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冷似鐵,天寒悲個秋,連番戰亂,百姓顛沛流離。縱年關將近,方圓百里,人煙寂寥。枯骨新墳,哀聲四起,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幕屢屢上演。
興,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直撲伊州的乃蠻兵一頭鑽入蒙古大軍設下的埋伏圈,重裝騎兵碾壓正面,輕騎兵猛攻右翼,兜底由百戶長曷思麥裡率500死士負責。圍三留一,遼兵大潰敗,沒持續太長時間,4500餘眾土崩瓦解。樞密副使蕭查刺阿不被生擒,餘者不死即降。
哲別千戶長連夜提審敵兵敵將,發生在山腳下的單騎闖陣露出端倪。當晚的突襲導致遼兵損失五百多人,僅僅一場內戰就致死致傷近四百餘眾,戴青面獠牙面具的年輕男子被敗兵一致指認為肇事者。先鋒官曷思麥裡佔領空虛的哈密力城,探馬直接趕往鄯善,反覆甄別多路回報的消息,哲別最終確認麾下的強悍百人隊早進入高昌國境內。
大汗的諭令同時到達,收攏兵將,派出小股騎兵偵探南北軍情,立足伊州的哲別做好過冬準備。
草原上,寒流襲境,窮苦牧民苦度慘年。金悵內,熱氣瀰漫,返回蒙古的使團大臣正匯報詳情,「大汗,宋廷對我蒙古大軍的滅金決心持懷疑態度,將聯合滅金的和議擱置。歸降的祈國公主確係假冒,真人早已作古。周文龍小將本南宋一名統制麾下的小小先鋒官,根本不是所謂的將軍。臣反覆查對,此人做金國奸細的可能幾乎沒有,至於那位冒充公主的女子,大為可疑!」
「退下!」不置可否,揮揮手,鐵木真沖一旁的儒者點點頭,「你的判斷很準,但……」輕輕搖頭,「孛兒帖皇后一再懇求,希望封仙兒為公主……」歎口氣,「朕軍務繁雜,四子也常年征戰,阿兒答魯黑遠嫁,皇后她確實孤寂,嗐!」
縱貴為大汗,也顧念貧賤夫妻之情,儒者暗自揣摩,小聲迎合,「大汗,請讓臣去挑明此事,逼仙兒說出實情。如果確認她非金國奸細,再……」
「不,別驚動皇后和這名假冒公主,牢牢監控她……」打斷話語,鐵木真轉移話題,「出使花刺子模國的使團有無消息傳回?」
「沒有,請大汗安心……」儒者一臉自信,「我大蒙古國有禮有節,按照貿易協定派出使團和商隊,料想此行必定順利。」
「未必……」搖搖頭,鐵木真微微一笑,「世人皆貪錢財,此行兇險無比。朕近幾日一直心神不寧,夢見他們一個個血流滿面,求朕為他們報仇。」
「大汗殫精竭慮,白日所思所想皆化為夢,故而如此……」儒者不住勸解,「天寒衣冷,請大汗移駕翰兒朵,讓皇后來照顧寢居,有軍情我會上奏!」
「一天得不到使團的消息,朕一日不會去翰兒朵……」淡淡微笑,草原雄獅恢復平日的威嚴模樣,「攻金戰事如何?」
「戰事順利……」聲音漸低,君臣兩人笑聲不斷。一團無形的殺氣化為一陣陣爽朗的大笑飄出金悵,飛過翰兒朵,飛入大漠深處。
安心休憩一夜,火化戰死的兵將,仔細檢查每一位將士的傷勢,男子有條不紊準備征西事宜。零傷亡的大勝淡化了悲涼氣氛,一干兵將恢復神采。整頓兵器戰馬,挑選出征將士,安頓留下養傷的43名部屬,一切準備工作按部就班進行。忙完諸事,天色已晚,兵帳內,肉菜淡酒,炭火助暖,將領七人邊吃邊聊。
「周將軍,此行你打算如何偵探敵情?」萬戶長隱隱擔心,「兵將越來越少,我總覺得勢單力薄,萬一遇上大隊遼兵,恐難以全身而退?」
大口吞嚥,胸有成竹的男子含糊解惑,「我……我決定採取喬裝深入敵境,一旦逢敵,偽裝成被我們消滅的乃蠻兵騙過他們,我已安排下去,哦……」拍拍腦門,「萬戶長,你搜過那名敵帥的全身嗎?有無符印?還有姓名官銜等等?」
「南院樞密使耶律阿普蕭察,兵符早被我繳獲……」萬戶長大笑,「周將軍,這種事情哪會忘記。我還有一個小建議,此行生死未卜,為以防萬一,一旦遭遇危險,我們化整為零,會合地點定在巴爾楚克城外……」指指手繪地圖上的小城,「將軍覺得如何?」
「我補充一下……」扔下骨頭,男子湊近地圖,「這裡不太妥,我們此行還得去花刺子模國偵探,要不,這裡!」戳一戳烏恰小城,「這兒離喀什噶爾不遠,我們會合後沿花刺子模邊境一路刺探軍情,走阿合奇,順路看看花剌子模國的東方重鎮『訛答剌』,掠曲先,過輪台,返回坤閭堡,豈不兩得其便?」
