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早被驚飛,殘陽褪盡繁華,搖曳的樹林籠罩在一片金黃色的光暈中,美得讓人心顫。樹林邊緣,陣陣殺氣不可抑止,一絲絲,一縷縷,順風緩緩瀰散。山谷出口的草坡上,一員手提宣花斧的大將定睛細看,朝後擺擺手,「是周將軍,沒聽到號令,不得出擊,擅動者,斬!」
瞄準面具男子的弓箭同時放下,只有千戶長劉安還在愣愣犯傻,立馬被一聲霹靂般的怒吼嚇得一哆嗦,身體一晃,差點摔下。
「放下!」橫眉冷對,萬戶長怒氣沖沖,「萬一失手,你想讓我們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嗎?」
反應自然敏捷,火速垂下弓箭,劉安一臉平靜,「我不會亂放箭,我是怕敵兵迫近,以便及時幫周將軍解圍!」解釋滴水不漏,臉皮卻不由自主微微抽搐。儘管恨不得將仇人立斃馬下,心機頗深的千戶長依然不露任何聲色,「大家隱藏好,沒有萬戶長的命令,不得放箭,違令者,斬!」
遼兵耽擱的工夫,四人早穿出山谷,男子一眼察覺山坡上的副將,「萬戶長,一會放出少量敵騎,我們將其截斷,以便盡量將這股乃蠻兵一網打盡!」
抬高宣花斧,副將點點頭,悄然隱入山林。喘氣聲被呼嘯的夜風掩蓋,分為兩列的眾兵將凝神靜聽,紛沓的馬蹄聲漸漸迫臨,埋伏的一百多號勇士做好戰鬥準備。兵器掛上馬鞍,強弓勁弩齊齊上手,靜等萬戶長發出攻擊指令。
「下去!」單手托住裨將腰背,男子猛然發力,將人安全送下白龍馬。拉韁繩,閃入樹林,守將和兩名猛將緊隨而入。相互對望,做一個勝利的手勢,火速取下弓箭,瞄準出口。
頭也沒回,一溜煙竄入山林,驚魂未定的裨將蟄伏在一棵大樹下,拔出腰刀,擺出一副迎戰姿態。
「用弓箭……」旁邊的百戶長一臉鄙視,「我們不會短兵相接,直接射死這幫羔羊,明白嗎?」
手忙腳亂換好兵器,瞅瞅左右埋伏的大隊人馬,裨將勉強心安。箭上弦,微挽強弓,全神戒備的兵將集體進入臨戰狀態。
崖壁太陡峭,負責搜索任務的軍士只能下馬,紛紛往上攀援。一步三滑,速度慢如蝸牛,「啊——」一聲驚叫,一名失足的領頭軍士翻滾而下,一連撞翻多名尾隨部眾,擁擠的人團齊齊滾下。進入山谷的大隊騎兵看得清楚明白,紛紛哄笑,「真沒用,連個山都爬不上去,一群廢物……」
頭破血流也得繼續再爬,不然讓人恥笑?擦去滿頭滿臉的血水,一行蝸牛繼續攀援而上。謹慎再謹慎,小心加小心,速度自然更慢。急於建功,兩千多騎兵的大部都已進入山谷,並列而行的十騎變成擁擠不堪的十多騎。頭尾相銜,密密麻麻一路延伸,亂哄哄的咒罵不絕入耳,「慢點,沒長眼睛嗎?搶女人也見你這麼勇敢,急著送死?再敢擠,我……」
揮舞兵器,小頭領威脅兩旁兵眾,不住罵罵咧咧,「媽的,連個女人也看不到,殺得真沒勁……」
先鋒輕騎兵已穿出山谷,在另一名先鋒官的率領下撲向煙塵中的備用戰馬。喊殺聲分外嚇人,「不得放過一名高昌兵,全部誅殺,不要留下一個活口,上啊——」
謹記主帥命令,樹木後的萬戶長默數衝出的人數,估摸已竄出一百騎左右,宣花斧狠狠劈下,「放箭——」
「嗚……嗚……」蒼涼的號角聲彷彿從地底下冒出,山谷出口和入口同時飄出驚天動地般的巨響。翻滾的礌石如雨而下,剛爬到山腰的偵察兵再也穩不住神,相繼滾落,漫天的煙塵將入口和出口完全遮蔽。首當其衝的人馬被一塊塊巨石砸成肉醬,時間不長,狹窄的出入口均被堆積如山的石頭堵塞,想硬闖只有一條路——飛!
