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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策馬西征 172.大破黑木嶺 文 / 周於仲謀

    風沙迷人眼,蹄聲斷敵魂,擺出進攻姿態的乃蠻兵將苦苦等待出擊命令。雖不曾打交道,但報信軍士早將交戰結果一一稟明,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上萬人圍追堵截,風雷營助陣,也沒能擋住面前的獵戶團,一路奔西,也不知其欲何為?狡猾的乃蠻主將沒下令攻擊,狐疑的眼神投向擋路年輕男子手中的紫金弓,努嘴示意親兵靠近,「趕緊派人偵探敵兵具體人數,同時出動三支百人騎兵,監控木孜力克溝三個方向,以最快速度回城呼叫援兵。我們先暫時拖住這幫混蛋,等大軍趕到,一舉全殲之!」

    男子巍然不動,乃蠻兵主動後撤,等遠離射程,任由風沙撲面,對峙雙方暗暗比起定力。冷眼查看對手,人一臉不屑,沖焦躁的徒單克寧招招手,低聲叮囑,「詢問仙師,山溝內有無秘徑,我們必須盡快撤離。這支敵騎之所以不攻擊,或許忌憚於我勇士團的威名,意圖等援兵趕到,遲疑不得,快去!」

    躁動的乃蠻兵陣營飄出詰問,「你親眼見過這些獵戶?能肯定他們為蒙古騎兵?」斜睨血紅的衣衫,乃蠻主將暗自心驚,「難道如此湊巧?只為報信而來,你怎麼會發現他們的藏身地?」

    「末將奉令日夜兼程趕赴阿合奇,途中發現紛亂蹄印,趁夜一路查探方獲知這幫混蛋的窩點……」心有餘悸偷窺魔神般的涅面男子,報信裨將不由自主打個寒噤,「徒步靠近山溝,一聲暗語飄出,箭支緊隨而至。我差點被射中,情急生智下模仿羚羊的叫聲,連滾帶爬逃回溝外的山林。再也不敢停留,繞道奔向阿合奇,途中正巧碰見兄弟們,所以才……才……」

    「如此說來,你也是猜測而已,不過本將確信,這批人絕非獵戶……」反覆觀察巍然屹立的血神般男子,乃蠻主將壓壓手掌,「都別小看此人,面對我大軍壓境,卻毫不慌亂,顯然身經百戰……」窺望溝內影影綽綽的人馬,冷冷一笑,「即便蒙古騎兵,本將一樣有把握將其全殲……」大話壯膽,揮手下令,「一百兵將出列,做試探性進攻,餘部死守入口,援兵自會從出口展開攻擊,前後圍攻,敵兵只有做甕中之鱉的份!」

    「別,千萬別……」高聲阻止,報信裨將火急火燎解釋,「『風雷營』也敗在這幫人箭下,無一兵一卒生還,這名涅面男子我見過,其箭術神乎其神,那副金弓一望便知絕非俗物。若擅自進攻,必自取其辱,萬一蒙古人趁勢衝出山溝,豈不白費心血?」

    被警告嚇住,忐忑不安的乃蠻主將不再堅持,喝令將士,「封鎖山溝入口,不得讓一人突出,布下天羅地網陣。敵不動我不動,援軍趕到後,蒙古人自會乖乖投降。」

    默不作聲的對峙中,太陽躍出地平線,時遠時近的鳥語伴隨花香四處飄蕩。旭日暖暖,山溝靜謐,沐浴在陽光下的小草含羞不語。翻騰的薄霧漸漸消散,山溝內馬蹄聲聲,緊急佈防的勇士團一分為二,出入兩處各留一半人馬,以防萬一。三名弟子隨儒者仔細勘察整條山溝,一路搜尋,心情大起大落。

    溝底遍佈亂石,刀砍斧劈一般的崖壁並無裂縫或者通道,一路走,儒者一路歎氣。瘦削漢子緊跟其後,眉宇間露出一絲焦慮,「恩師,有處洞口在溝底以北,洞內寬敞,但彎彎曲曲,不知通往何處?」

    「怎麼不早說?帶路!」責備的目光橫一眼大徒弟,儒者暗暗搖頭,「迂,太迂,卜卦算命者,當通曉天機,雖屬彫蟲小技,關鍵時刻照樣能立下大功,雞鳴狗盜不也青史留名?」

    面紅耳赤,漢子不敢辯駁,低下頭做一個乖順的徒弟。一旁的關門弟子為大師兄鳴不平,「恩師,師兄適才早提醒過,但我們考慮戰馬無法通行,故而放棄。」

    「哦,原來如此,你也一樣迂。人命關天,戰馬與之相比不值一提……」止步洞口,儒者緩緩揮動手掌,「附近可有乾枯的引火物?」在懷中掏出一個精巧鏤花銅鏡,對著陽光細細查看,自語自語,「亡妻遺物,非我不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一百多人……」

