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營,戒備森嚴,兵將來回巡邏,氣氛頗為緊張。營帳內,先行趕到的周文龍一臉憤怒,「千戶長意欲何為?我們已成功完成任務,為何要如此對待我的兵將?」
一臉歉意,哲別揮手示意警惕的貼身護衛,「出去,我要和周將軍單獨談談。」
「請坐……」親手斟茶,千戶長淡淡解釋,「大汗諭令,命我派親兵解送你去大翰耳朵,至於原因不得而知,請將軍見諒……」遞上茶杯,「先暖暖身子,我們坐下說……」瞅瞅帳外惶恐的大漢,「他是誰?」
「出使花剌子模商隊中僥倖存活的一名駱駝夫,其餘449人全部被當成奸細處斬……」內心稍定,男子輕輕坐下,「我遵照軍令攻下伊州,戰死7人,成功引出哈密力守軍。為打通道路,血戰坤閭堡,將士陣亡29名。由十戶長僕散忠勇陪同,隻身見到屈出律,此人並不在喀什噶爾城內,他躲在城南的萬獸苑。沿花剌子模國邊境一路偵探,巴裡黑、布哈拉、玉龍傑赤城的兵力部署全被我掌握,在訛答剌城外救出這名駱駝夫……」
擦去淚水,「返回途中與乃蠻騎兵狹路相逢,陣亡將士34人。一百五十人出征,折損兵將近一半,萬戶長也壯烈殉國,四十多名兵將受重傷,餘眾人人掛綵,我不明白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們?」
壓壓手掌,哲別千戶長降低嗓音,「周將軍別激動,關於你的所有動向我瞭如指掌,高昌王已派人知會一切。我即刻派親兵護送將軍返回大翰耳朵,你的兵將我會派人悉心醫治,別擔心……」揚揚手,「來人,護送將軍回蒙古,一路上要保證周將軍和駱駝夫的絕對安全,出事則全體處斬!」
「謝千戶長,我會返回伊州,請善待我的兵將。那批68名高昌兵全是高昌國王的御前侍衛,望千戶長妥善安頓!」男子昂然出營帳,拽過大漢,「別怕,你已經安全,我們走!」
驚詫的目光送走兩人,哲別沉思片刻,「來人……」三名貼身侍衛應聲而入,「你們馬上趕往高昌國,查詢此事原委。」
由番將曷思麥裡領隊,最精銳的300名親衛軍帶上兩人出伊州,以旋風般的速度穿過木扎爾特山口。耳聞過男子的輝煌戰績,哲別千戶長下過嚴令,番將一路上倒也客氣。說說笑笑中,一行人進入蒙古草原。
外面重兵監護,押入西大營的兵將一個個惴惴不安,千戶長耶律迪烈暗地裡仔細排查。左右難逃一死,揭發驚天黑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肇事的兵士迫於無奈,偷偷靠近守兵,「我要揭發黑幕,請保護我!」
人群一擁而上,將反水者一頓暴揍。守軍搶出鼻青臉腫的兵士,把人直接送往主帥營帳。瞭解詳情,哲別千戶長一時大驚。修書一封,另派100名親兵護送兵士飛速追趕前面的騎兵。一路風馳電騁,兩支騎兵幾乎同一時間進入大翰耳朵,一前一後直奔金悵。
把兩人交給怯薛軍,番將曷思麥裡自帶軍士折回伊州。怯薛軍士照例搜身,男子冷靜解釋,「我身上只有三件寶物,但你們都沒有資格動……」一一掏出,「玉匣乃高昌國立可敦王后之物,托我親手交給大汗,寶刀由王后賞賜於我,烏金令更尊貴,它是高昌國王賞賜給我的兵符。」
