如今得知了這些便有些好不自在,於是又是問道:「不說這些了,這裡面你可看過?」
「你!」裴願有如受了極大的侮辱,漲紅了臉猛的站起,衝到李揚面前,一把將前胸抓住,喝道:「你當我裴願是什麼人了,我甚是那般的為人!」
「裴兄,裴兄,莫要生氣,小弟非有此意。小弟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接著這信的。」李揚忙解釋道,其實內心裡還是不舒服之意較多,故有這麼一問。心裡暗想,自己的心胸真是太小了些。
裴願好好的看了李揚一眼,哼了一聲,毫不留有臉面的問道:「莫不是你心裡不舒服,有些泛了酸意?那麼我呢,你想過我心裡是何心意麼?」
見被揭穿,李揚乾笑了幾聲掩去了臉上的尷尬,伸手將信拆開,只面只寫了去城西金光門外相見幾字,看完將信裝入懷裡不語。
「即然已是捎到,那我便告辭了。看樣子是佳人有約了,呵呵,裴願呀裴願,真是個傻蛋!」又冷冷的說道,「你讓你隨從穿上你的袍子,跟我一起出去,你隨後打扮下再出去。」裴願也不願與李揚多待,見冷了場便出言說到道。
李揚感激的拱手,點頭說好,便將劉一喚進,除下身上穿的袍服,讓劉一穿了,讓他跟著裴願走去。
等二人走了一會,李揚從包裹裡取出一件麻布的短衣褲,穿在了身上,用手在地上擦了些土,抹於臉上,讓人看起來像是個應短時的雇工,這才走了出去。
見門口李蒼頭昏昏欲睡,便心裡歎道,看來是所托非人了。也不去叫醒,低了頭直直朝西而去。
李揚走遠,而那快要睡著的李蒼頭卻是睜開了眼慢慢的瞧了一下,復又往另一處挪了挪地方閉上了眼。
李揚順著街坊小心的走過,每每至拐角處相望一下才轉過去,要是見有可疑之人便往別處拐去,孰不知自己倒像個可疑的人物。
沿西市而走,跨過漕渠之上的拱橋,朝西便是金光門了。出金光門,朝前看去,筆直的夯實大道直通了遙遠的西邊,四下相望就見來往的人群攢動,就是瞧不見那佳人在何方,不由的心焦起來,暗道,這金光門外廣闊極目遠望數里之遙,可是讓我去哪裡尋找。
正在彷徨時,肩頭被人輕拍,就聽有人說道:「兄台可是在找人?」
李揚大喜,忙回頭來瞧,就見鹹直那雙發亮的眼睛忽閃著皎潔的看著自己,除了眼睛之外,全身也是穿了一男性胡裝,還在唇上添了一片小小的鬍鬚,只是臉上慘了些,被塗的花裡胡哨,就如個乞兒一般,不免心疼起來,忙假裝回禮小聲的說道:「你怎麼弄成這般模樣,看了讓人心疼,以後不許再這樣了,太過危險,要是被人擄了去,誰會管一個乞丐的死活,真是胡鬧!」
「嘻嘻,就知道阿郎關心妾身。妾身下不為例,阿郎看可好?」滿是油污的臉上嗔笑著,讓人看起來好是滑稽。
見有人朝這邊看過,李揚忙指了大道之邊道:「我們去那邊。」
「嗯」鹹直乖巧的跟在了後面。
尋了個背陽的地方,李揚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注意這邊,便伸手將鹹直拉過,挨了身子坐好,小聲的說道:「萬安呢?」
「你就知道關心阿姊,心裡根本就沒有我!」鹹直氣鼓鼓的說道,手下卻是朝李揚的軟肉掐去。
李揚心道又是惹著了,便伸手去抓了作怪的小手笑道:「你知道我是心裡最有你的,好娘子。我也知你們都是來了,只是見不倒,這心裡不踏實。」
鹹直聽了一句好娘子,這身上便軟了下來,就連那塗著油彩的臉上都紅通通的,果然低了頭羞的小聲嗔罵:「誰是你的好娘子,莫要胡說了。」又順著西面隨意指了指,「你的好娘子在那邊呢?」
「哦,即然你不願意,那我便去叫了旁人。」李揚調笑道。
鹹直果真上當,抬起頭一付母大蟲的樣子,惡狠狠的說道:「你敢!本宮要」瞅了李揚下面一眼,仍是臉色紅紅的低了頭小聲嗲道,「又來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