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甚明朗,既要看清腳下,又得警惕查看四周,緊張的男子含含糊糊應答,「嗯……好……差不多……」
「來人——」一語洞察破綻,壯漢高聲呼喊,同時拔刀反刺。高度戒備,男子反應靈敏,閃身並猛揮腰刀,狠狠劈下。溫熱的鮮血在空中寂寞飄飛,頭顱幾乎被砍斷,人黯然栽倒。接過話語,人大聲吆喝,「來人,這位兄弟摔斷胳膊,急需醫治……」
腳下猛發力,將一塊鬆動的石頭狠狠踹下。「啊——」驚叫惟妙惟肖,收刀入鞘,一把摟起死去的壯漢,奮力往上攀爬。一路瞅空蹬踢石塊,不斷發出微弱的呻吟,「唉喲……絲……唉喲……」看準腳下和前方,人努力攀登。晨風灌入脖頸,刺骨般的涼,屍體也漸漸冷卻,越來越僵硬。
不敢懈怠,男子不停踹下石頭,以阻遏追上的乃蠻兵。呻吟若有若無,「兄弟,疼不?」捏住嗓子自問自答,「唉喲……沒大礙……估計腿也摔斷……唉喲……」
石塊滾滾而下,攀爬的軍士不得不閃轉騰挪,速度始終快不起來。領頭的將領一臉惱怒,「媽的,這麼大聲,想召來高昌兵嗎?摔斷胳膊活該,一點也不小心……」壓低嗓音,「一會東,一會西,存心折騰我們。連命令也朝令夕改,當我們閒得卵子疼嗎?這個蠢——」餘下的話嚥回肚,「快上,那位兄弟估計傷得不輕,得馬上派人送去醫治!」
勉強爬上山嶺,男子幾乎累癱。早等在一旁的王鼎出手協助,一把扛起僵硬的屍體,大踏步奔向山嶺另一側。緩緩神,瞅瞅半山腰蠕動的兵眾,男子指指遠處,「我從那兒下山,你裝出失足,先滾石頭,後拋屍體,人隨之爬下去。我們在山下會合,記得找出屍體,別讓石頭卡住——」
靠近山體邊緣,王鼎放下屍體,瞅準一塊石頭,奮起千鈞力,強行扳倒。一骨碌滾下,「啊——」扔屍體,人也隨之溜下去。
飛步奔近遠處的下山地點,探頭查看一番,男子發出一聲慘叫,「不,兄弟——」揪住雜樹,如猿猴般火速爬下山,「我來救你,別慌!」配合天衣無縫,暗自偷樂。
等火急火燎的乃蠻兵爬上山嶺,兩人早下到兩條山脈間的谷底。趁亮找到血淋淋的屍體,看看晃動的頭顱,索性直接砍斷,將頭顱扔入就近的一處山洞中。共同架起無頭屍體,飛一般竄入齊人高的雜草叢,頭也不回,向燃起火光的西嶺狂奔。谷底凹凸不平,也不斷被雜草絆腳,兩人一屍跌跌撞撞疾行。
天色漸漸變亮,風聲鶴唳,人和屍體不時跌倒。陡峭的山嶺越來越近,兩人也幾乎累趴下,咬牙繼續奔命,眼看抵臨燃起火光的崖底。突兀冒出一聲貓叫般的呵斥,「勇士何來?」
扔屍體,同時拔刀,兩人嚇出一身冷汗。轉瞬醒悟,男子轉身擔任警戒,「驚西而已!快,將這具屍體拋遠點,盡量別靠近上山地點。」
鼎力合作,把無頭屍體扔入一處大石縫中,兩人飛速轉回早垂下繩索的崖底。緩緩後退,男子頭也不回下令,「嚮導先上,王鼎隨後,記得綁好,別出現紕漏,快——」
遠處的山嶺影影綽綽,勉強能看清人影,似乎陸陸續續有人爬下山。回望一眼,收刀入鞘,男子拔出弓箭,「上——」
一邊觀望,一邊收弓,快速綁好腰部和襠部。猛抖繩索,深吸氣,全憑臂力攀爬而上。
擔綱瞭望的高昌兵做出收繩索的手勢,「快,人都已經綁好,用力拉呀!」十幾名等候已久的大力士同時發力,將三股繩索快速往上拽。很短的工夫,三人已離開崖底,只管緊緊攪牢手臂上的粗繩,用腳步配合,人疾速上升。大致估摸距離,男子默默計數,「100步……150步……200步……300步……安全——」
脫離弓箭範圍,人吐出一口長氣,瞅瞅崖底聚集的人影,哈哈大笑,「兄弟們,別送了,回頭見——」高興之餘不免沮喪,「唉,王鼎,調虎離山又白費一番氣力,早知如此,還不如多殺幾個乃蠻兵!」
「將軍,別喪氣,塞翁失馬焉知禍福?說不准這樣一折騰,乃蠻兵會疑疑惑惑,等他們醒悟,我們的計劃也早已部署完畢……」千戶長一樂,「讓一具無頭屍體陪我們半天,這才真令人噁心。」
返回關樓,徒單克寧早等候多時,「將軍,竄入峽谷的乃蠻兵被我打退,狼狽逃回,我已派人守住谷口並設下明暗哨。」
「行,哎,你趕緊派人打通障礙,不得遲疑!」吩咐值守關樓的副將領,男子輕笑,「動靜小點!」
休憩一會,三人馬不停蹄奔回坤閭。直入守將的中軍帳,男子揮揮手,「將軍,快去召集將領,我要馬上發佈命令!」
等正副將領到齊,男子放聲大笑,「諸位,此番偵探,頗有收穫。趁乃蠻兵沒醒悟,今夜全軍出擊,將這股敵兵一網打盡……」按照在路上與王鼎磋商的結果,逐一下令,「耶律迪烈聽令,領全部兵馬出峽谷,人銜枚馬裹足。帶足火箭,從後面包圍埋伏在大道以南的乃蠻兵,繞圈穿過大道,進抵山崗後方,想辦法將他們趕出藏身地。」
