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三騎大刺刺飛奔,男子低聲提示,「萬一被衝散,各自為陣撤回西嶺,照樣以『勇士何來——驚西而已』為聯絡暗語,先到者不得出聲,隱藏在附近守候……」
瞅瞅彎彎曲曲的小徑,「我先去山口偵探,你們拐入灌木叢,瞧,看見沒?在那片丘陵等我?」馬鞭直指右前方遠處的蜿蜒山崗,「上最高的那個山丘,觀察地勢,根據情報逐一甄別敵兵的埋伏地點。」
「將軍,請千萬小心,末將去也——」王鼎率先離開小徑,一頭鑽入茂密的灌木叢,嚮導緊隨而入,兩人很快隱入夜幕中。
緊緊衣領,男子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放緩速度,狐疑的目光左右梭巡,以防突然冒出的暗哨。一路謹慎而行,距離山口越來越近,夜風輕拂,遠處的莽莽密密樹林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響。枝葉搖曳,彷彿群魔亂舞,猙獰的模樣讓人心驚肉跳。
默念嚮導教會的乃蠻暗語,男子提高戒備,手不離腰刀,低頭四處查探,傾聽和觀察飄出的任何異常。果不其然,剛靠近一片低矮樹林,突兀冒出一聲,「天寒——」乃蠻語,也聽不懂,人本能繃緊神經,默念的暗語脫口而出,「衣暖——」差點拔出腰刀,下意識做一個躲閃動作。
嘰裡呱啦的乃蠻語渾似天書,一名軍士飛步靠近。早獲得情報,出擊的伏兵中也有中原人,男子沉穩作答,「耶律翰戈先鋒官命我回報,在峽谷中發現大隊高昌兵,急需增援。」
「哦,行,隨我去見大王……」聲音變為漢語,軍士沖樹梢揮揮手,「自己人,繼續警戒——」
軍士在前面帶路,高度戒備的男子默默跟上,皺眉暗思良策。大咧咧掃視左右樹林,靜聽飄出的響鼻聲,看看緊鄰的陡峭山嶺,暗自琢磨。要想給這股伏兵以毀滅性打擊,只能從山嶺上想辦法,嗯,居高臨下一頓石頭伺候,勢必不費吹灰之力。
領路的軍士右拐,穿過樹林,進入一片較為空曠的沙地。影影綽綽中,左側遠處的山口方向隱隱飄出呵斥聲,「不要慌,等大隊人馬趕到,我們全軍出擊,一舉收復失地……」
扼守山口的高昌兵在寬乃蠻人的心,微微一笑,男子加快速度。迅速趕上獵物,壓低嗓音,「嗨,聽說高昌兵要大舉進攻,不知道所有伏兵到位沒有?」
兩騎並行,軍士毫不懷疑,「應該已經到位,整個口袋陣只留下一條通道,也就是南側的那條古棧道,一旦高昌兵退往那個方向,只有死路一條……」輕笑一聲,「棧道狹窄,只容三騎並行,我們早設下伏兵。即便不攻擊,高昌兵也會自相踐踏,呵呵,全軍覆沒勢成定局!」
歹毒,太歹毒,圍三留一,而且是死路,擺明想一口吞掉高昌兵。左右窺望,黑暗中也看不清,男子只能按捺焦慮。悄悄拔出短刀,盡量靠近,「大王的計策太妙,如果高昌兵一旦出擊,一定……一定會……」順勢扼住獵物脖頸,揮刀猛刺,「小心,風大別摔下——」
脖頸被制,利刃直入腰腹,並狠狠攪動,軍士本能掙扎,「呃……有……有……」
鐵鉗般的左臂狠命收攏,迫使軍士無法出聲,拔刀並狠捅,配以翻攪,男子力求盡快解決獵物。朦朧的夜光下,親暱的兩人活似在商談大事,兩匹馬也配合默契,緩緩前行,一切貌似非常和諧。命大也架不住利刃反覆捅進拔出,一會工夫,軍士不再動彈,任由男子摀住口鼻也毫無反應。
