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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策馬西征 097.進退疾如風 文 / 周於仲謀

    長風簌下,林花燦爛綻放,暗香撲鼻而入,撲朔迷離的平原靜臥在沉沉夜幕中,一言不發。極目遠望,虛無縹緲的遠山被神秘的天穹籠罩,黑壓壓如鍋蓋一般,將人和恐懼一起包裹。寂冷的夜,凜然無畏的男子縱馬飛馳,兩名部將被甩在後面,急得直叫喚,「將軍,小心遭遇敵兵,等等我們……」

    漠然的臉龐被青面獠牙面具遮住,看不出任何反應,左手據弓,右手持槍,焦慮的年輕主帥放緩步伐。待兩人追上,低聲寬慰,「別擔心,黑暗中誰也不會胡亂攻擊,越大膽越會取信敵兵,何況,我們只有區區三人?」

    「不知道乃蠻人的口令,一旦逢敵,我們勢必被包圍……」十戶長輕聲警示,「末將在前面探路,完顏止……」勾勾手指,「你守護將軍,察覺不對隨時後撤!」

    清風迷人眼,蹄聲破暗夜,三人風馳電騁飛奔。平原很快消失,一大片蜿蜒曲折的丘陵出現在視野中。一直奔向朦朦朧朧的遠山,男子自信沒有迷失方位,瞅瞅黑黢黢的大大小小丘陵,勒馬止步,喃喃自語,「咦,難道一路上沒有留下暗哨嗎?」

    話音未落,一聲怒斥飄出,「誰?再靠近我們要放箭了!」語言為契丹語,窸窸窣窣的聲響顯得非常突兀,弓箭隨人移動,藏身雜木叢的黑影全神戒備。

    突前的十戶長沉穩作答,「我乃渾八升守軍,不得放肆!」同樣的契丹語,同樣嚴厲的口氣,「其他人呢?」

    話語模稜兩可,既可以理解為高昌兵,也能扮潰兵迷惑乃蠻人。暗暗張弓搭箭,瞄準聲音飄出的方位,膽大的十戶長嚴陣以待,「勇士何來?」

    回答快速,「驚西而已!」人隨聲出,興奮的腔調如同見到親人,「是駙馬爺嗎?徒單克寧千戶長交代過口令,特命末將留守此地,他率領全體勇士追趕潰退的乃蠻騎兵。」

    危險解除,男子放鬆緊張的心情,催馬奔入丘陵,「發現蒙古騎兵沒有?」

    「稟駙馬爺,剛才發生一場混戰。蒙古騎兵左右圍上,五百勇士剛發起進攻,乃蠻騎兵主動撤退,逃向西北方……」在前引路,留守的裨將大笑,「乃蠻人不擅夜戰,生恐被包圍,四五千騎兵居然連個屁也沒放,就灰溜溜逃竄。以前太高看這幫人,原來只會對付百姓,一旦遇上真正的勇士,只會沒命奔逃。哼,沒種的禽獸!」

    「乃蠻人的戰鬥力絕不會遜於高昌兵,當然,實話實說,跟蒙古騎兵無法相提並論……」發自肺腑褒揚,男子眺望遠山,「這離山口有多遠?」幽默的口氣渾似打獵,「有人主動帶路,咱不會走彎道,得謝謝這幫乃蠻騎兵,它會帶我們找到乃蠻人的大本營。省心省力帶省事,到時候給他們選一個最好的葬身地,以示衷心感激!」

    「天亮前能抵達山口……」裨將謹慎回復,「末將曾駐守渾八升,去過折羅漫山托木爾峰山腳。那裡地勢險峻,東麓山口雲障霧繞,往西為連綿山谷,不適宜大軍駐紮。山谷外為大片低窪盆地,估計乃蠻人的大本營應該設在那一帶。」

    「哦!」瞌睡遇到枕頭,大喜過望的年輕主帥連聲發問,「你對附近地勢熟悉嗎?盆地往西有無相交的山嶺?而且開闊,入口最好為倒葫蘆形?」

    「容末將想想?」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裨將靈光一閃,「有,但入口地勢平坦,而且非常開闊。灌木叢倒茂密,沒有成片的樹林,植被稀疏……」

