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壽昌縣,先行的別駕在城門相候,過來迎接道:「敵已退去,壽昌軍民死傷頗慘,使君與都督還是不進城的為好。」
「那壽昌李縣令呢?程刺史急道,「快來讓他見我。」
「回使君,李壽昌現在恐怕脫不開身子,那城西一聲雷,塌了半邊的城牆,裡面壓了許多的民眾,如今正在那邊救人呢。」
「使君,還是你我前去看看為好。」張守珪在旁邊說道,「正好也去看看是如何回事。」
大兵進城直至城西,到現場一看果真是狼藉不堪,攔了個小吏問李壽昌何處。那小吏規規矩矩的指了一個方向道:「原先還在那裡,屬下去將他問過。」
程刺史將他打發了,與張都督下了馬,見有一位面污的少年郎朝這邊奔來,聽他喊道:「可是程使君?下官壽昌令李揚。」
「你是李揚?」差些沒能認出來,程刺史端看了半天方知非人。
李揚卻是看著他們身後的兵丁急道:「程使君,能否讓你帶來的兵馬幫著清理一下,下官這裡實在是缺人手。百姓們已是做了許久,力氣只怕早已用竭了。」
程刺史朝張守珪看去,並對李揚說道:「這是瓜州張都督。」
李揚忙躬身請求道:「還請張都督應承,那下面可還有數十餘的屍身未能找到。「
「有活著的嗎?」張守珪問道。
李揚搖頭:「怕是凶多吉少。」
「那你的請求,本都督不答應!」張守珪堅決的拒絕道,用馬鞭指了南邊說道,「本都督要做的是追了那群吐蕃狗,殺光他們!」
程使君忙說道:「守珪兄,這擅自興兵,你可是要想好了?」
「萬事有我張守珪一力承擔。吃百姓之糧,不為百姓守土,養我等何為。百姓受欺辱,不為其伸張,要我等何用,不能守土,不能持刀,置我等何處!程使君、李壽昌,本都督不是來做民生的,而是來殺敵的,對不住了,曹判官,整軍隨本都督殺敵去!」說罷上馬,朝幾人一抱拳又道,「程使君,如有餘糧請備好,等本都督殺回用飯。」
程使君拱手道:「張都督高義,我程某下作了。那程某就等你的好消息。」
「等等張都督」李揚忙叫道,見張守珪停下咬牙施禮道,「張都督,能否帶著下官一起去,下官想親手殺幾個吐蕃人,替我壽昌百姓報仇。」
程使君看著李揚的臉色,也點頭說道:「張都督就應了吧,本官是准了。」
「能提的起刀就跟上!」張守珪擺馬頭而去,李揚忙去尋馬,卻見程刺史笑著將自己的馬送與手中,點頭道,「這裡有本官看著,你放心的去!」
李揚施禮不語,躍馬跟隨大軍而去。
張守珪在前吩咐了手下的校尉,你好生的看著這少年縣令,莫讓他受驚了。
校尉點頭駐了馬等李揚上來,並馬說道:「李壽昌,都督令下,讓你隨著下官這一營,請跟緊了。」
「謝校尉,可否與本官取一樣應手的兵器。」李揚看了自己空無一物的腰間,笑著說道.