勒馬停步,前後左右窺探,男子悄然下馬,將獵物拖入一片凹地。也無暇顧及滿身鮮血,騎一匹帶一匹,認準約定的方向,右拐悄悄奔山崗而去。也不敢靠近樹林,只走空曠地帶,一路上謹慎打探,以敏銳的聽覺查探四周動靜。夜風吹動左前方樹林,發出嗶嗶嗶的怪響,林內隱隱飄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天寒——」突然冒出的暗語驚出男子一身冷汗,下意識拔刀,立馬醒悟,「衣暖——」大咧咧奔向樹林,「快,我軍在峽谷中已跟高昌兵發生血戰,我是回來搬救兵的……」渾身鮮血得找個適當的理由,「高昌人來勢洶洶,請速速出兵……」
一員大將衝出樹林,「高昌兵有多少人?我們可不能擅動,必須請示大王,出動預備隊?」
「我知道,剛路過山口,友軍也不肯增援,我得去請示大王?」信口胡編,男子裝出氣喘吁吁的模樣,「軍情緊急,耽擱不得,快——」
「你,帶他去見大王——」隨機指定冒出的親兵,大將皺皺眉頭,「媽的,高昌兵也狡猾,不冒頭卻試圖出峽谷。快去,一定要堵住這群羔羊,不得讓他們竄出峽谷……」
慘,非得乖乖跟上,男子緊張不安。到處是埋伏的乃蠻兵,如此瞎衝誤撞,怕遲早會陷身重圍?灰溜溜跟上,緊貼樹林折回,眺望遠處的大道,皺眉冥思苦想。等離開樹林,回頭默望一會,計上心頭,「哎喲,肚子疼,哎喲,不行,不行,得去蹲一會……」摀住肚皮,衝回頭張望的親兵揮揮手,「你,等等,我馬上就好!」
「媽的,事真多……」天寒衣冷,拉肚子的也不在少數,親兵見慣不驚,「別進樹林,小心被戰馬踩扁,去,那邊……」指指樹林前方的灌木叢,「快點——」
火急火燎下馬,三步並作兩步,人一頭竄入灌木叢,「很快,很快就好——」左右查探,聆聽響動,裝出尋找最佳地點,暗暗移動。灌木叢緊挨一片更大的樹林,但也沒辦法,只能冒險賭一把,惟願敵兵都聚集在靠近大道的一方?認清方向,朝兩側樹林的中間地帶悄步飛奔,不時回望。
杵在寒風中,親兵越來越不耐煩,不停罵罵咧咧,「個膽小鬼,拉肚子居然拉這麼久,怕是被高昌人嚇破膽?該不會溜了?」沖搖曳的灌木叢低吼,「媽的,還不出來?拉癱了嗎?」
無人回答,親兵一時按捺不住,捏住鼻孔,一步步摸入灌木叢,生恐踩中穢物,「人呢?站不起來嗎?要不要老子給你一刀?」
保持最高戒備,男子飛步穿越灌木叢,將兩側樹林甩在身後,觀察眼前空曠的田野和遠處的蜿蜒丘陵,伏地靜聽。左右似乎沒有任何聲響飄出,但飛躍空地難免被人察覺,一旦有人追趕,豈不暴露行蹤?身後隱隱傳來嘈雜的響動,「快,找出那名逃兵,媽的,居然敢臨陣脫逃,等找到直接將他處斬,以示軍威……」
不能等待,乃蠻兵顯然已經發覺。看看昏暗的夜色,男子閃電般竄出叢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狂奔。黑暗掩蓋了行蹤,等追趕的乃蠻兵眾搜索完灌木叢,男子早隱入丘陵。軍務為大,一幫親兵也沒懷疑,低聲咒罵而去,「蠢貨,眼看要攻入高昌,卻被嚇破膽,活該享受不了高昌美女……」
「別理這種人,上戰場也是一個逃兵,呸——」相繼摸回樹林,向大將匯報特殊軍情。早先的親兵被迫一個人去大道以南向大王報信,其餘人隱入樹林,耐心等待一個永遠也出現不了的夢。
一路狂奔,以暗語聯絡上充當暗哨的嚮導,會合的三人繫好戰馬,一鼓作氣攀上最高的山崗。認真查看地勢,男子逐一指點,「瞧,以大道為中心,所有乃蠻兵均埋伏在樹林或山崗下……」指指大道以南的黑乎乎山崗,「那兒絕對有重兵埋伏,所謂的大王估計也蟄伏在那……」瞅瞅天色,「我們得盡快繞到大道南面,一路打探,在天亮前返回西嶺。」
事不宜遲,三人小心翼翼折回山下。男子和嚮導共乘一匹,王鼎在前探路,兜大圈繞過大道,趁夜色沒入山崗後方。一路謹慎打探,在一片亂石叢中棄去戰馬,徒步攀山越嶺,在天亮時分進入棧道前方的山谷。蹲在一處大石後,三人低聲交流,「王鼎,我查知在棧道附近設有伏兵,不如利用兵符將這批人調出,以免留下後患?」
