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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策馬西征 054.喋血東山嶺 文 / 周於仲謀

    天黑黑,夜沉沉,心惶惶,僥倖脫生的五人圍住年輕小將,「將軍……」

    「快跑,以免花刺子模人反悔,隨我來——」擦一把雨水,揚揚手,男子飛馬奔出,沿出城大道飆風般疾馳。五名使臣死死跟上,六人轉眼消失在夜幕中。

    城門大開,一隊最精銳的騎兵悄悄出城,飛速追趕遠去的特使團,麻臉主將殺氣騰騰,「不得放過一人,尤其是那名年輕壯男,務必誅殺他,追——」

    背後隱隱飄出紛沓的蹄聲,微微一驚,男子回頭窺望,一時緊張到極點,「快,拐下大道,進入灌木叢,一刻都不能停歇,這幫人肯定衝我們而來!」

    提前下路,直指早先約定的樹林方向,「其餘人不要回頭,一直進入那片樹林,記住暗號——勇士何來,驚西而已,都快跑……」繼續拐上大道,不忘高聲吶喊,「壯士一去兮,風雲變色兮,蕩平西域兮,力拔山河驚西兮!」故意暴露位置,以掩護使團人員逃命。

    去時大雪漫天,回來小雨紛淋,頭頂寒風,馬踏泥濘,周文龍不時回望。紛飛的細雨中,追趕的騎兵隱隱露出猙獰的面容,清一色乃蠻兵服飾,連胯下戰馬也似乎換上乃蠻人慣用的高頭大馬。人轉眼醒悟,想嫁禍給乃蠻兵,此招著實歹毒,殺人不見血,乃高人所為。賣俏的婦人?不愧為死胖子的母后,一丘之貉,等他日生擒一定好好羞辱一番。

    恨得牙根直癢癢,可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先奔命為大。人都沒食,馬兒更慘,蒙古馬原本體型小,來回近一個月的折磨,可憐的戰馬幾乎瘦脫形。但耐力猶在,馱上主人飛奔。為確保引開敵兵,男子唯有硬起頭皮一路狂奔。被聲音吸引,偽裝騎兵縱馬猛追。一個吃飽喝足,一個飢腸轆轆,一個膘肥體壯,一個羸弱不堪,距離在追趕中漸漸縮短。

    手無寸鐵,人多少有點慌張。一旦等距離進入弓箭射程,自己勢必變成靶子,恐怕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胯下馬兒越來越吃力,嘴角噴出的白沫時漸增多,步伐急劇減緩。前方也出現一個彎道,機不可失,拍拍馬兒,俯身低語,「快,逃命去吧!」黑咕隆咚也看不分明,但無暇選擇。運氣,縱身躍離馬背,「彭」一聲悶響伴隨泥漿橫飛,男子在泥地上連續翻滾,以迅雷般的速度竄入看清的灌木叢中。

    緩緩移動,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難耐的等待中,雙手無意識四處摳摸,兩團拳頭大的石塊被緊緊攥住。屏氣噤聲暗暗窺望大道。風雨聲掩蓋了一切嘈雜的響動,追趕的敵兵呼嘯而過,轉眼越過彎道。剛鬆口氣,一聲罵罵咧咧的詛咒讓人心頭一凜,「真倒霉,一個個去找死,跑那麼快,唉喲……」

    聽聲音似乎受傷?機會?還是災難?撥開遮眼的枝葉,周文龍瞪大眼。夜光朦朧,轉過彎道的騎兵明顯放緩速度,一條胳膊垂下,哼哼唧唧的呻吟非常清晰。瞄準面門,右手猛揮,脫手的石頭飛向毫無準備的兵士。也不管中的與否,另一團暗器也緊隨而出,直奔緩行的戰馬頭部。

