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慘烈戰鬥早分出勝負,在付出巨大傷亡後,背谷一戰的高昌兵終於將敵騎全部消滅,脫逃的最後兩名乃蠻兵也被射翻。血人一樣的倖存軍士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堆積的人馬屍骸幾乎堵死入口,血水汩汩流淌,滋潤乾涸的山溝。四處奔跑的幾百匹無主戰馬漫山遍野,吃草的吃草,閒逛的閒逛,悲鳴的悲鳴,撒歡的撒歡,場面氣勢恢宏。
麻利下馬,男子蹬地連續騰躍,借助長槍飛身躍上石堆,「停——」
箭雨應聲而止,一塊巨石卻不聽命令,兀自彈跳飛下,轟然砸入人群,激起慘叫一片。長槍橫掃,男子怒目而視,「全體跪下,高舉雙手,否則格殺勿論!」
比幼兒乖巧得多,失魂落魄的殘兵同時跪倒,一個個盡量抬高手臂,爭先恐後乞命,「我們投降,別砸,求各位勇士饒我們一條狗命,嗚嗚……」早先的霸氣化為汗水,融入腳下血粼粼的屍堆,頭也不敢抬,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們還有高堂老母,幼子糠妻,嗚嗚……千萬別放箭……」
天色已晚,光線漸漸黯淡,影影綽綽中,隆隆的馬蹄聲滾過天際,方向似乎沖眾人而來。猛吃一驚,男子轉頭查看。遠處塵煙翻騰,旌旗招展,氣勢洶洶的大隊人馬穿過山隘,正迫近山谷。面對草坡,男子不慌不忙下令,「千戶長王鼎聽令,隨我迎擊這股敵兵……」沖橫斧躍馬的副將大喊一聲,「萬戶長,這裡交給你,命令所有兵將換上乃蠻兵軍服,簡單打掃戰場,找出殘兵中最高將領,馬上就地設伏,快——」
「將軍,據我猜測,這批趕來的騎兵極有可能是我高昌國援兵……」躍出人群,坤閭守將高聲提醒,「待我會會他們,大家一起去!」
「行!」內心稍安,擦一把冷汗,男子躍下石堆。上白龍馬,離開山谷,三名將領大義凜然迎頭而上。
捆綁百餘名殘兵,負傷的人馬一律送上西天,搬開石堆,勉強清理出山谷出入口。將倖存戰馬驅趕到入口旁的樹林中,一幫混編兵將無暇搭理山谷中淤積的大堆屍骸,火速返回原位。反覆設伏,把握不大,敵兵一眼即能察覺,眾兵將惴惴不安。箭上弓弦,暗自做好狹路相逢的血戰準備。剩下的百餘名高昌步兵更為恐慌,相互傻傻對視,整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一眼認出熟悉的軍服,幾乎變成孤家寡人的大將一陣狂喜,「我是坤閭守將戶奴赤木斤,前面可是我高昌國勇士?」
「正是,坤閭丟失沒有?乃蠻兵有多少人?」居中的大將連續發問,「鐵門關天險無論如何也不能拱手讓人,我們殺回去!」
「這位是蒙古軍統帥周文龍,我們剛才聯合設伏,一舉全殲追擊的乃蠻兵……」擦去滿頭滿臉的血水,守將指指一臉戒備的男子,「這兩位將軍單騎阻擋遼兵,殺得他們丟盔棄甲,還成功引出鎮內兵馬,沒有蒙古軍相助,我們早已被乃蠻兵殺光。」
廢話少敘,男子切入正題,「將軍,我建議,趁進入坤閭的遼兵立足未穩,我們連夜來個突襲,奪回坤閭,如何?」
「將軍所言正合我意,但具體如何行動還望明言?」增援的大將畢恭畢敬,沖男子拱拱手,「素聞蒙古大軍攻城拔寨易如反掌,請將軍直接下命令!」
戰機倏忽萬變,男子當仁不讓,「行,請恕我周文龍無理……」看看大隊精神抖擻的騎兵,運足真氣,「全體兵將聽令,敢死戰者請出列,提醒一下,箭術務必百步穿楊,一個人對付不了五個的不要出來送死,快——」
掂量一番,兵將非常自覺,五十餘眾越陣而出,但個個霸氣橫溢。目光齊齊瞅著冷峻的面具男子,相互交頭接耳,「看,這位將軍絕對勇猛無比,他一個人對付十個估計也不在話下,要不然也不會有如此大的口氣……」
搖搖頭,男子多少有些失望。偌大的騎兵陣營,居然只有五十來人敢於力戰,難怪被乃蠻兵殺得大敗。環視一圈,拔高聲音,「諸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們此行任務艱巨,每一個人都得發揮獨擋一面的作用,要敢於以一敵百,有無必勝的信心?」
「有!」強將底下無弱兵,五十餘眾齊聲作答,雄渾的嗓音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響。
