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動近萬名勇士,只為搜尋一個敵兵,殺雞祭出牛刀?火速下地,萬般無奈的周文龍搶出房間,「父王,且聽兒臣一言,再做定奪也不遲。敵兵眼下惶惶不安,大道兩側叢林莽莽,大軍一旦出擊,勢必驚動此人。若其棄馬遁林,即便火燒,一時也無法確定其準確位置。兒臣倒有一計,與事先安排的策略相輔相成,可以將此人逼出藏身地。無論其逃往何方,只要冒頭,生擒之絕無懸念。」
「且慢!」喝止奔出的侍衛團,高昌王輕輕點頭,「周將軍不單驍勇,也精通謀略,說來聽聽?」
活動四肢,讓力量一點點充斥身體,恢復神采的周文龍燦然一笑,「拋磚引玉,請父王斟酌一二……」舔舔嘴唇,聲音平緩,「所有兵將遠離大道,也無須放火燒林,進入大道左右兩側叢林深處,由西往東搜索,執火把吶喊。與大道至少保持五百步以上距離,讓敵兵產生一種錯覺,驚惶下必定竄上較為安全的大道。至於奔東或者竄西下場都一樣,只因我早在大道兩側一路設下伏兵,一舉擒獲大有可能。」
「不錯,此計甚妙,敲山震虎,真不錯……」琢磨一會,亦都戶不住輕笑,「周將軍,你越來越讓本王吃驚,凡事料敵在先,好像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輕輕搖頭,「做本王愛婿只怕要委屈你?」
「父王言重,能娶上婷兒,是兒臣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一臉惶恐,人吭吭哧哧,「請父王……以後……以後別這般稱呼,兒臣誠惶誠恐,叫兒臣文龍……即可……」
知書達理,勇謀兼備,如此乘龍快婿,夫復何求?放聲大笑,高昌王喜不自禁,「婷兒有此情郎,一生無憾,你原本為蒙古征西將軍,這般稱呼並無不妥。也罷,確實顯得生疏,文龍,好好照看你的兄長。父王親自指揮,天亮前一定擒獲此人。」
「父王……」欲言又止,男子悄步貼近,不得不出聲提醒,「此人敢一路追殺御前侍衛,其身份恐怕……恐怕令人生疑,請父王約束將士,不要傷害此人,兒臣自會查出真相。」
「有道理……」一席話驚醒夢中人,頻頻點頭,高昌王微微頷首,「你不提醒,父王還真沒想這麼深,此事的確大有蹊蹺。先擒獲此人,想辦法撬開他的嘴巴,探出其中端倪?」
「這點父王盡可放心,兒臣有各種各樣的手段,即便石頭,照樣讓其開腔……」臉色平緩,男子輕聲勸慰,「父王不必為此操心,無論結果如何,肯定跟高昌國無關,或許……或許衝著兒臣而來也不可知?」
「哦!」皺眉沉思一會,亦都戶點點頭,「也有這個可能,千戶長奉旨而來,想必跟你有莫大的關係……」歎口氣,「以後你還須謹言慎行,一切以大汗馬首是瞻,即便……即便胸懷大志,也得學會隱忍。但凡舉大事者,不拘小節,不忌小怨,以人為本,不憂外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一旦時機成熟,振臂一呼,武力和智謀並行,韜略與心機齊發,在群雄環伺的亂世中憑借勇力創出屬於自己的錦繡江山……」
斜睨遠處待命的侍衛團,機警的高昌王暗指房間,聲音幾不可聞,「對任何人都不可交心,尤其蒙古人……」
「兒臣終生銘記父王教誨……」千言萬語化作一聲發自肺腑的諍言,被看穿心思的主帥翻身跪倒,連連磕頭。
「唉,去照顧你的兄長,父王去也!」壯志未酬的嗟歎飄出,魁梧身影拔腳而去,只留下一地的月影,在枝葉的伴舞下,化作一片片凌亂的心思。撩撥胸懷,讓人一時無法平息。
恭送父王離去,悄步回房,低頭查看傷勢,沉住氣的周文龍暗暗吃驚。高昌王看上去也胸懷大志,可惜生不逢時,周瑜恰逢諸葛亮,只能生活在鐵木真的陰影下,鬱鬱一生。敷體的清涼化為一陣陣暖意,透骨而入,千戶長咧嘴輕哼。相視一笑,兄弟倆緊握雙手,用眼神交流。
雅房,點點燭火,絲絲呻吟,淒淒慘慘慼慼。長廊,癡癡呢喃,翩翩倩影,聘聘婷婷姍姍。搖頭髮癡,嬌蠻少女款款而行,不時自言自語,「咦,沒見周郎很重呀?那晚壓著本宮,好像也……也……」嗤嗤發笑,人一臉嬌羞,「真要全身壓上,只怕……只怕人被壓扁?嗯,以後還是本宮壓周郎為妥……」
