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直!」看著那人將頭上戴著的帕頭除了,甩出一頭的青絲,又用絲帕將臉上的膚色油彩擦去,頓時露出一張令李揚又驚又喜的俏臉來。
「哼!你還記的我!」鹹直索性坐在床上,雙手捧了臉而哭道,「要不是新昌阿姊無意中說漏了嘴,你這個呆子是否要瞞我一輩子!來了長安也不與人捎個話,你難道不知這近兩個寒暑我是怎麼過來的!」
「你真是好狠的心,連封書信也不往長安送來。要知道我每日企盼著你能忽然來到我的身邊,哄我、憐我、惜我,可盼來盼去卻是茫然,只是能與河西呈上的表、狀、牒、辭或都省之中傳出的議、露布裡見著你的名字,其它的皆是音信全無。你可知這二年來我是如何度過的?白日被逼著與那噁心的表兄假意親近,到了深夜團縮在冷清的被裡以淚洗面!大郎,你到底心裡有沒有我,今日你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就死給你看!」說罷鹹直公主將外面的衣袍脫去甩在一邊,露出了帶著襯墊的小衣,側身撲在床上大聲哭起。
李揚默默走過,將鹹直公主攬入懷裡。鹹直掙了幾下,卻還是依從了,只是仍抽泣著鼻息。李揚之心中此時已無什麼綱常論理道德,只有這苦苦等著自己的女子,放緩了聲音柔聲說道:「我如何沒有想著你,只是這天恩難測,不敢亂行一步。我如是一人倒也不怕,只盼能與你共生死,可家中還有楊張等娘子以及一雙兒女。記著那年,你母親拿我女兒威脅,我實是怕了!再者,你是天之嬌女,豈能與我做小?就是聖上再為開明,也事關顏面,從諸多親近之人或遞話或傳消息來看,陛下對你我之事已是有所耳聞,即是沒明著說什麼,但這或多或少的暗示又表明了不許的態度。鹹直,我之心意如何,你難道還不知嗎?此生有你於心,可昭天地!」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這身上也輕鬆了起來。
「真是這樣的麼,讓我聽聽你的心。」女人真是善變,方才全是不依不饒的責問,現在卻是緊摟了李揚的腰,貼了臉去聽李揚的心跳。
「聽到了麼?」
「嗯,如鼓聲一般,咚咚的響,大郎,它是為我而跳嗎?」鹹直公主現在哪裡還有往日的精明,全然是一名可憐的小女子。
李揚心疼異常,見這貴為天女的小娘子如此的傾情,不由的在心中對她又憐愛了幾分,將手臂緊了緊,輕輕的回道:「嗯,那是心裡邊的我在深情的喚著你!」
「大郎!」鹹直又是流出哭來說道,「再摟緊一些,我覺得還是好冷。」
李揚仰頭想將心酸的淚水憋了回去,但仍是有二滴順著鼻順流了下來滴在了鹹直的額上。
「大郎,你哭了!都是我不好,那樣的逼你,讓你傷心了。你願打願罵,我都受著了,誰讓我是」鹹直的臉忽變的通紅,羞澀的神色在眼中顯現出來,用蚊喃般的聲音快速的說道,「是你的娘子呢!」卻是清楚的傳到了李揚的耳裡。
「鹹直!你說什麼?」李揚驚喜,放開了懷抱,用雙手支著鹹直的雙肩,眼睛癡看著她的臉,急問道,「你再說一次,你是我的什麼?」
鹹直皺了眉輕聲說道:「大郎,你抓病我了。」又是羞的無法去看李揚的雙目,將紅如朝霞的臉扭在一邊,堅決而緩緩的道,「今生今世,我鹹直的心裡只有大郎一個人!我是你的娘子!」
「鹹直!」李揚復將鹹直摟入懷裡,喃喃而道,「有鹹直這句話足以我去死無憾!」