歇口氣,「徒單克寧,你的任務更繁重,由副將帶領最精銳的五百軍士,從西嶺下到崖底。注意選擇合適的地點,小心被乃蠻兵察覺,一旦遭遇,務必將其全殲。徒步穿過谷地,搶佔棧道前的兩側山嶺,堆好大石,一定要堵住山谷。此項任務只許提前,不得落後,否則全體處斬。
餘下人馬緊跟在耶律迪烈千戶長後,記得讓每一名軍士帶上十個火把,敵兵均躲在樹林或者灌木叢中,所有人以東嶺燃起的熊熊火光為號,給我放火燒林。在大道兩側設下重重防線,一定要精選擅射將士,此處由你親自把守……」
微微一笑,「我估計乃蠻人會集中重兵衝擊這道缺口,耶律迪烈千戶長也需分兵支援,務必堵住。等敵兵損傷殆盡,放過一小股潰兵,徒單克寧你親自率兵追上去,記得提前換好遼兵軍服。人數不要多,一兩百人足矣,趁亂混入輪台城內。城內敵兵不會太多,迅速搶佔東城門和城樓,我自會率大軍跟進,我們一舉拿下輪台!」
「山口方向由我率中軍掩殺,請將軍挑出混編部隊中的善戰勇士,五百名足矣,餘下部眾由將軍指揮。哦,我在路上琢磨出一條計策,請馬上操練……」瞅瞅凝神靜聽的眾大將,「考慮到高昌兵或許沒受過嚴格訓練,我用三才陣彌補這個缺憾。以三人為一組,一人精於弓箭,一人臂力過眾,另一人靈活善變。
臂力大者用大盾牌掩護後面兩人,善射者努力殺傷敵兵,靈活者兩者兼顧,既瞅空放箭,也要掩護善射者。三人相互配合,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戰果……」
說得口乾舌燥,男子直翻白眼,「馬上按此法操練,王鼎千戶長率重裝騎兵跟在最後,等敵兵湧上大道,用重裝騎兵碾壓。請所有將領記住,不得近敵,只管給我猛射,盡可能殺傷乃蠻兵……」打個哈欠,「我得睡一會,派人通知鐵門關守將,不停鬧出大動靜,刺激乃蠻兵,一定要造大聲勢。」
眾大將領命離去,守將吩咐送上美酒和佳餚,自己也出城安排。疲憊的兩人相視大笑,「將軍,你的命令中有兩點頗具變數……」王鼎耐心提示,「出峽谷是否會驚動乃蠻兵,此為其一。按我預計,乃蠻人也會派人盯住谷口,此處一定要派精銳勇士出擊,將附近敵兵一網打盡。另外值守棧道的伏兵是否返回也是個未知數,他們或許堅守山嶺也不可知?」
「千戶長所言有道理,等到晚上叮囑耶律迪烈,讓他派人先肅清附近敵兵,但盡量不要驚動埋伏的乃蠻兵。山嶺相隔,估計乃蠻人也不會馬上察覺,等大軍合圍成功,他們知道也無所謂……」咧嘴一笑,男子點點頭,「我估計,那支伏兵還會折回原來的地點,他們不可能知曉我們此行的目的,最多派人守住山嶺,人數也不會太多。讓副將領去威風一把,戰場上不可能完全避免傷亡,只要按時堵住缺口就行。」
「將軍所言也有道理,末將只是擔心,不過即便血拼,高昌兵依然能壓制那群敵兵。末將曾仔細查看,那股伏兵不到一百,顯然對封鎖棧道頗有信心……」疑慮盡去,王鼎擺擺手,「喝,將軍,我的任務最輕,最快也要等到明日天亮後,今晚盡可好好睡一覺!」
狼吞虎嚥帶豪飲,兩人風捲殘雲幹掉美食,進入軍帳後方的臥間,倒頭睡去。累得不輕,男子也無暇思念一幫紅顏,一覺直睡到天黑,被精力十足的嚮導叫醒。擦臉隨口詢問,「大軍準備好了嗎?」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駙馬爺下令!」領略過男子威風,彪悍嚮導一臉敬佩,「駙馬爺,末將想追隨您,不知可否?」
「行!」滿口答應,人暗自高興。此人完全符合入選標準,膽大且勇力過人,「我會上報父王,調你做我隨身護衛,如何?」
一頭跪下,嚮導高聲答謝,「謝駙馬爺看得起末將,以後末將一定赴湯蹈火,誓死追隨駙馬爺!」
「你叫啥?」男子不好意思撓撓頭皮,「跟我們轉戰一晚,都忘記問你的名字,瞧我這記性,嗐!」
「余聖軍,末將也是中原人……」嚮導悄聲相告,「自幼隨親友流落西域,如今孑然一人,也無牽無掛。能跟上駙馬爺,是末將的福分。」
「好,勇將一名……」人愈發高興,「你得馬上去執行一項重要任務,帶耶律迪烈千戶長進入我們看好的伏擊地點,順便將所查明的大道以北伏兵所在處告知徒單克寧千戶長,不得有誤!」
「末將遵令!」彪悍嚮導領命奔出,王鼎趕回城外的重裝騎兵宿營地。男子胡亂抓起準備好的乾糧,飛步出軍營,上馬直奔西門。站上城樓,掃視樓下精神抖擻的如雲大軍,揮揮手,「全軍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