「這有何難,李壽昌如是不嫌,就用下官的。」從馬上解下橫刀,隨手遞過。
此刀入手沉重,恐有十數斤上下,刃長二尺有餘,柄為雙握,李揚持刀而視,極是喜愛。不由讚道:「好刀!」
校尉說道:「此刀下官朝儀刀長度所制,比一般制刀要長出半尺有餘,因用料多而沉重,多為掛在馬環之上。但劈殺威猛,能斷二屍而不阻。」
李揚用手摩挲著,感到陣陣的殺氣,於是問道:「殺過幾人?」
「呵呵,不多,十數人!」校尉笑道。
李揚心中打了個冷戰,細看刀身,寒光奪目,竟是印出有些暗紅的顏色,森森然身子一抖,忙將此刀也依校尉那樣掛在馬環之上。
二人不語,縱馬急馳在軍伍之間。
「停!探馬回報,前方二十里似有軍隊通過,如料不差因是那些吐蕃狗。」李揚擠到前邊,聽到有人對張守珪說道。
張守珪令下:「你帶二營越騎,各帶障刀一把,快速趕到前邊將他們阻擊,事有急緩,不用排兵佈陣,只管死死的盯在那裡不得退後半步,如放走一個軍法處置。本都督不消幾刻便率步卒隨後掩殺,此戰要壯我大唐聲威,斷不可心慈手軟!」
「遵命!前營,左營隨我殺他個痛快!」曹判官揮手帶二營騎兵絕塵而去。
張守珪回頭正好看到了李揚,笑道:「李壽昌可是有些緊張?」
「下官只有怒火!」李揚拱手回道。
張守珪大笑道:「好,那就隨本官去赴一場盛會!小的們,我們走!」
順甘泉水溫暖潮濕的河谷追了下去,而在二側則高聳的雪山巍峨,青的草、白的雪,讓人不禁感歎老天爺的造化。
未走一個時辰便聽得前面有喊殺的聲音傳來,張守珪擺手讓隊伍停下,聽風聲而令下:「步she前行,陌刀後壓陣腳,刀盾護二翼,餘騎皆在中軍。小的們,排陣行進。」
鼓角大作,各軍種依次排列,刀出鞘,箭搭弓,駑兵裝好弩盒,緩緩依鼓點前進。
轉過一彎,便見數百人在那裡撕殺,刀光一閃,大好的頭顱飛起,矛尖刺出,股股熱血噴灑。正是先行的二營人馬阻了逃竄的吐蕃人,一個想留,一個要逃,都是拼了命瘋狂砍殺。
吐蕃人見是後面又轉出一隊人馬,立刻慌亂了起來,緊急之間分出一哨前來阻擋,前面則更是殺聲震天。
「放箭!」旅帥大喝,二百眾的兵she仰天拋射,如飛蝗般的箭支遮天蔽日而下,頓時來迎的吐蕃隊裡如被狠狠的咬去了一大塊。不等二次齊射,敵寇又不足五十步,「弩she!」兵she蹲下,弩兵直身,手裡的板機一扣,刷一片弩箭而出,拉栓上弩,又一扣,復是一片弩箭,在一息之間,來復十次方將弩盒she空。「退!」二列輕兵分開,一隊高大的兵卒而出,個個身形魁梧,披重甲,戴遮面的重盔,更為恐怖的是手裡持一把一丈有餘的大刀,柄七分,刃三分,正遇了剩下不足百騎的吐蕃人。
「起!」大刀豎起,將陽光反射出一片片奪目的死亡之芒,「斬!」刀光一閃,血霧頓起,數十吐蕃人被一刀貫下,連同坐下之騎一分為二,「拖!」往回一拉,「撩!」自下而上復起,又是數十吐蕃人被斬。
「陌刀!退,退!」喪了膽的吐蕃人大叫齊往後退。
「前一步,刺!」未等吐蕃人喊過,丈餘的大刀直刺,或為人或為馬頓時發出最後的哀叫而死去。
「騎軍踏擊!」張守珪見勢,下令餘騎出動,蹄聲陣陣,一把把橫刀直指露出軟肋的敵後。
李揚心情澎湃,一股熱血直湧腦間,大叫殺聲隨軍而去,校尉先是驚詫,復又大笑,拍馬相隨左右。
「殺!」不知哪裡著慌亂跑的吐蕃人忽然出現在了李揚前進的道路上,李揚渾身毛孔收縮,打了個激靈,不由多想,揮刀而下。
「啊!」當一顆頭顱飛起,一股發腥的熱血從無頭的項間噴出,立刻被淋了血的李揚的心差些跳了出來,大叫著:「殺!殺!殺!」,仔細一看卻是被人奪了去,不由的轉頭怒視。