一百餘名步兵分為四隊,一隊30人左右,牢牢扼守出入兩地山嶺。也不詐唬,只顧埋頭猛掀礌石,眼看堆積的石頭超過兩匹戰馬高度,不約而同拔箭,密集的箭雨重點照顧入口和出口,凡試圖突圍的一律被射倒。入谷的兵馬被成功堵死在狹長的山道中,本就擁擠,更遭受突然打擊,壓根不需勞煩他人動手,紛亂的敵兵自相踩踏,死傷者急劇增加。
大意,太大意,儘管謹慎,照樣中埋伏,乃蠻兵主帥險些氣暈。揮舞狼牙棒,氣急敗壞怒吼,「殺出去——」慌亂的兵眾很快穩住陣勢,前呼後擁衝向山谷入口。願望不錯,可惜無飛天本領,守株待兔的高昌兵無須費神追逐,居高臨下逐一點殺迫臨石堆的羊羔。
少數衝到石堆下的騎兵也無可奈何,戰馬根本躍不過去,在精準的箭雨下,連人帶馬紛紛倒地。地方太狹窄,眨眼的工夫,墊底的人馬屍體漸漸接近石堆高度。谷底射上山嶺的的箭雨超過高昌兵十倍以上,反擊的場面壯觀之至,但效果特差。距離遠,而且落井下石的軍士全隱身石頭後,少數到達山嶺的箭矢被迫充當點綴戰場的花雨,飄飄然煞是好看。
人群太混亂,誰都希望率先逃離絕地,一個個奮不顧身猛衝。被直接踩死倒也灑脫,更有倒霉的軍士在鐵蹄反覆蹂躪後才嚥氣,痛苦的慘叫驚飛晚歸的雀鳥。不多一會,山谷小道被屍體鋪平,狂躁的無主戰馬火上添油,任著性子橫衝直撞,亂糟糟的人喊馬嘶將山谷變成喧鬧的街市,沖天的血氣四處瀰漫。
憑借纍纍屍體墊腳,魂飛魄散的四名乃蠻騎兵終於突過石堆,還沒醒神,轉眼死在左右飛出的密不透風箭雨下。死神繼續往裡延伸,尾隨衝鋒的兵將紛紛墜馬,山嶺飛下的箭雨更為密集,而且緩緩向內移動,入口徹底變成地獄,凡靠近者無一例外掛掉。入口被埋伏在山林中的兩百餘騎牢牢封鎖,另外兩百人馬跟僥倖逃離的三百多名遼兵展開殊死對攻。
入口戰場陷入白熱化狀態,一個誓要打開通道,一個寧死也不退縮,雙方都豁出性命。慘烈的戰鬥由遠距離對射漸漸變為短兵相接,白刃戰激烈上演。凶悍的乃蠻兵憑借數量優勢,一點點迫近山谷入口,封鎖入口的騎兵分出一半人馬加入戰團。天上箭飛,地下人倒,無主戰馬四處暴走,噴濺的血水慢慢匯聚成河。
血腥無比的砍殺到最後已經分不清誰攻誰守,交織的人群只管掄開兵器,殺一個算一個,直至自己被砍倒為止。三百餘騎沒多長時間減員超過三分之二,高昌騎兵更慘,參與阻截的三百餘人馬幾乎拼光,最後五十餘眾被迫後退。一聲吶喊,以逸待勞的一百餘騎衝入戰團,局勢再次逆轉,血腥的殺戮讓人不忍目睹。
出口的戰鬥也如火如荼展開,一百餘乃蠻騎兵剛剛衝出,頃刻間讓樹林中飛出的漫天箭雨射倒一半。餘下人群變成被激怒的蠻牛,轉頭猛攻,試圖搶佔草坡,以掩護大軍突圍。無需追趕,敵兵自動上門送死,一幫金兵金將喜笑顏開,依托樹林庇護,用精準的箭法穩穩射殺迫近的羔羊。
少量掛綵的蒙古勇士早悄悄爬上山嶺,加入阻截人群,人多力量大,出口的石堆堵得更為嚴實,超過三匹馬的高度。一半人繼續掀礌石,另一半大放冷箭,突圍的騎兵人仰馬翻,一個個相繼倒下。人再多也架不住箭多,衝向入口的乃蠻兵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十餘騎。被迫放棄強攻,發一聲喊,掉頭狂奔。
「殺——」早等得不耐煩,男子率先躍下草坡,揮舞長槍猛追上去。身後鐵蹄滾滾,千戶長王鼎緊隨其後,三十餘騎拍馬跟上。擔任誘敵任務的備用馬群中殺出掛綵悍將,用連珠箭開路,一個照面射翻三名遼兵,「呔,哪裡走,納命來!」厲吼攝人心魄,一名嚇破膽的騎兵倒撞下馬。餘騎魂飛魄散,毫無還手之力,在交叉的死神籠罩下,紛紛倒斃。
一炷香不到,乃蠻兵全部被趕盡殺絕,一個活口也沒留,失去主人的戰馬漫無目的溜躂,戰場一片淒涼。揮揮手,調轉馬頭,男子頭也沒回高聲警示,「千戶長,履行你的職責,兩人若出事,定斬不饒,回去——」抖韁繩,搖動一桿沾滿血跡的爛銀槍,狠夾馬肚,「殺!」
出口早被屍體堵滿,加入堵截的諸兵將渾似戲耍一般,舉手投足間,強虜灰飛煙滅。准射,猛射,大力射,甚至尋找將領模樣的靶子施以精準點殺,一個個眉飛色舞,快活似神仙。對手倚仗樹林或巨石,還擊的箭雨如撓癢癢一般,壓根對敵兵構不成威脅,而自己所處光禿禿一片,躲無可躲的乃蠻兵發出絕望的慘嚎。
戰馬狂躁不已,狠命來回奔跑,慘叫如山呼海嘯一般。潰不成軍的一千八百餘騎死的死,傷的傷,很快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藏在山道中一處巨石下作困獸之鬥。轟隆隆一聲,山嶺上跟蹤的軍士腳踢手搬加合力推動大石,翻滾而下的石雨轉瞬將人馬淹沒。血肉橫飛,躁動的戰馬火上澆油,困獸般的遼兵陸續化為肉糜。
膽戰心驚的殘兵紛紛下馬,扔掉兵器,哀嚎一聲高過一聲,「不要砸,千萬別砸,我們投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