    「行,以最快速度追上我們的騎兵,快!」命令果斷下達,火急火燎的男子連聲催促,「越快越好,乃蠻兵會通過此地嗎?」

    「會,葫蘆谷為進入渾八升地界的必經之道,出口開闊,大約有……」大致估算,裨將言之鑿鑿,「100步左右,設伏恐怕不行?」猜到駙馬爺用意,繼續補充,「山谷一樣平坦,前後一目瞭然,兩側山嶺全為懸崖峭壁,人無法隱藏。」

    「追!」也不廢話,男子率先衝出,哈哈大笑,「因地制宜,咱可以改變環境為我所用,對我們不利,乃蠻兵照樣如此,只看誰先佔盡先機!」

    悶聲不響狂追,任風聲掠過耳畔,三人在熟知路徑的裨將帶領下一路往西。抄荒涼近路,穿出丘陵,越胡楊林,一行人進入坑坑窪窪的山地。隆隆的蹄聲越來越近,斜前方冒出大片黑影,同樣默不作聲奔西。指指黑影,男子高聲提醒裨將,「你先追上去,讓所有人止步,等我的命令!」

    頭髮悶,眼發花,人搖搖欲墜。連續兩天三夜沒有合眼,還一直疾行軍,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坦。大口喘氣,扭頭瞅瞅同樣疲憊的部屬,「歇會,歇會,別沒追上乃蠻人,自己先倒下!」胯下戰馬也累得不行,放緩速度,響鼻一個接一個。

    夜色朦朧,四處風聲鶴唳,全神戒備的主帥等恢復少許氣力,再次加快步伐。氣喘吁吁跟上,搖搖晃晃的兩人相互打氣,「上,周將軍一樣疲憊,不也沒事?」

    萬戶長如幽靈冒出,劉安緊隨其後,一幫金國兵將歡呼雀躍,「周將軍趕到,乃蠻騎兵嚇得屁滾尿流逃竄,這叫望風披靡……」阿諛奉承的嗓音亂糟糟一片,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仇視的目光,眾目睽睽,只能咬牙隱忍。

    「傳令,所有兵將搜集乾柴,一人最少一捆……」喘口氣,年輕主帥繼續下令,「命令蒙古騎兵火速回撤,不得戀戰和追擊,一路撿拾乾枯的柴火!」

    隨著命令下傳,所有將士化身為生活奔波的百姓,紛紛下馬,胡亂扒拉,一個個怨氣沖天,「駙馬爺要幹啥?居然讓我們做這種無聊的事,不許追趕敵兵,卻讓人半夜三更撿柴,理由何在?」

    「別埋怨,服從命令……」徒單克寧低聲呵斥附近的兵將,「遠籌帷幄,決勝千里,周將軍必有其過人之處,或許……」稍稍愣神,很快醒悟,「或許想用火攻對付乃蠻人?」

    退入葫蘆谷,乃蠻主將放聲狂笑,「蒙古騎兵也不過如此,看本將如何對付他們?」命令激盪山谷,「熄滅大部分火把,後隊改前隊誘敵,兩千人退出山谷,埋伏在出口兩側。擔任誘敵的一千騎兵等蒙古人追近,直入山谷,另兩千人埋伏在入口兩翼,將蒙古人放入,而後堵死入口,一舉全殲這支蒙古騎兵!」

    仰望灰濛濛的夜色,咧嘴一笑,「蒙古人最多四千,傳令,派人返回大本營調集援兵,五千輕騎兵綽綽有餘!」

    緊張的佈防井然有序,眾乃蠻兵將一個個興奮不已,相互竊竊私語,「素聞蒙古人戰術多變,但基本招數一樣,無非誘敵深入、血腥屠城、分兵擊破等等,不足為慮。咱這次以其道還施其身,想必一定印象深刻,也讓這幫狂徒知曉咱乃蠻騎兵的厲害……」

    「未必……」將領中有人幽幽反駁,「別小瞧敵人,葫蘆谷地勢雖險要,但不適宜設伏,前後一目瞭然,若在白天,根本無法埋伏?」

    「夜晚看不分明,蒙古騎兵上當也不可知……」爭論不斷,一幫兵將眾說紛紜,話語莫衷一是。爭論歸爭論,佈置伏擊圈的工作一刻也沒耽誤。時間不長,山谷出入兩地恢復寧靜,入口兩側的灌木叢中,集體伏下的人馬靜靜等候入彀的羔羊。