亦步亦趨的努伊兒想笑不敢笑,一張粉嫩臉蛋憋得通紅。一把摀住小嘴,唯恐笑出聲,人吭吭哧哧偷樂。聽出身後的古怪響動,嬌蠻少女從耳熱眼跳的回憶中回神,扭頭瞪眼,低聲呵斥,「笑什麼?本宮的話很好笑嗎?哦,你那晚肯定被一直壓著,說,到底……到底有何感覺?」
「稟公主,伊兒當晚太緊張,只覺得胸部脹痛……」膽怯回話,貼身侍女不敢再笑,「其實……其實駙馬爺非常溫柔……」紅雲飛出,低頭掩飾,「過後一切正常,並無任何不適。」
「嗯,如此才對,本宮壓根不用怕……」嘴角浮現一縷笑意,少女興高采烈,「貴為周郎的兄長,本宮理應探視,一會你精心服侍。聽說兄長身份顯赫,為怯薛軍首領,貼身保護大汗。嫁入蒙古後,我們少不得要倚重他,機靈點?」
「奴婢遵命!」喜上眉梢,玲瓏侍女一臉幸福。自幼服侍公主,原本情同姐妹,等懂事後才明白身份懸殊,但感情不曾因為地位不同而動搖。如今共同伺候駙馬爺,聽口吻也已經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姐妹,只要恪守本分,以公主的小孩子脾氣,絕不會心生齷齪。整理衣裝,低眉順眼跟上。
房間內,御醫擦去汗水,開出藥方,埋頭收拾藥箱。男子焦慮滿臉,仔細查看包紮的部位,「我兄長的傷勢如何?會不會還有不曾發現的小傷口?請大人再檢查一遍?」
「駙馬爺,微臣反覆檢查,傷口只有這一處。貴兄長不會有大礙,按時服藥,很快會痊癒……」說歸說,人卻不敢懈怠,再次翻查全身,瞪大眼珠,唯恐漏過蛛絲馬跡。
「義弟,大人已盡力而為,為兄確實只中一箭……」強忍鑽心劇痛,恢復清醒的千戶長神色淒然,「為掩護我撤離,兩名親兵用身體擋箭,不幸慘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名敵兵箭法一流,模樣和身手均像極我蒙古勇士,不知其背後的主子是誰?」
思路漸漸清晰,男子的語氣非常肯定,「如果我沒猜錯,這批人極有可能從蒙古一路追蹤而至,至於為何選擇在此地發動攻擊,我一時還沒想明白……」
琢磨半晌,千戶長恍然大悟,「明白了,早在伊州地界,一名親兵曾提醒,有人鬼鬼祟祟跟蹤我們……」長歎一聲,「唉,當時也曾反覆查看,但沒發覺任何異常。爾後一路謹慎疾奔,過曲先,得知義弟人在渾八升,為兄一時忘乎所以,才……才……」
「兄長奉旨而來,為何只帶兩名親兵?」半責怪半慶幸,男子不停搖頭,「幸好趕到東城門,萬一在半路上……」不敢設想嚴重後果,閉緊雙眼,身體發顫,「真若出啥事,讓小弟如何苟活?我們可對天發過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唉,義弟教訓得對,為兄慚愧呀,身為怯薛軍首領,居然被區區三名敵兵差點幹掉,傳揚出去難免讓人恥笑……」不住搖頭,注意力被吸引的千戶長忘記疼痛,咧嘴苦笑,「為兄急於報喜訊,沿途均為我方地界,根本不曾提防,故而如此……」
「微臣告退,明早微臣親自抓藥,請駙馬爺和千戶長慢慢聊!」事關機密,謹慎的御醫拱手施禮,人一臉惶恐。
「哦,謝謝大人,我一定重賞,但……但眼下一無所有,只能……暫且記下!」羞愧的男子無地自容,下意識四處亂摸,試圖找出一兩樣值錢的財貨。
「本宮代駙馬爺賞賜,伊兒,你帶大人去房間領賞……」應聲而入,笑意盈盈的公主眉飛色舞,「臨行匆匆,也沒帶太多財物,把那對金釵賞給大人!」
「救死扶傷乃微臣份內之職,何況駙馬爺和千戶長天神轉世,區區小傷,不值一談。驚擾公主,微臣請求告退!」老御醫越來越惶恐,頭也不敢抬。
「施妙手讓兩兄弟同時轉危為安,本宮一定要重賞……」擺擺手,少女大笑,「伊兒,帶大人去領賞!」
一頭跪下,無可奈何的老御醫只能叩拜謝恩,「微臣謝過公主,謝過駙馬爺,謝過千戶長!」
兩人一前一後離去,乖巧的嬌蠻少女輕擺柳腰,道一個萬福,「婷兒見過兄長,不知兄長傷勢如何?」
拚命轉動身體,惶恐的千戶長忙不迭還禮,「公主千金之軀,真真折煞末將,唉喲……」傷口被牽動,額頭汗珠滾滾,「請公主回房歇息,末將有周將軍相陪,一定很快痊癒。」