「我有絕對的把握攻下坤閭,請各位勇士聽我指揮,怯戰者,斬,抗令者,斬,驚敵者,斬!」三個斬字擲地有聲,瞅瞅殺氣騰騰的面具男子,圍觀騎兵一個個面露懼色。
揮揮手,男子繼續下令,「請馬上派人疏理山谷,我即刻率領一百名勇士連夜趕赴坤閭,記住……」瞥一眼增援的大隊騎兵,「所有人跟在後面,保持500步以上的距離,不得鬧出半點響動。馬蹄全部用布革裹住,所有兵將必須銜上一根枯木,敢出聲者,一律就地斬首……」冷漠的眼神看得諸兵將直發毛,「約束各自戰馬,等我們佔領城門,全軍出擊,一舉殺入城內,聽明白了嗎?」
沉默一會,五十來名勇士挺挺胸,「明白!」
煽動性的言語感染了眾騎兵,一個個熱血沸騰,按捺不住的十個人躍眾而出,「我們也要加入敢死隊,請將軍恩准!」
點點頭,「入列!」滿意的目光掃視一圈,大致清點數目,男子昂起頭,「將軍,請看清這六十多名兵將,以後他們就是這支騎兵中的核心力量,望多加提拔。跟著我周文龍殺敵,危險並不大,但需要足夠的勇氣,必須具備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膽量,這才是一名真正合格的勇士!」
鏗鏘的言語讓其餘兵將懊悔不已,又有五十餘名軍士站出,「我們也希望加入……」
打斷嘈雜的呼喊,男子沉下臉,「退回去,你們不具備足夠的勇氣,只能進入第二批備選隊伍……「換一副口吻,「放心,等進入坤閭,各位照樣有機會立大功,我會挑出部分勇士連夜進攻鐵門關,諸位一定會成為這支騎兵中的精銳,將軍自會給你們陞官……」淡淡一笑,「當然,還得安全活下來!」
人多力量大,山谷很快恢復原貌,但遍地的鮮血卻無法消除,濃烈的血腥氣味讓人幾欲作嘔。隨機抽出自己麾下30餘名兵將,執行夜襲任務的一百名混編勇士麻利換好遼服,挑出溫順一點的20餘名俘虜,男子擺擺手,「三至四人看住一名乃蠻兵,如果稍露不滿,給我當場斬殺……」指指一臉淡定的遼兵主帥,「你,隨我們去喊開城門!」
遲疑一會,主帥搖搖頭,「我不會……」話未落音,身後的萬戶長掄開宣花斧,閃電般劈下。人眨眼間變成兩半,頭滾往西,抽搐的身軀靜立片刻,才轟然撲倒。
「你,願意去嗎?」冷漠的目光轉向另一名將領,萬戶長冷冷發問。
「我……我……」第三個我字沒機會出口,人也被劈成兩片。繼續問,繼續殺,直到一名嚇癱的低級將領應承,宣花斧才停止殺戮動作。
輕輕搖頭,欲做聲阻止的男子最終放棄,「萬戶長,問出逆賊屈出律的下落沒有?」
抖抖宣花斧,甩去血水,「在喀什噶爾,這個逆賊沒多少地方可去,樹敵太多,民憤都可以把他淹沒……」萬戶長一臉不屑,「乾脆我們悄悄殺入,一舉擒獲屈出律,交給哲別,豈不省事?」
連連搖頭,男子不禁苦笑,「你也太異想天開,憑我們這一百多號人,能生擒一名國王?你當他真是孤家寡人?能成王稱霸者,必有其過人之處,打消這個念頭,我們只需查出他的準確下落即可……」扭頭瞅瞅整裝待命的敢死隊,順手撿起一個盾牌,「出發!」
四雙陰沉的目光緊盯著人群遠去,千戶長劉安自然屬於其中一位,但另一名百戶長似乎仇恨更大。低下頭,攥緊兵器,以防被他人看出異常。遵照男子命令,所有兵將銜枚,全體戰馬裹足,多餘的備用軍馬依然交給悍將徒單克寧。貼耳叮囑遠遠跟上,增援騎兵的主將揮舞鐵蒺藜,做一個出擊的動作。大隊人馬悄無聲息離開山谷,順清理出的大道撲向夜幕籠罩下的坤閭鎮。
早交代過說辭,狡猾的乃蠻小頭領如溫順的綿羊默不作聲,當然也無法出聲。染血的枯木滋味不好受,但也不敢吐出,偷偷窺望一眼青面獠牙面具,打個尿噤,低下頭犯傻。默默趕路,一行人在月亮爬上樹梢時分趕到鎮外的胡楊林。窺探一番,男子沖眾人揮揮手,「去掉銜木和裹足的布片,聽我命令,快馬加鞭衝向城門,我們要大張旗鼓入……」
聲音陡然中止,但立馬重新響起,「千戶長王鼎率十名高昌勇士出列,其餘人馬退入胡楊林,快——」
清淡的月光下,遠處騰起陣陣塵煙,隱隱約約中,大約十餘騎正沿大道飛奔而至。在刀斧的威脅下,手無寸鐵的俘虜兵隨諸兵將火速隱入樹林。揮一揮兵刃,男子做一個下劈的動作,「弓箭準備,留下一名頭領,餘眾全部射死,務必保證一擊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