    雙管齊下,也不清楚效果如何,但一聲悶響提示暗襲成功。摔倒的馬兒發出悲鳴,兵士也被襲擊打蒙,慘叫如殺豬一般,「啊——」短兵相接最為可靠,一團黑影竄出灌木叢,眨眼抵臨翻滾的兵士。猛起腳,狠狠踹向頭盔,男子使出全力。地面泥濘,出腳太猛,人轟然滑倒。

    瞬間醒神,負傷的兵士雖遭受重擊,但依然掙扎著爬起,揮舞彎刀,撲向同時起身的敵人。糟糕,沒有打暈對手,只能以徒手對利刃,拚死一搏。雨,不疾不徐,風,時停時起,夜色,越來越迷濛。寒風撲面,男子本能閃躲,憑借嫻熟的九宮步跟對手周旋,瞅機會施展致命一擊。

    右臂受傷,摔下馬時左腿掛綵,弓也失去蹤影,兵士追趕不及,用旋風般的刀影罩住全身,大聲呼喊,「快,來人,這裡有一名奸細——」聲音淒厲,飄出老遠。

    慘,一旦騎兵返回,只有死路一條。急眼的男子四處摸索,藏在腰際皮囊內的兵符被一把拽出,暗呼僥倖。入城時曾查過,可能心情太差,也沒注意。揮舞兵符,大喝一聲,「著——」

    嚇一跳,兵士將彎刀舞得更為迅疾。冷冷左右查看,暫時沒聽到蹄聲,繼續觀望,等速度減緩,男子再次怒喝,「再著——」兩人彷彿在上演一出大戲,一個人舞,一個人看。本已受傷,連番受驚嚇,舞刀的速度越來越慢,到最後簡直如同木偶,左右滑動,兵士氣喘如牛。

    可以出手,「看符——」聲音出口,兵符出手,人也出招。腳背運足真氣,瞅準對手腕部,一招「陽關三疊」華麗上演。騰身而起,左腳直取垂下的腕部,右腳狠踹面門。眼睛先被兵符擊中,還沒醒神,手腕遭受重踢,兵士將倒未倒。面門又被重踹,一個趔趄,疾如閃電的最後一式緊隨而至。

    踢中手腕的左腳勢頭不減,繼續往上,一記鞭腿狠狠抽中頭盔。「啪啪啪啪」一連四聲,每一招均結結實實擊中目標。兩人幾乎同時轟然倒地,一個暈倒,一個清醒。一躍而起,撲向墜地的彎刀,疾步靠近,揮刀割斷對手咽喉。取兵符和箭囊,飛一般竄入灌木叢,頭也不回,斜向奔往認準的樹林。

    雨水漸漸由弱轉無,風兒也憐憫蒼生,不知不覺間偃旗息鼓。高一腳低一腳奔行在荒郊野林中,男子全神戒備,彎刀護住頭頸和胸腹,任由箭囊劇烈晃蕩,一路查看一路行。夜幕沉沉,四週一片寂靜,人不由得心驚肉跳。既不敢快進,也不敢慢行,膽大無忌的周文龍一面偵探,一面修正方向。

    叢生的灌木早隱沒在夜幕中,背後隱隱飄出馬蹄和怒斥聲,「追,這些人肯定就躲在這片荒嶺中,一個不剩給我找出來,就地斬首,也好回去覆命……」

    被察覺?暗暗加快腳步,男子心急如焚。雙腳對四蹄,相信用不了多久即會被追上,萬一被合圍,血戰不可避免。腹內空空,頭暈眼花,恐怕只有壯烈殉國的命?咬咬牙,穿出野林,過狹窄小道,人閃入相鄰的密林中。早查看過地形,只要飛躍密林後的大片山崗,等進入谷地,離目的地也不會太遠。

    怕鬼偏來鬼,正當男子疾行之際,左前方和右後方卻飄出窸窸窣窣的響動。野獸?埋伏的敵兵?頸背寒毛直豎,人一時按捺不住,「誰,有種站出來——」彎刀緩緩前後移動,擺出格鬥姿勢,暈乎乎的大腦在滴落的雨水浸潤下恢復少許冷靜,「勇士何來?」