「大郎,愛我吧,愛你的娘子鹹直吧。她等的可是好辛苦。」鹹直心中做了個決斷,雙手捧了李揚的臉癡情的說道,輕輕的將眼閉上。
李揚顫抖不已,用手去擦了鹹直臉上的淚痕,看著咫尺的俏臉,深清的吻了下去。
花開三月嬌媚生,豆蔻年華俏佳人。落紅處子纏綿處,一夢卻是了淚痕。
芙蓉面,累君盡所求,嬌柔無力喚阿郎,巫山**處,春情卻發生。
這一刻李揚心有執著盡為情念,儘是淹沒在癡情之中,任它東西南北風,還是晴天霹靂,都抵不過身上之妖嬈的喚呼聲。
數次春風度玉門,李揚摟了臉是桃色的鹹直,不住的親吻著,柔聲問道:「疼嗎?」
鹹直張口咬了李揚一口,卻是輕柔的要將李揚融化了,許久含羞輕輕的搖了搖頭,長出了一口氣道:「就是妾身此刻死了,也是心甘。」
「鹹直,莫要說這些話,你我還要相依白首。」李揚笑著說道。
「嗯,阿郎說什麼鹹直便是什麼了。」
又是纏綿了一刻,二人起身,看到了那已是有些暗紅的幾點梅花,鹹直皺了眉頭怨道:「都是你這個呆子害人,你讓如今妾身可是如何的見人?只怕讓旁人看出來怎麼辦!」
「這或許看不出來吧?反正為夫是試過才能知道。」李揚也有些頭疼,只好安慰道,但臉上的神色卻是緊張起來。
鹹直就愛看著李揚發囧,撲哧笑了出來,將光滑的身子依進李揚的懷裡,輕輕笑著說道:「真是個呆子壞人,哪有這般說話的,好是沒羞。不過阿郎也不必緊張,莫要忘了妾身的身份,誰敢亂說,我便將他閹了送進內侍省去。」說把一手抓住李揚的要害擰了幾下道,「就是它作弄的人家,要不也是將它除了。」
李揚大駭,忙去吻了鹹直的小嘴。
鹹直立刻身子酥軟了下來。一房之間皆是chunse。
打鬧嘻戲了一陣,二人終是下了床。鹹直將壓箱底的布收入懷裡,又要去穿了那身衣袍,李揚抓過扔在一邊道:「莫要穿了,還是這樣好看。」
鹹直不依過來與李揚打鬧。
「老爺——!」外面遠遠的劉一在喚著,「李蒼頭有事。」
房裡在掐成一團的二人就是一愣,知是時辰不早了,互相不捨留去,緊抱了不語。
「老爺,李蒼頭求見!」又是一聲傳了進來。
李揚怒道:「知道了,囉嗦!」
「阿郎,不必生氣,妾身身心已屬於你,任何人都搶收奪不走。阿郎放心,妾身就是死也不會讓旁人碰一下。此身是為阿郎而生也為阿郎而死!」鹹直摟住李揚的脖子深吻了一口說道。
李揚感動不能語,抱緊了懷裡的鹹直公主。
幫著鹹直公主將那件丟掉的衣袍撿回,慢慢的與她穿上,將頭髮掩進了帕頭,看著鹹直將面化成臘黃的顏色,又濃了眉,再化了別處,不大的功夫,就換了一個人。
鹹直公主粗了脖子咳道:「李司馬,小的走了。」
「嗯!」李揚緊握了鹹直的手,眼中的不捨難以遮掩。
「莫要難過,妾身會偷著來會你的。」鹹直公主快速的抱了李揚一下,退到門口,二隻相握的手慢慢的分開後,推門回頭笑道,「記著莫要亂跑。興許明日還會與你一個驚喜。」便走了。
李揚癡癡著望著鹹直而去,一時忘了所以。
「老爺,一會楊主書便是下公了。」劉一順李揚目光朝洞門方向看去,挨身小聲的喚道,「老爺是否需要準備準備。」
李揚讚許的點頭說道:「劉一,你做的很好,差些誤了事。你去吩咐了,去市裡買些熟食,打些酒回來,等我岳父大人來了好說話。」
「是老爺。」劉一低頭應是,又吞吐的說道,「不是小的硬是要攔著,是屬下實是看那人不妥方才攔著的,請老爺責罰。」