    大眼瞪小眼,三人互使眼色,同時搖頭。按捺不住,阿古不花刺低聲詢問,「恩師,您意欲何為?一面銅鏡如何能救人?」

    不置可否,儒者沉聲吩咐,「兀曷赤收集柴火,多多益善。不花刺返回山溝入口,將發現密徑的消息稟明駙馬爺,並帶他折返此地。古魯安,你速速進洞探明出口,如果為師判斷沒錯,此處洞口應貫通溝底,直達山溝北端……」神秘一笑,「你們到時自會明白,厚積而薄發,別學得一點皮毛就沾沾自喜,快分頭行事!」

    看著三名愛徒遠去,儒者不慌不忙拔出小刀,將銅鏡置於洞口左側的平坦石面之上,仔細加工邊緣,盡量讓鏡面凹下。邊研磨,邊對著陽光檢查聚光效果,調整火絨與鏡面之間的距離,直至大功告成。擦去汗水,看著變形的銅鏡,面露戚色,「月娘,一別十年,你和寧兒可安否?毀你愛物,等幫駙馬爺完成夙願,我自會去地府賠罪。十年中,此鏡我從不曾離身,一路顛沛流離,嘗盡人間悲苦,看遍世態炎涼,古琴和銅鏡還有對你們娘倆的思戀伴我走天涯……」

    如歌如泣的吟誦飄出,倍感淒涼,「十年生死如夢,孤墳獨倚荒邑。相逢日,寧兒問我何來遲,腸斷,淚飛,顧左言他年別離之七夕……」

    去而復返,阿古不花刺沒敢驚動失魂落魄的恩師,沖疑惑的男子歉意一笑,摸摸胸口,貼耳解釋,「睹物思人,想念師娘和乖巧的寧兒,您別見怪!」

    點點頭,男子細細觀察洞口,邊看邊搖頭,「人或許可行,但馬兒估計過不了,也不知這洞通往何處?乃蠻人難道不知道?」

    「即便知道,但也不會入洞探查,他們忙著燒殺搶掠,淫**女,哪有這個閒心逸致……」敬仰的目光不離恩師左右,壯漢單膝跪下,「駙馬爺,末將求您一件事,此行能否帶上師娘和寧兒的骨骸?恩師不讓我們動,或許覺得身無立錐之地,或許不忍驚擾師娘。但我清楚,他老人家始終魂牽夢繞著那處孤墳,在這一帶足足盤桓十年,足見不捨離去……」

    「行,先不告知貴師,到時以我的名義取出骨骸,由你貼身保管,返回渾八升後秘密安葬……」若有所悟,男子鞠躬施禮,「仙師,您太累,多歇息一會,讓乃蠻人好好體會一下烤人肉的滋味。」

    從回憶中醒過神,儒者歉然屈膝,「駙馬爺,請恕小民怠慢之罪,大弟子已入洞打探。依據洞口飄出的強勁香風,小民判斷,此洞必定直通山溝北側,而且位置緊鄰香樟林。出林則為綿綿不絕的茅草叢,以徒步安全撤離並無任何風險……」指指銅鏡,「此物會暫時阻遏敵兵,等其追出,我們已逃離險境。至於日後的給養和坐騎,乃蠻人一定早為我勇士團安排妥當,有古魯安在,一切無須擔憂。」

    「火攻?仙師,您有把握?」轉念放棄質詢,男子拱拱手,「請吩咐,文龍言聽計從!」

    抬眼看看天色,儒者指指毒辣的太陽,「我們逐次撤離,圈住馬兒,集體圍住洞口。太陽正當空,時間不長,銅鏡聚集的熱量點燃火絨,繼而引燃馬群腳下枯草。驚馬奔出,阻滯追兵一段時間沒問題……」

    瘦削漢子鑽出洞口,一臉欣喜,「恩師……駙馬爺,小民一路順洞勘察,正如恩師所言,此洞出口直抵山溝北側。」

    「你們先佈置,我去安排撤離次序,所有人帶上必備的兵器乾糧水囊,余物一律放棄,輕裝徒步出洞……」掉頭快行,周文龍不忘叮囑,「兀曷赤,你協助貴師盡早確定補充給養的地點,不宜太遠。雄鷹失去翅膀,一隻烏鴉也能將其撲倒……」

    「駙馬爺,眼下有一處絕佳地點,適宜補充給養……」舔舔嘴唇,瘦削漢子高聲呼喊,「黑木嶺離此地不遠,即便徒步,半日內也能抵達。地處偏僻,周圍無人煙,駐兵一百多人。原本荒蕪,近段時間才建起,可能為監控逐往北方的葛邏祿人,防其乘機作亂。」