沉思一會,王鼎一臉擔憂,「將軍,此舉倒也應該,以防我大軍出擊時乃蠻兵通過此道逃竄,但風險太大,一旦被看出破綻,後果?」
「沒事,出其不意方能一舉殲敵,不能留下任何漏洞……」看看左右山嶺,人突發奇想,「不如調乃蠻兵進入兩側山嶺,而後派一股奇兵堵住棧道,徹底消除隱患?」
也沒太長時間考慮,男子果斷脫衣,「快,換下衣物,王鼎上對面山嶺斷後,嚮導去點燃約定火堆,等我們趕到,大家一起返回!」
「行,將軍保重!」也不婆婆媽媽,王鼎快速脫衣,兩人很快換裝。男子先行,大刺刺直奔棧道,剩下的兩人交替警戒,以低姿匍匐爬過山谷,進入對面的灌叢,眨眼消失在叢林中。
吊兒郎當闊步而行,索性空手的男子緊張窺望四周。暗哨一般隱藏頗深,但估計不會亂放箭,越大膽才會越安全。眼看靠近棧道入口,一聲低沉的怒吼突然冒出,「天寒——」緊挨嶺下的大樹上,齊人高的巨石後,甚至山谷稀疏的灌木叢中,好幾枝箭瞄準男子。
「衣暖——」加快腳步,人奔向大樹,「大王有令,命你們馬上改變伏擊地點,我方在峽谷中與高昌兵已狹路相逢,估計高昌騎兵很快會全軍出擊。此地不宜設伏,大王令你們直接上左右山嶺,用弓箭封鎖山谷,給高昌兵以毀滅性打擊。」
一名哨兵竄出,飛步奔近,「大王……大王怎會隨意改變命令?」
掏出兵符,男子一把揪住哨兵,惡狠狠的口氣不可一世,「你敢質疑大王的命令?信不信我當場幹掉你?」一掌將對方推出老遠,故意上下晃蕩兵符,順勢拔出腰刀,「誰敢不聽命令,我當場誅殺他——」
目光隨上下晃動的兵符不斷移動,看清確是遼軍兵符,稀里糊塗的哨兵被氣勢鎮住,「別,別發火,我……我去通知……」
「快去,軍情緊急,耽擱不得,讓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攀上左右山嶺……」瞅著哨兵奔向棧道,男子悄然一樂,「我先上山嶺監督……」拔腳欲溜,樹上的哨兵飛身躍下,一把拽住男子,「且慢,等等,我跟你一起上去……」
狐疑的目光在男子臉上梭巡,「你是大王的親兵嗎?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沒見過你?」
「媽的,我也沒見過你,你算什麼東西?能見到大王手下的親兵嗎?」一把揪住魁梧軍士的衣領,把人直接拖入灌木叢,「活膩歪了嗎?萬一驚動高昌人派出的暗哨,大家全得玩完。說,你是不是高昌人的內線?」刀刃架上脖頸,滿臉殺氣,「若敢哄騙,老子要你人頭落地——」
雖然都是小兵,但彼此身份不同,魁梧軍士自認倒霉,「別,別這樣,我……我也只是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上去——」男子得理不饒人,將人推上山嶺,嘴裡罵罵咧咧,「媽的,大半夜東奔西走,誰願意幹這種苦差事,快上——」
「別……刀別這樣,小心失手?」不敢掙扎,任由男子推搡,魁梧壯漢忍氣吞聲,「大家還不都一樣,誰也不願意,對不?兄弟,哦,大哥,請把刀挪開,小心……千萬要小心……」
道路崎嶇,男子謹慎回望山谷,大隊人馬正奔出棧道,分左右衝向山嶺。不敢懈怠,刀刃稍稍脫離對手脖頸,拍拍壯漢肩膀,「兄弟,別介意,大家都為一個目的,打敗高昌兵,搶回高昌美女……」
「對,對——」扭頭看清額頭黵印,壯漢暗自拔刀,「大王蕭煙塔不近期聽說不慎跌傷,不知好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