「呵呵,快去準備,莫要亂說。」李揚笑罵一句便回了房裡。
劉一躬身施禮轉身下去準備。
夜間正是月影初露時分,楊父來了會館,翁婿二人自是對飲暢談了一番。
「賢婿,近來可聽聞些什麼?」楊父酒酣之間忽是問道。
李揚抬頭好好的看了楊父一眼,見其真是醉了,於是搖頭回道:「小婿不知,請岳父大人告之。」
「哦」楊父迷迷糊糊的舉杯往嘴邊送,卻是杯中無酒,咂了一下嘴道,「為何無酒?」
李揚忙起身斟滿,楊父復飲了笑道:「自中進士以來,我已是為官十數載。」探過了頭小聲的緊張而道,「是如履薄冰的走過。」大笑之,「不瞞賢婿說,這官有一大功勞是應歸於你母親,想當年如不是你姥爺托了人,恐怕就連那從九品的入職之官也輪不到我,這些你大抵也是知道的。」提一隻箸敲著碗道,「不說這些個陳年之事,今日只想說說賢婿你。」狠擊一聲,「驚天一聲雷,淋下唇雨萬滴,沒想到賢婿竟能一躍而起,初授校書郎,又功遷流南令、壽昌令。這已是讓眾同僚驚落了眼,沒成想,你卻是沖天而飛,授了司馬,這可又讓那些老朽之輩差些發了瘋。賢婿呀賢婿,你可著實與我長了臉色,如今就連舍人與侍郎都是高看我一眼,相遇之時拱手見禮,相語之時也是懷有敬意。」得意之色頓顯於臉上,哼了一聲又道,「往日眼高於頂的右補闕、右拾遺,門下左補闕、左拾遺,如今也是見著了都高呼一聲楊主書。這是叫於誰聽,讓於誰看?岳父明白,這是叫於你聽,是給你看,想從你這裡多尋條路來!」
「倒酒!」楊父棄杯舉了碗說道,「滿些滿些,今日高興喝個痛快。」見李揚倒了半碗停住,用眼一瞪道,「快些!」見李揚要說話,忙將食指豎於嘴邊,「息聲!讓我說個痛快!」探過一隻手拍在李揚肩上,揚了揚大拇指,打了個酒隔,晃著頭道,「我楊文定一生識人終是未能走了眼!女兒小荷真是尋了個好郎君。不覓無價女,尋的有情郎。哈哈,痛快!」
「你為何這般看我,莫非哪裡不對?」見李揚偷笑,楊父大怒,「誇你幾句你便是如此的張狂了,那如是多誇你些,你還不得登梯上房了。混帳東西!真是死狗扶不上牆。」
李揚頓時瞠目結舌,不知岳父大人怎麼了,忽然罵開自己,這心裡著實的委屈,但也不敢還口,只得受著。
「你是否不服?」楊父噴著酒氣說道,見李揚急搖頭,便沉了臉道,「方纔我問你可曾聽聞些事,你可倒好一問三不知。倒是誇上你幾句,你便洋洋得意。你當我真是醉了,哼,我就是要看看你能否做到榮辱不驚的地步,看來你還差的遠呢!」
李揚忙道:「岳父大人教訓的極是,小婿受教了。確實小婿有些小得意了,真是汗顏。」
「這人生的得意之事多去了,可莫要顯於臉上,這可是要遭人記恨的。以前我不待說你,是因為你官卑位小不值當有人謀你,可現在不同了,眾人討好,獻媚那可都是殺人的無形之刀,你要小心!如今你不光是身家只是一人,也牽著數家之命運。切記切記!」楊父忽像換了一人似的,嚴肅而道。
李揚點頭:「小婿明白。」
楊父歎了一聲道:「明白,這明白二字是極好出口的,可心裡卻不知道是否真的明白。好了,我也不想在這上面多費口舌了。如今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些日子朝中發生的一些事情。你好好聽著,看從中能發現些什麼。」
「謝岳父大人提攜。」