腥味撲鼻,皺皺眉頭,少女很快喜笑顏開,「兄弟在一起,本宮自然放心,省得周郎又胡思亂想,但……但他還沒沐浴和用膳?要不,讓奴婢們進房伺候?」
一頭霧水,齜牙咧嘴的千戶長用眼色探詢。擺頭苦笑,男子暗指少女,「謝公主美意,這樣,讓人將洗澡水和膳食端入,另外……」瞅瞅沾滿血污的床鋪被褥,「順便換掉這些污物,我自己洗澡和照顧兄長,哦,記得帶上兩套衣裝!」
環視一圈,徹底安心的公主莞爾一笑,「本宮先去,一會自有奴婢將所需之物送上!」
「公主請!」兩人同時出聲,擠眼撅嘴帶嘖嘖有聲,男子扭頭輕笑,「兄長,覺得這個弟媳如何?還算溫柔嫻淑嗎?」
沒等千戶長搭話,嬌羞的少女早飛出房間,一路瘋瘋癲癲瞎跑。沿途的花草慘遭毒手,連庭院中含苞欲放的沙棗花也一併被摘下,俏人兒心花怒放。也不怕扎手,一連摘下一大把花兒,深深嗅聞,神情陶醉。濃濃的花香中帶著一股淡淡的甜味,如同情郎的濃情蜜意,幾乎把人熏倒。
送走三名慇勤的美人,男子以最快速度洗完澡,換水並幫兄長擦洗全身,連頭髮也沒有放過。先後換上乾淨的內衣,移人入被,端來美味佳餚。你一口我一口大快朵頤,兩兄弟的笑聲幾乎震破房間,「哎,剛才公主說你胡思亂想,是不是那幾位?」大口吞嚥,千戶長神秘一笑,「敢情西域美人都一個樣,豐腴、嬌柔、俊俏、身材窈窕,嗐,為兄真替你擔心喲?」
「要不要小弟幫你找幾個?兄長一定樂不思蜀……」擠眉弄眼,男子大笑,「堂堂的怯薛軍首領,納幾名妾誰敢吭聲,嗯?」
「饒了為兄吧?」頭搖得如撥浪鼓,千戶長心有餘悸,「你還沒見過你大嫂,那位眼裡可容不下任何沙子,一個人都讓為兄疲於應對,納妾?搞不好連你都會被趕出帳篷?」
「啊,不會吧?兄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懼怕女人?」人笑得發跌,一口湯菜噴出,幸虧反應得當,才沒鬧出笑話。
「沒辦法,你大嫂神通廣大,為兄惹不起,以後再好好聊……」吃飽喝足,千戶長困意頓生,「哦,聖旨?還有三皇子殿下的親筆書信和信物,可不能丟失?」
「兄長盡可放心,普通人進不了房間,明天再說……」用誇張的哈欠掩飾內心的緊張,男子收妥物什,一頭鑽入另一個被窩,「兄長也累了,好好歇息,有任何事也不必急著一晚,睡吧!」
確實疲勞,當然也放心,敷上的藥膏療效非凡,疼痛感一點點減輕,困到極點的千戶長含含糊糊搭話,「義弟,大汗已經……恩准……將仙兒公主……下嫁……為兄會幫你……操辦一切……」
鼾聲如雷,裝睡的男子暗暗偷聽。仙兒下嫁?嫁給誰?聽得稀里糊塗,也無心去問,心思完全被書信和信物攪亂。一動不動皺眉琢磨,人冷汗直冒。慘,三位皇子先後逼宮,稍有不慎,即會被迫捲入皇子們爭鬥的漩渦,一旦出現閃失,恐怕死無葬身之地?自己只是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無論選擇誰,都會得罪其餘皇子。尤其長皇子,幾乎跟其它三位勢同水火,毫無迴旋餘地。
汗水浸透錦被,人幾無所覺,偷聽耳畔飄出的鼾聲,一時心癢難耐,閉眼暗自揣摩。不如瞧瞧聖旨,看看兄長到底帶來啥好消息?陞官?重賞?瞧兄長一臉喜色,應該是天大的好事,不然他哪會親自千里迢迢報信,還差點為此喪命?父王的警語驀然飄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瞬間恢復平靜。
該來者來,該去者去,明早即會見分曉,何必急於一時?困意上湧,翻個身,探摸千戶長鼻息,呼吸非常均勻。借助燭火探視,面色也變得紅潤許多,勉強安心,人倒頭睡去。兩人均累到極點,默契的鼾聲如一大一小的兩條臥龍在相互呼應,你起我落,抑揚頓挫,充滿陽剛之氣。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門外飄出的嘈雜聲響驚醒迷迷瞪瞪的主帥,「駙馬爺,駙馬爺,我們發現敵兵蹤影,但此人寧可自刎也拒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