    前後同時飄出約定的暗號,「驚西而已,將軍,是我們——」飛步靠近,徒單克寧和僕散忠勇一臉驚喜,「將軍,你沒受傷吧?」

    「沒,一切正常,但眼下餓得前胸貼後背,有吃的東西嗎?」勝利會師,男子疲憊不堪,「快跑,後面有追兵……」

    「給,我早準備好……」遞過熟食,徒單克寧撇嘴一笑,「讓我去收拾這幫背信棄義的小人……」

    收箭掛弓,男子大口啃食,「別……別……咳咳……」一陣劇烈咳嗽,剛入口的食物全部噴出,「你們……」連連捶胸,「你們走過來的?」

    「沒,戰馬留在山崗後,由完顏止看守……」靜聽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悍將徒單克寧揮揮手,「僕散忠勇,來,我們架上將軍……」

    「不用……」艱難嚥下一口冰冷的熟羊肉,男子伸長脖頸,「不……用……」勉強下喉,「我們撤,如果這群人敢繼續追,咱召集人馬打他一個突襲,徹底幹掉追兵!」

    退出樹林,翻越山崗,四人很快會合。簡短詢問,得知五名使臣已安全脫險,扔下沾滿污泥的長袍,接過弓箭,傾聽蹄聲,男子暗暗查看地形。兩座蜿蜒而上的高崗中間,一條僅容三騎並行的泥濘小路在夜光下泛出一抹慘白,美中不足的是距離太短,一旦堵不住,敵兵會直接殺入谷地,到時候免不了一場混戰。

    蹄聲似乎正沿密林邊緣奔向人群所在方位,事不宜遲,男子火速下令,「完顏止聽令,飛馬召集所有兵將趕過來設伏。人馬分為三股,兩股佔領左右山崗制高點,棄馬步戰,用弓箭死死守住隘路和山崗,另一股佔據最佳伏擊地點射殺進入谷地的敵兵……」喘口氣,「多出的戰馬作為預備軍,一旦被敵兵突破,驅趕馬群衝擊敵陣,趁機消滅敵人……」最後補充一句,「這股敵兵人數不會超過兩百,我們要盡量給予對方重創,讓他們不敢追擊,快!」

    「徒單克寧守住左面山崗,僕散忠勇佔據右側山崗,我抵前偵探……」做好最壞打算的男子有條不紊下命令,「萬一兵將無法及時趕到,我們三人也要阻滯這股追兵,不能讓他們進入谷地……」擔心的眼神瞅瞅平坦的谷底,「一旦失守,追兵會長驅直入,我方處境堪憂,快上——」

    出隘路右拐,暗暗催動戰馬,人一點點謹慎前行。分兵三路,追趕的花刺子模將士逐片搜索,一支60多人的騎兵很快與男子狹路相逢。道路狹窄,男子早全神戒備,出手的連珠箭上射先鋒官,下射其胯下戰馬,盡最大努力攪亂敵兵陣營。

    也不看效果,掉頭徐行,以精準的箭術穩穩射殺冒頭的敵兵。翻滾的戰馬暫時擋住追趕的腳步,隨著人馬被連續放倒,狡猾的敵兵分頭突進。一部分爬上山崗,一部分鑽入密林,剩下的則拚死衝鋒,另派人通知其餘兩支騎兵趕過來支援。

    攀爬的敵兵遭遇徒單克寧阻截,但鑽入密林的人群則成功追上男子。無聲無息中,一頓猛烈的箭雨突然冒出,齊齊射向撤退的誘餌。距離尚遠,但箭支太多,雖有所防備,戰馬依然被射中。人飛身跳下,用戰馬做掩護,勉強擋住絕大多數箭雨。

    一支後發的利箭掠過馬鞍,撲向隨負傷戰馬飛奔的男子面門,變故突如其來,壓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黑影倏忽而至,黑暗中,疾風撲面,人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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