旁邊的校尉收刀,將刀上的血跡甩了甩,搖頭說道:「下刀太慢了,這樣會被人殺掉的!」
「呸!」李揚回敬一口,用袖將臉上的血抹了,赤著眼盯上了另一個。
當,刀與刀之間崩出脆響,李揚的這一刀並未奏效。那吐蕃眾在危急之間架出了這一刀,一雙噴火的眼睛死盯著,嘴裡哇哇大叫,打馬前行讓了過去,反手就朝李揚而揮刀。
李揚見刀勢兇猛,咬了刀相格,又是一聲的脆響,終是力道太小比不了正規的士兵,一下被盪開,那吐蕃眾眼中嗜血的光芒一閃,臉露喜氣的用刀劈下。
李揚眼睜睜見刀過來,已是來不及了,慌忙之間抓了刀鞘迎上總算是阻了一阻,回手揮刀直砍那吐蕃眾的左邊。
吐蕃眾眼中輕蔑之色頓起,回刀輕輕相格,順刀身而下,狠狠砍在護手。
一股大力湧來,李揚差些將刀脫手,好在二馬相錯,將力道往邊上甩過,回身之時右手已是顫抖不已。
「殺!」這倒激起了李揚的血性,索性將刀鞘扔掉,雙手持刀而砍落。
吐蕃眾搖頭輕笑,雙腿夾馬腹,迎了上來。
噹噹噹,連接了三刀,吐蕃眾也不使花招,刀刀實實的與李揚相碰。一時之間李揚竟無以招架,處處落了下風,眼看著就要命喪此處。
「李壽昌,你還是歇歇。」校尉早已看到,不過想讓他吃吃苦頭,見是差不多了,縱馬過來隨手砍死一位吐蕃眾,躍到李揚的身前。
吐蕃眾聽的懂唐話,聽是有官職之人,眼中懊悔之意大頓起,想要追上一步手起刀落將李揚劈倒,卻被校尉架住,二刀相碰,各自崩回,心道,沒指望了。壓下心中的亂思,好好的看著眼前的唐軍校尉。
「哎!」吐蕃眾大喊一聲,自上而下朝校尉劈出一刀,校尉輕笑,「真是個不開化的玩意。」將刀格住,催馬靠在一起,在吐蕃眾驚訝的眼裡,揮出了左拳重重的擊在腹間。
「啊!」吐蕃眾痛的大叫,身子曲了下來,校尉劃刀而過,自後背拉開一道血口,又是一聲慘叫,吐蕃眾閉眼直身叫喚,用手去摸傷口。
「李壽昌,還愣著作甚,快結果了他。」校尉見那吐蕃眾往李揚那邊逃去,提醒道。
「哦」李揚未多想,揮手便劈,啊!慘叫聲頓起,那吐蕃眾被斜著從肩上一劈二斷,熱氣傳來,湧入鼻中一股的血氣。李揚還是沒能回過神來,半響才道:「真是好刀!」
當喊殺之聲停頓之時,李揚被校尉拉住,四下相顧,原來已是屍身滿谷,一股血水匯聚相成小溪,潺潺而沃了白色的野花。
「哈哈,痛快!」張守珪與左右大笑,外罩的袍子上點點而落有血花,「看你們這些吐蕃狗而欺我大唐無人!」
一隊刀盾正在補刀,偶有未死的吐蕃人終是逃不過被屠的命運。李揚不忍,又想到方纔那吐蕃人眼中的嗜血江茫,只是張了張嘴,未是說了出來。
「將死傷的兄弟裝了車運回去,李壽昌,你就走上一趟吧。」張守珪轉頭笑道。
李揚點頭拱手應是,又一想話中之意,便問道:「張都督,難道不班兵嗎?」
「不,現在還早!」張守珪搖頭,「本都督不需往前行百里,屠盡方圓之狗。」見李揚驚異,笑笑,「無他,讓吐蕃膽寒而已,不若這樣,這狼性的吐蕃人是不會長記性的。李壽昌,這與你所學之才有些相抵,你還是回去吧,是要寫狀或是上表隨便,本都督都是認了。」
李揚怒道:「張都督,你將下官看成什麼人了,我唐人是人,這吐蕃狗哪裡是人不過是狗罷了,屠盡他們與我何干!自太宗皇帝貞觀八年,開贊求婚,帝不許,便興兵二十萬寇我松州,十五年,帝許尚公主與弄贊,江夏王持節親護至河源王之國與其婚,但其後之子雖有甥之血脈,無禮唐之節,鹹享元年,寇擊安西羈縻十八州,占于闐取龜茲撥換城,令軍兵死傷無算,大非川之役後,安西四鎮被廢,又於上元三年,攻我鄯、廓、河、芳四州,殺經略吏及馬牛萬計,轉攻疊州,破密恭、丹嶺二縣,後又攻扶州,儀鳳五年,敵兵三萬攻河源,證聖元年,攻臨洮,攻涼州,中宗皇帝景龍二年又復求婚,帝許金城公主,至我皇開元二年,復又將兵十萬寇臨洮,入攻蘭、渭二州,掠走監馬無數。這等忘恩負義之輩,凡我唐人可盡屠之。」
