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異醒來之時,睜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大樹下的一塊大石上,周圍全是腰繫黑色腰帶的樹民。那些人,見蘇異醒來,一陣歡呼,人人的臉上都寫著崇拜。
蘇異側頭看到池佩蘭坐在一邊喝粥,她的眼睛裡也是大為神奇,顯然不明白蘇異為何在這偏遠的山村裡得到如此禮遇。
「蘇少俠——」一個老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沒事吧?」
這是久違的一聲稱呼,在蘇異的印象裡,已經快有一個月沒有人這樣稱呼過自己了。一張祥和的皺巴巴的臉正在眼前,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你是?這裡——」
「我們這裡是田家莊。小老兒在蘇家大賣場買過少俠的寶物,少俠不不記得了?」
「你是田老丈?」蘇異突然想起來,掙脫著坐起。他的聲音乾燥,有些喘咳,說起話來有一半聲音吞壓在喉嚨下。
旁邊有人端過來一碗水,蘇異接過一口氣咕咚咕咚地喝過痛快。那些村民知道他正餓著,再端上來幾碗米粥加上幾塊鹹菜。他們也不著急,一個個仍是恭敬有加地站在一邊,睜大眼睛看著蘇異狼吞虎嚥地喝粥,好像連這喝粥的樣子都足以成為他們的榜樣。
「哥哥——」池佩蘭眼神閃爍,示意蘇異。
蘇異這時才注意到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男子正站在他們的面前,眼睛中充滿了懷疑,還帶著些不友好。這個少年腰間所繫黑色腰帶顯是個中級武徒,在一眾初級徒中顯得耀眼。
「喂!和你說話呢!沒聽到嗎?」那少年變得起氣鼓鼓的樣子,對蘇異莫名地生出敵意來。
「小柱,不得無禮,先等蘇少俠吃完東西。」一邊的田老丈喝道。
「爺爺!——你不是說他和你一樣也是八段武徒嗎?你看他,怎麼是初級武徒的腰帶?哼!還說不是你和叔叔他們合起伙來騙我們?」
周圍的孩子們都哄笑起來,一個個臉上都恢復了天真活潑之態。
「你們這些孩子,有什麼好笑的?真是的!田小柱,你別亂猜,叔叔伯伯們怎麼會騙你們呢?你們也不想想看,能進入青雲園的,簡單麼?」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站出來,話說得很沖。
這話說得孩子們都不做聲了。就連那個有些囂張的中級武徒少年也變得心虛。
「你真的是才十二歲的時候就是八段武徒?」中級武徒少年還不死心,恨不得讓蘇異立即放出階彩。
還在一個半月之前,他的爺爺和叔伯們進城一趟之後,給村人講青雲園選秀的故事,特別提到一個叫蘇異的少年如何天才,功技如何了得,才十二歲就已經是八段武徒。那些進城者越說越神奇,把這武徒說得比武士還要傳奇,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人願意相信這些故事是現實中發生的。但那些進城者信誓旦旦一臉崇拜有加的樣子,引得整個村莊男女老少也把這蘇異當作傳奇神人來看待。
蘇異當然不知道,他無意中就成為了這個遠離佚城的偏僻山村的傳奇。
到選秀大賽大會前一天,田家莊整個村莊喜氣洋洋地,還特意組成一支二十人的觀看小隊要入城觀看比賽,以看到那傳奇的天才少年。
這田家莊到佚城的距離有一天的腳程,進城一趟來回得花上兩天時間,所以他們每月只進城一次。一般是在頭一天,天剛亮就出門,到傍晚時趕到佚城,進入城區後賣些物品,找個地方露宿一夜,到第二天清早再趕回村莊。多年以來,他們一直都是如此。就連每個月入城的時間都基本上固定在每月十五的前兩天,據說那可以趕上佚城蘇家拍賣會的熱鬧。只有當天氣十分惡劣時,入城的時間才會往後推遲幾天。
話說近一個月前的那場青雲園佚城選秀大會決賽,田家莊的村民觀看代表在頭一天晚上就進入佚城。
這是田家莊數十年以來的大事,他們不但打破了每月只進城一次的傳統,而且是第一次集體入住佚城的客棧。這些人頭一回享受被人服務的感覺,興奮得大半夜沒睡著。他們長年做武徒,卻也不必天天修煉。到第二天早上,都出奇地打破多年形成的睡眠規律,集體晚起。等他們匆忙趕到城北的比武台時,已是人山人海,哪裡還有入場的機會?