器物均由高昌公主和國王所賜,怯薛軍頭領雖不太相信,但對眼前的百戶長頗為敬重,擺擺手,「請收好,隨我來!」
駱駝夫惶惶跟上兩人,通報完畢,頭領在外侍立。叮囑大漢悵外等候,男子小步進入金悵,一頭跪倒,「臣周文龍參見大汗,臣有緊急軍情上報!」
「為何隱瞞實情?」威嚴的草原雄獅正襟危坐,「朕已派人查清你的身份,一名統制麾下的小小先鋒官,居然敢自稱將軍,你知罪嗎?」
稍稍愣神,男子立馬醒悟。難不成為此事而押回蒙古?膽氣漸壯,聲音也拔高許多,「大汗,這件事臣一會再解釋,眼下軍情緊急,臣按照輕重緩急一一上報。」
軍情大過天,鐵木真也慢慢消氣,「報!」
「出使花剌子模國的商隊被當成奸細處斬,地點在訛答剌。臣救出一名僥倖逃生的駱駝夫,其餘449人全部喪生,此人正在悵外候命……」調整呼吸,讓緊張的情緒得以舒緩,掏出三件寶物,「這副玉匣由立可敦公主委託臣交給大汗,公主非常想念大汗和皇后……」
恭恭敬敬奉上,儒者上前接過,看一眼寶刀,面露驚色,「你,你敢帶刀入悵,來人……」
「此寶刀是立可敦公主賞賜給臣的,不敢離身,請大汗恕罪……」頭也不抬,男子淡淡辯解,「這枚烏金令是高昌國王賜給臣的兵符,也不敢離身,望大汗恕罪!」
「退下!」呵斥湧入的大批怯薛軍,鐵木真眼皮都沒眨一下,「你見過公主和國王?公主身體可好?」
「回大汗,公主一切安好,就是日日夜夜思念大汗和皇后……」男子小聲請示,「那名駱駝夫在悵外候命,大汗……」
「宣他進悵!」多日來的擔憂終於變成現實,鐵木真怒火滿腔,「敢處斬我大蒙古國使臣和商隊,此仇不報,朕誓不為人!」
碎步入悵,頭也不敢抬一步跪倒,惶恐的蒙古大漢眼淚滂沱,「大汗,449名使臣和商人死得太慘。訛答剌守將海兒汗亦納勒術貪圖商隊財貨,誣陷我們是奸細,花剌子模蘇丹也偏聽偏信,所有人被即日處斬。小民憑蠻力撬開鐵柵欄,才僥倖逃出城,幸蒙周將軍出手相救,才能得見大汗……嗚嗚嗚……」
「來人,帶這名勇士去領賞,好好安頓,朕一會派人詢問詳情……」神情已恢復平靜,鐵木真揮揮手,「周文龍百戶長,朕給你機會辯解,朕倒要看看,憑你的口才……」
「報大汗,伊州有緊急軍情上報……」怯薛軍頭領高聲上奏,「哲別千戶長送來書信一封,另帶來一名原金國降兵……」敬佩的眼神轉為憤怒,直視一無所知的男子,「這名軍士揭發,周文龍百戶長授意部屬殺害我大蒙古國的通事、嚮導和傳令兵,意圖謀反……」揚揚手,「綁住此人,上!」
一歪帶三倒,還真禍不單行?藐視之罪沒澄清,而今的謀反罪名更大,無論立下多大的功勞也枉然。耳聽八方的男子雖一動不動,但飛速旋轉的大腦早進入臨戰狀態。先急後緩,尋常兵士不會冒此巨險,此人究竟是那名漏網的肇事者還是蓄意謀害自己的敵人?管他是誰,先一股腦拋出應對策略。
拿定主意,任由如狼似虎的怯薛軍士捆綁,被拖行的男子高聲請求,「大汗,臣是無辜的,容臣辯解,此事大有蹊蹺。」
「放下,讓他說!」草原雄獅雙眼通紅,努力抑制即將噴發的怒火,「若敢妄言,你會被遭受長生天生不如死的嚴懲,說——」