「莫要謝我,要謝便謝裴相公去,這裴相公可是對你看緊的很。前番我也聽人說起,你枉議朝政理因受罰,但多誇了宋老相公與裴相公多力相扶,才免於受罰不因禍得福連跳數級升了司馬。」楊父又像是醉倒,想要站起,李揚地去相扶卻被他推開,但還是跌坐下來,扶了案面道,「不說他們了,還是說說這些時的事吧。今chun正月聖上臨幸東都,調戶部尚書杜暹為東都留守,又遷禮部尚書,封魏縣候。二月秦州地震,長安、萬年二縣感強烈,聖上下詔給予撫恤,當戶死一人者一年,三人三年,四月又大敕,之後北庭劉浚謀反,五月裴相公為侍中,張相公為中書令,李相公為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二日,起狂風捲起巨樹。六月,幽州張節度大使敗俘叛奚、契丹於松漠,獻百數。七月,薛王業薨。八月甲等進士顏真卿遷御史,同日,你的忘年知已王摩詰添為右拾遺。九月,遣使突騎施。此上便為今歲之事,你從中能看出些什麼?」
李揚搖頭,小心的回道:「皆是正常的調遷使恤,小婿愚鈍。」
「你呀,這些看似正常,但你想過去歲的事沒有,二相結合之下,你再說說看。」
李揚想過,仍是搖頭不知。
「二年之內誰知政事誰罷政事,誰遷誰謫還看不出來嗎?」楊父用手指頂住酒杯之底輕輕的轉著說道。
「蕭、韓二位下,裴、李、張三人上位。這也是正常之事。」
「這是正常之事,但也是權力的更替,為何要這般做呢?」楊父問道。
李揚笑道:「大抵是見朝中老派勢力太大,換些新的。不對!這難道是陛下有意而為之,目的在於」臉色大變,將手在面前緊緊的一握,見楊父點頭頓感後背一陣涼意,小心的問道,「岳父大人,莫非小婿因禍得福也是因此而來?」
楊父點頭道:「你當是眾相公看的起你?呵呵,莫要傻了,這都是權力相爭的結果。聖上要用使喚上手之人,相公們不願聖上太過專權,兩相之下,你那一封上牒正好是呈了上來,給這混亂之中又添了一把火。也不知相公們與聖上是如何想的,反正在對待突騎施一事上分歧甚大,甚至有幾場朝會竟是不歡而散。這下你明白了嗎?不管是陛下也好,相公們也罷,你如今只是他們的一個棋子而已。賢婿,這幾日必定會有各方人物來找你,你可要拿捏準了。」
「晚了,岳父大人晚了!」李揚追悔莫及,便將去信安郡王那裡,還有高力士前來之事一一告之了。
楊父大吃一驚,喃喃道:「好快的手段!好高明的手段!賢婿這可都是將你架在火上了,只差那一把火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李揚聽罷癱坐一旁,搖頭苦笑道:「小婿便知道,這天下哪會有如此好的事,原來都是圈套!」
這時的楊父已然清醒,拍拍李揚而道:「莫要嚇著了,大不了回雲州去!」
「嗯」李揚無力的點頭,腦中亂成一團。
楊父見此也是大為頭疼,知道再多話只會讓李揚更加無了主意,便搖搖晃晃起了身道:「莫要想了,也許這棋子也有棋子的好處!且看你如何運作了,至於走哪一條路,就看你的眼力如何。不過記著凡事要多思多看小心為妙。好了,夜已深了,怕是已宵禁,讓館首與我掃一間屋子,隨意睡上一晚想過之後,明日再議。」
「是,岳父大人。」李揚木然的回著話,朝外喚道,「誰在外面服侍,去尋了館首,就說本官的岳父大人要在此處歇息。」
楊父看李揚如此,唉歎了一聲,搖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