此次田家莊的觀眾團興奮入城,敗興而歸,飽受村民們的言語攻擊,更為他們口中傳言中的天才之事承受壓力。
孩子們在田小柱的煽動之下,集體抗議大人們編造故事來打擊他們的上進心。大人們是有口難言,畢竟他們於私心有意將蘇異的天才事跡神化,只想讓孩子們多些武修動力,怎麼會打擊孩子們的上進心呢?不料弄巧成拙,他們在孩子們心中的地位急劇下滑。
最刺頭的孩子就數田老丈的孫子田小柱了。這田小柱很有天賦,未滿十八歲就是六段武徒,是所有未成年人中唯一的中級武徒,比村中大部分大人的功力水平還要高,村中所有孩子都唯他馬首是瞻。
田老丈一方面寬慰有這麼一個有望成為武士的孫子,另一方面擔心那小子過於驕傲不思進取,這才搬出了佚城天才蘇異之事,只想激勵他。不想,田小柱像頭強驢,嘴中怎麼都不相信這十二歲的人孩子能是八段武徒。
為了澄清事實,為了恢復大人們的信益,全村上下決定籌錢請那神奇無比的少年天才來村中走一趟,讓大家也開開眼,看看那傳說中戰平武士的天才!況且能進入大韻國武修聖地青雲園的人,大家更是急著要見上一見。
這些村裡人,思維純樸,經過半個多月的天天議論,對蘇異之名已是熟悉得不行,這會子有人提議請蘇異來村裡走一遭,引得那些同樣是一根筋的人歡呼贊同,好像蘇異就是他們村裡出去的娃子一樣,想讓回來就得回來。就算有一兩個人提出異議,立即有人說,如果籌到足夠多的錢,就不是信請不來。
結果,一天下來,經過全村總動員,沒想到才一百多人的村莊,竟然籌到了五千多銅幣,這筆錢財比村裡絕大數家庭的家產還要多!
田老丈幾乎每月都進城,多少聽聞蘇異的名聲,知道此事難以成行,本要推脫說蘇異有傷在身,又不好詆毀已經製造出的天才形象,眾人盛情難卻之下,想著有這麼些錢財,說不定還真能請得動蘇異,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只好表示願意代表出行。
等田老丈一行載著全村老少的熱情再次進入佚城時,剛好打聽到蘇異傷勢已無礙。他們便決定在城裡多呆上幾天,順便把籌來的錢財兌得了五枚銀幣,對此行信心大增。
次日,卻聽說蘇異會在蘇字拍賣場出現。田老丈身臨拍賣場才體會到此時的蘇異已是全城矚目,直接邀請估計不成,他行事謹慎,更願意耐心地等待時機的到來。
這後來,才有了首次競拍喜獲青雲仿製牌、田老丈街頭冒犯天才武徒的故事……
田老丈怎麼也料不到,全村上下都最想看到的人,不意間就出現在了田家莊的村頭,看那樣子,像是受到了什麼苦難。
田小柱原本心裡對於大人們所言之事大都相信,不過表面逆反而已,此時看著蘇異初級武徒的階帶系法,再看蘇異那看起來風吹就倒的身子,他反倒覺得那些傳奇不可信了。
這也能是八段武徒?田小柱想把試探進行到底。
「田小柱!你搗什麼亂?」田七粗聲粗氣地對田小柱叫了起來,看著蘇異的眼神也有些怪異。那天在街頭,田老丈邀請蘇異,連話都沒說上就被拒絕,再看田老丈嚇成那樣子,原本心裡對於蘇異傳奇之事有點不屑的田七再聽了田老丈一路的教導,不免留下了些後遺症。
那些孩子的眼睛卻顯得很不賣帳,在他們看來,特異者如田小柱已是天理難容,這下子出現一個十二歲的高級武徒,把村裡所有人都壓了下去,大家還要不要活啊?田家莊雖也有兩個武士,但他們都在城中謀職了。還有幾個九段武徒,也忙別的生計去了,不願在這山地田間勞作。
有大人出來解圍道:「大家先別著急,讓蘇少俠先歇息一會,等有空再釋出階彩來給大家見識。」這說話者,也沒見過蘇異八段武徒的身份,話語中卻有幾分懷疑。畢竟全村上下,只有田老丈等幾人在比武台見過蘇異的身階。
這些村裡人,並不傻,知道城裡人奸滑,凡事不輕易相信。就連那表面看起來熱鬧光鮮的選秀大賽,說不定入圍前名額早就定好了,那些有錢人有資格暗中使力,誰知道背後裡有什麼勾當?
眾人聚而不散,一個個都盯著蘇異二人,眼睛裡充滿了期待和懷疑。
「長爺爺說的話倒是不是真的?」有孩子猜測道。
「長爺爺不會騙我們的。就是這個蘇異比我還小……」
「長爺爺他人老糊塗,常說糊塗話,連他自己的孫子都不信,我才不會信他說的話。」
「要不,我們也上前試試他?他也是初級的階帶。」
……
這樣的場景持續了足足兩三個小時。
蘇異吃飽了,謝過田老丈,也不管那些圍觀的目光,萬般疲倦之下,只顧趴在大石頭上死睡,惡補這兩夜一天的睡眠。池佩蘭見這裡人的並無敵意,立即默默修煉,只想快點恢復功力和體力。
後來,池佩蘭也跟著瞌睡了一小會。她突然警覺地醒過來,發現周圍的異樣,心中冒出一股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