活動被反綁的雙臂,男子冷靜開腔,「臣為大汗浴血奮戰,自問無愧於大汗。此番偵察行動中,有三名兵將違抗軍令,姦淫無辜的五名少女。兩名剛烈少女事後懸樑自盡,肇事的百戶長和十戶長被我當場處斬。還有一名漏網,臣誓言要為冤死的少女討回公道,故下嚴令清查。目前已查出此人的體貌特徵,誣告臣的軍士可能就是這名漏網者……」
舔舔嘴唇,「在奇襲鐵門關一戰中,有人試圖暗殺臣。至於原因,據臣猜測,當初血戰金兵,他們的親人被臣誅殺,故而結仇。臣所說的事實全部有人證物證,受辱少女尚留在伊州,她們能證明臣所言非虛。赤盞合烈也在伊州,他可以替臣作證暗殺之事。臣絕沒有濫殺任何一名兵士,誣告者必有其惡毒用心,臣要求跟此人當庭對質,只要他能拿出證據,臣認罪!」
「帶上來!」半信半疑,鐵木真怒火難熄,「不管他身份多高,只要敢殺害我大蒙古**民,朕會讓他付出百倍代價。」
打個寒噤,男子努力挺直腰板,怒視低下頭的軍士,「當著大汗,不得妄言,說我授意部屬殺害通事、嚮導和傳令兵,你可有證據?」
左右都是死,豁出去的軍士不敢跟主將對視,「此事由萬戶長耶律宏哥主謀,派徒單克寧追殺傳令兵,在城樓下殺害通事和嚮導。兩人的屍體被帶到一個小山村,第二天早上主將命令我們每人砍一刀……」
「繼續編,很精彩,可你有證據嗎?」男子淡然苦笑,「我們僅憑150騎攻下伊州,通事和嚮導為照看軍馬而死在亂軍中,屍體被臣下令火化。傳令兵出城後杳無音訊,臣一無所知。此戰我方將士共死七人,後續陣亡將士的屍體全部被活化,混合後裝入一個大壇,由耶律迪烈保管……」
暗暗拭淚,「萬戶長耶律宏哥在返回途中壯烈殉國,將士戰死34人,加上進攻坤閭而陣亡的29名勇士,臣麾下兵將一共戰死70人,剩下的80人也全部掛綵,重傷者過半……」拔高嗓音,「臣以傷亡近半的代價完成偵察任務,逆賊屈出律的準確下落也被臣查出,臣見過他,幸虧反應得當才逃出。花剌子模國的邊境城防臣瞭如指掌,此人不知為何信口雌黃,污蔑我蒙古大軍的一片赤誠之心,其心可誅,其人可斬……」
眼珠子一轉,「爾可敢脫去長褲,你胯下那東西絕對有傷,我斷定你就是那名漏網者。大汗明察秋毫,豈容爾等肆意誣蔑?」冒險賭一把,萬一弄錯,也不會引起懷疑。雙膝跪倒,「大汗,請派人嚴查,如果任此人妄言,戰死的大蒙古國勇士將死不瞑目?」
一句話點中要害,軍士差點癱倒,「屍體被分割成小塊,拋入河流中,我……我……」
「那就是沒有任何證據,可我有證據。說,你是不是那名漏網者?作惡時想過你還有姐妹嗎?」得勢不饒人,男子辟辟啪啪一頓呵斥,流出的冷汗濕透肩背。
任由兩人辯駁,鐵木真一言不發,只管冷眼旁觀。儒者淡淡一笑,「大汗,這種事講求證據,待臣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猶豫片刻,「查清商隊遇害真相也迫在眉睫,臣馬上去著手調查。」
「來人,把周文龍百戶長帶下去好好款待……」瞅瞅地上的寶刀和烏金令,鐵木真皺皺眉頭,「這兩件寶物且留下,等澄清一切,朕一併重賞。把他也帶下去,耶律楚材,你連夜徹查,務必盡快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