    「事不宜遲,你出洞居前領路,帶徒單克寧千戶長先行,我們隨後追趕!」奔向入口,男子大刺刺吆喝,「勇士們,撤,諒這幫膽小鬼也不敢擅闖,如果覺得比風雷營更厲害,不妨一試!」

    交替掩護,人群撤回洞口,紛紛下馬,交頭接耳探詢,「何必鑽狗洞,幾百人馬而已,還沒入我勇士團的法眼?」

    「你沒發現,敵兵已改變策略,不與我們硬拚,只封鎖入口,逼我們自亂陣腳……」回望出口方向,乃蠻將領搖搖頭,「其援軍必定早已趕來,若硬闖,勢必付出慘重代價。」

    飛馬趕到,耶律迪烈一臉緊張,「將軍,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敵騎正奔往山溝出口,不如硬闖入口,那裡的敵兵少一些?」

    「我們撤,讓乃蠻人再嘗一嘗光天化日下的無名火……」奔出洞口,男子站上高地,前後觀望一番,「仙師,您佈置好沒有?」

    「好……好了……」反覆調整銅鏡和火絨間的距離,再次檢查一遍簇擁火絨的雜草枯葉,熱汗橫流的儒者低聲叮囑黝黑獵戶,「你親自值守此地,別讓馬群靠近銅鏡,最好用石頭充當隔離帶。其餘勇士按先後次序入洞,出山溝後不得停留,跟上兀曷赤以最高速度飛奔。徒單克寧千戶長已提前趕赴黑木嶺,我們一鼓作氣佔領並摧毀關隘,奪其所有給養輜重馬匹還有軍裝,而後偽裝成乃蠻騎兵撲向喀什噶爾。」

    人群井然有序入洞,斷後的正副將領相視一樂,擊掌轉身,分開躁動的馬群,隨黝黑獵戶健步如飛離去。出口外,陣陣香風化解了少許燥熱,輕裝上陣的精銳兵將悄然鑽入齊人高的草叢。悉悉索索的聲響漸漸遠去,搖擺不定的茅草恢復平靜,迷人的幽香隨微風蕩漾,沙塵散去,一切彷彿不曾發生。

    無塵無煙無蹄聲,有汗有風有驕陽,疾行的勇士團邁開大步,直撲熱浪滾滾的黑木嶺。兀曷赤領路,一百餘兵將沒費太長時間,成功抵達山嶺外的樹林。用暗語接上頭,就地小憩,等待偵探消息。瘦削漢子很快返回,一眼發現引頸張望的主將,氣喘吁吁稟告,「駙馬爺,一切均在預料中,天氣太熱,所有敵兵均躲入崗樓下的帳篷。兩名哨兵已被千戶長幹掉,由喬裝的乃蠻將領暫代其職,我們必須馬上展開進攻,以防追兵尾隨而至。」

    「進攻!」擦去汗水,拔刀出鞘,周文龍第一個奔出。閃轉騰挪間,在距離崗樓約五百步停下,隱身大石後,探頭察看十來頂軍帳,暗暗揮手。借助一路的亂石,勇士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臨軍帳外的窪地,兩名喬裝改扮的將領指指崗樓,小聲提醒,「千戶長已獨自出擊,請速速配合!」

    隨著血花飄飛,軍帳和崗樓同時陷入腥風血雨,不曾提防,午休的乃蠻兵將被刀林籠罩。慘叫一陣高過一陣,軍帳內外到處出現追逃的人群,一個志在必得,一個疲於應對,戰場態勢立見高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百餘敵兵被斬殺大半,餘者投降的投降,逃竄的逃竄,惶惶如喪家之犬。

    接收全部戰馬,搜出所有自重糧草,將木石結構的崗樓付之一炬,剝去俘虜和屍骸身上的衣裝,快速換裝,人群眉開眼笑。站上高地,眺望鬼頭鬼腦窺探崗樓的逃兵,年輕小將揮手辭別,「我們走,讓這幫潰兵收拾殘局,別為難他們!」

    翻身上馬,躍出山谷,一陣陣大笑飄出,人意氣風發,「我歌我笑我逍遙,過關斬將血飄飄,縱使勁敵圍追堵,一樣魂飛心發毛——」

    確認莫名殺出的人群遠去,悄悄摸回營地,環視一圈衣不遮體的兵將,乃蠻裨將氣不打一處出。無處發火,無處洩憤,唯有瞪著血紅的眼珠犯傻。誰也不敢吭氣,生恐引火燒身,默默撿拾獵戶服裝,眾人分頭奔忙。清點戰損,安慰負傷的兄弟,瞪著一地的屍骸,你看我,我看你,搖頭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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