「行,將軍的膽魄確實值得我等佩服,以你這般年紀卻有如此造詣,日後必定成王!」萬戶長壓低聲音,「套用中原人的一個典故,我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等逃離蒙古人的魔爪,到那時彈冠相慶,縱酒高歌,豈不快哉!」
連連擺手,男子一臉慚愧,「別,萬戶長千萬別這麼說,眼下朝不保夕,談何造詣,能活命已屬萬幸。蒙古人拿我們當肉盾,但一時也無法擺脫。我的使命就是帶諸位勇士完成蒙古人交予的任務,而且還得避免傷亡,頗感力不從心,還望各位將軍指點迷津。大家早生死與共,所有的勝利全拜諸兵將在血與火的洗禮中搏得,我絕不居功!」
看看滿面紅光的副將,男子憂心忡忡,「此次遠征順利與否,嚮導至關重要,但多一個人則多一份危險,我……我擔心他們的安全?」
「將軍太自謙……」貼近耳門,萬戶長神秘一笑,「別哄我,我可不是瞎子,將軍是否看中那名西域美女?」
啊,男子臊得滿臉通紅,「萬……萬戶長,你……你啥時候看穿……看穿那名美女的真實身份……」立馬改口,「女子的身份?」
「將軍年少氣盛,憐香惜玉也很正常……」萬戶長賣起關子,「眼下大家風雨同舟,我不願意讓兵將離心,但……但確實危險太大?」
「要不,留下她?」男子直冒冷汗,「可我……可我怕……」吭吭哧哧說不清楚,最後索性豁出去,「我怕她抹脖子,這點我對付不了,我真……真怕女人哭鬧,一哭我……我……怕!」
眾將哄堂大笑,徒單克寧小聲調侃,「將軍,我來幫你支招,如果她再敢拿抹脖子脅迫,你搶先下手,也抹脖子,看誰怕誰?」
萬戶長也忍俊不住,不停搖頭,「上戰場如同猛虎,卻拿一名小小女子無招,真滅我等男子漢威風,如我……我可不怕女人……」歎口氣,「不知道家人如今安在否?兒女夫人……」眼角隱隱滲出淚花,裝出被風吹的模樣,「沙子,有沙子吹入……」
燭燃盡,酒喝完,肉啖光,思鄉的眾大將紛紛離去。簡單梳洗,躺下的男子愣愣犯傻。仙兒公主,高昌美女,兩團倩影在眼前交織,最後融為一個模糊的影子,霸住心田,久久不去。
一夜輾轉,憔悴的男子帶喬裝改扮的兵將趕到西門外。地上跪下一大片送行的民眾,踐行的兩位守將早在寒風中等候,唏噓良久,端起酒杯,「周將軍,萬戶長,感謝諸位勇士助我奪回坤閭和鐵門關,我高昌國全體軍民期盼勇士們安全歸來。此一戰,全憑周將軍萬戶長和麾下勇士力挽狂瀾,我會將此事上報國王,等勇士們回轉,國王必會重賞,請!
「兩位將軍太客氣,望照看好我的部下,周文龍感激不盡,請!」一仰脖子,喝乾杯中美酒,忽而記起一事,「哦,我還有一事相求……」沖偷偷窺望的女子招招手,「你,留下!」
聽清絡腮鬍嚮導的翻譯,眼圈一紅,女子下意識四處尋找兵器。一眼看清嚮導腰際的彎刀,上前作勢欲拔。
「別,省點力氣,怕了你,我們走!」抵擋不住則溜,嚇白臉的男子掉頭飛奔。六員大將齊聲狂笑不止,轉馬跟上,眾兵將紛紛躍出。
靜聽翻譯,轉眼醒悟,淚中含笑,倔強的女子默默追上嚮導。
哄笑聲遠去,兩員守將犯會傻,沖頭也不回的人馬大喊,「哎……哎……將軍,誰還要留下?人呢?人在哪?」
人去影空,風兒作答,不留,不留,去也,去也。
穿過鐵門關,守軍齊聲吶喊,「祝蒙古勇士們馬到功成,我們會日夜守候大軍歸來,大家不見不休!」
「不見不休!」眾兵將高聲應和,山谷中,飄蕩著男子慷慨激昂的和歌,「壯士一去兮,風雲變色兮,蕩平西域兮,力拔山河驚西兮!」
曲終人無,唯余山谷空響。
一天飛奔,傍晚時分人馬趕到一片亂石崗。千戶長王鼎抵前偵探,眾兵將下馬避風並小憩。小口喝奶,大口啖以肉食,一個個相互打趣,「你小子厲害,一人干翻五個,我可看得清楚明白……」
「你也不賴,一把彎刀所向無敵,至少砍翻六個……」食物入肚,暖意漸生,眾兵將恢復精神。
山崗上,萬戶長、男子和絡腮鬍嚮導眺望煙雲中的城堡,「先生,前方可到輪台?」
點點頭,嚮導正欲回答,卻臉色大變。大道塵煙滾滾,王鼎飛馬返回,「將軍,大隊騎兵正衝我們而來,估計是增援的乃蠻兵?」
「大家不要慌,原地做好戰鬥準備,徒單克寧,你看好兩名嚮導……」男子沖萬戶長招招手,「我們迎上去,想辦法騙過這群敵兵。真不行,一個突擊,憑速度甩脫乃蠻兵,他們有任務,料想不會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