    一等不來,二等不至,按捺不住的眾人低聲咒罵,「媽的,蒙古騎兵太狡猾,難不成知道我們設下埋伏?怎麼可能?追得那麼凶,咋一下子無影無蹤?」

    入口外,報信的軍士一臉沮喪,找到氣得兩眼發綠的主將,囁囁私語,「蒙古騎兵不知為何回撤,也不為挑釁所動,只派出一部分人迎戰,並不追趕!」

    「這幫畜生,白費我一番心血,有這時間,還不如返回大本營休憩?」高聲咀咒,主將索性上馬,「我去瞧瞧,看這幫人在幹啥?難道他們能先知先覺?」

    揪住韁繩,副將低聲勸止,「別去為好,蒙古人詭計多端,或許也設下埋伏,等我們上當?」

    「媽的,大家半斤八兩,誰怕誰?」遙望東方,吹鬍子瞪眼,主將悻悻下令,「繼續埋伏,天亮後回撤,讓誘兵全體撤回。蒙古蠻子,給我等著,乃蠻大軍必會將你們一舉全殲……」沖夜空叫囂以發洩怨氣,瞅瞅還在一旁傻愣的軍士,一腔怒火奔湧而出。馬鞭起,響聲清脆,怒斥同時飄出,「被蒙古人嚇傻了嗎?媽的,乃蠻人的臉都被你們這些廢物丟盡,滾!」

    摀住出血臉頰,倒霉的軍士飛馬奔出,蹄聲轉眼消失。

    遠離葫蘆谷的山地一片忙碌,按命令佈置防禦陣地,繼續撿拾乾柴,所有兵將一個個疑惑不已。兩名蒙古百戶長找到靜靜休憩的主帥,大聲質問,「將軍,為何讓我們停止追擊?」

    「地形複雜,又沒有星光,火把只會暴露目標,乃蠻人難道不會設伏嗎?」朦朧的睡眼半睜半閉,男子輕聲解釋,「讓眾將士就地歇息,輪番值守陣地,沒有命令,不得出擊,靜等天亮!」閉上眼,再也不理任何人。

    蒙古人的軍規極嚴,兩名百戶長被迫返回外圈陣地。生一會悶氣,隨著困意上湧,相繼進入夢鄉。挑釁的乃蠻騎兵一去不回,環形防禦陣地內,鼾聲四起。戰馬一律朝外,最外沿由五百名高昌勇士防守,枯草雜葉鋪滿一地,四千名蒙古騎兵席地而臥,眨眼入眠。

    中心地帶,一幫侍衛將沉睡的主帥團團圍住,背抵背,倚靠一捆捆柴火,慢慢入睡。地做床,天當被,餐風露宿的兵將鼾聲如雷。金國將士緊挨侍衛,也進入香甜的美夢,賊心不死的劉安左右觀望,見眾人相繼睡去,暗暗起身,立馬被呵斥嚇回柴火堆,「還不休憩?」

    巡邏的裨將低聲警告,「駙馬爺下過嚴令,誰敢擅離原地,當場擊殺!」

    「小解,小解……」輕聲解釋,劉安一臉媚笑,「憋不住,人太多,不方便……不太方便……」

    「就地解決!」丟下命令,裨將扭頭離去,威懾的警示兀自飄出,「明暗哨均有,我可只提醒一次,別自找沒趣!」

    巡邏的兵將偶爾冒出,周圍似乎還設下暗哨,被徹底嚇住的劉安被迫躺下。此起彼伏的鼾聲猶如催眠曲,困意一陣陣上湧,不知不覺間,人沉沉睡熟。彎刀滑下手掌,眼角隱隱閃現淚花,眨眼被風乾。只留下若有若無的淚痕,在漫漫長夜中寂寞守望,守望一個或許永遠也實現不了的夢。

    人群中,還有人在觀望。瞅瞅主帥四周防守嚴密的陣勢,斜睨其躺下的方位,暗暗琢磨。側身而臥,手中的弓箭起起落落,始終不敢冒險。無十足把握,倘若失手,一番苦心只能付諸東流,恐怕還得搭上性命?斟酌一二,猶豫再三,四處窺探,五番六次欲動手,忐忑的心情始終七上八下。

    久久等候,最終選擇放棄,翻身順勢扔下弓箭,魁梧黑影幽幽長歎。仇人並不遠,卻無法手刃,如何對得起死去的親人?轉念陰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不暴露,遲早有一天會親手幹掉南宋小兒。仇恨隨眷念入夢,睡去的黑影發出夢囈,「小兒先別猖狂,看誰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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