「看不出,你也是個激憤之人,好!老夫就認你這個少年郎君了。」張守珪大笑道。
李揚復拱手道:「下官請求都督,莫讓下官回去,請一併帶了下官去。」
「好,准了。不過,你不得擅自出擊,要聽從命令,如是向方纔那樣魯莽,便不要去了。」
李揚臉紅了應道:「下官知錯了。」
「走,兒郎們,請再與本都督殺個痛快!」張守珪揮手前進。
出河谷,抵一部族,張守珪令下,馬踏而過。族出勇力數十人未能近了身便被射了個刺蝟一般,睜著死不瞑目的眼睛,看著族人被屠,女子與未高過三尺的孩童全被擄去,也不知作何感想。
入境七十里,終是遇一百帳的部族,號角大作,湧出數百騎士。唐軍先弓箭、強弩漫散,後重騎衝鋒,未及數息潰之,慘號大作,個個無能為力的吐蕃勇士盡數被殺盡,此戰俘女子數百,其有唐女近六成皆為低下之奴隸,見唐軍齊聲悲呼,直數落身受之恥,言道,不分日夜勞作,並受辱,且被殺唐女已是數百人,屍骸堆如山,任由野隼、豺狗吞食,領到四里之外的溝裡,全然為裸死的唐女屍身。眾唐軍大怒,扯出兇惡之吐蕃女,jiān之以刃分屍餵了狗,復將百餘孩童驅之,用刀、箭、矛齊獵之,將牛羊殺盡,一把火焚光方解心頭之恨。
分一夥軍士將唐受苦唐女送回,途中無貌回鄉之人,紛紛滾崖,取刀自裁者數十人,令唐軍大憐。
左路而去,遇吐谷渾部族,族老出降,以供吃食,齊言,早就企盼天兵到來,雖是離唐境數十里,但吐蕃人凶殘,於邊境守候,逃之數次,皆被追回,屠我勇士,辱我婦人,奪我牛羊,取我之財,幾番下來,族裡四壁皆空,只餘百人苟活。今天兵以至,心中大慰,以請帶我活路,讓我歸唐。
張守珪冷笑之,以馬鞭指北道:「前方數里外,便是我大唐的邊界,你盡可放心離去,至有本都督斷後。
族老啞言,諾諾不敢語。
「李壽昌,你可看清了,這就是不恩皇恩之人!心口不一,望強順強,見弱欺弱,滿嘴的胡言亂語。如你所言安西四鎮盡沒時,數族番人與我大唐奮起禦敵之名列裡,卻無吐谷渾一人。本都督話雖有些不中聽,但這是實情,除了反覆我大唐外,這一族卻是毫無忠心之意,自青海王歸唐,其部不過數萬,而大多數族人卻是仍居青海大非川一帶,看吐蕃人的鼻息,與東女國齊齊淪為吐蕃的孫波如,充當犯我大唐的先鋒之軍!」張守珪直面的說道,絲毫不管那族老的臉色。
族老哀號道:「非是我等不想歸唐,實是吐蕃人凶殘。叛唐一次最不濟稱臣後還能保命享富貴,如是叛了吐蕃那就全族盡被如狗般的屠之。本族上下數十帳,實是擔不起這個風險呀!」
一番話說的李揚大驚,但心中的憤怒卻是怎麼也止不住。仁慈之仁得不到朋友,對其凶狠之人卻是著實的巴結,這是何道理!提了馬鞭上去狠狠的抽打,沉聲問道:「這樣可是舒服了?」
「哎呦!謝過不殺之恩,哎呦,謝過天兵,謝過諸位老爺們。」族老高聲大叫,臉上卻是欣喜異常,就連族裡之人也齊數爬於地上,不住的嗑著頭。
「呸!張都督,走吧!下官不想再看到這種小人!」李揚將馬鞭扔了,彷彿上面沾了什麼厭惡的東西一般。
張守珪點頭,將李揚的肩頭一拍道:「走,前方還有許多大好的頭顱等著我們去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