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轉角,馬蹄聲停,突然傳來一個蒼老聲音,如雷鳴般喝道。
「蘇異公子,請出來吧!——」
躲在大石後面的蘇異聽得神情怪異,暗歎這聲音力量之雄厚,果然是武傑的做派。鄭歸料想這喊話是在試探,忙在一邊示意兩人不要出聲。
那聲音在空曠的山野中幾分振蕩,壓退了雜碎的鳥叫蟲鳴之聲,整個山野變得寂靜,愣是沒有引起半點回應。
過了片刻,一個中年男子幾分尷尬的聲音打破沉寂:「范武傑,在下不明白,您老為何不使用靈力探查呢?」
「靈力探查不是隨便就要用上的……」蒼老的聲音冷淡回應。
古道上,這名姓范的武傑老者,表面上擺著武傑的光鮮架子,內心虛慌得很。只有他自己知道,名義他已進入武傑五年有餘,實際上功力水平還一直停留在基段武傑,遲遲不進入一段,如此使用靈力所能探查到的範圍不過百餘米。百米之內,都是視線所及之地,在低階者眼中神奇的靈力探查竟無用武之地。
功力水平為傑階者,靈力探查可達千米,但這只是對於實力逼近於武靈的強者而言,更多的人,處於初級和中級武傑等級,靈力探查範圍不過幾百米而已。
「不如我們先上去檢查一番如何?我看這道路上沒有什麼痕跡,人在這荒野中一時半會難以離開,說不定那小崽子被嚇趴在哪個地方了。」中年男子說得興奮,「如果真讓我們遇上了,范大人只要給在下留兩成賞銀就足夠了。」
「好說好說。」范武傑幾分客氣。八百銀幣對於他來說是筆大錢財,那可是相當於一般武傑兩三年的收入。方要動身,他特意問道:「你確定蘇家所有的武傑都沒有逃出城外?」
「這是城主的通報,應該不假。以城主三萬兵馬的實力,還用得著擔心治不住蘇家嗎。嘿嘿——,蘇家在外的莊園,大家都準備去瓜分了。」
兩人隨至策馬向東面山上緩緩登去。
西北面的山谷,西邊山腰處,三人藏身的大石之後。聽聞那馬蹄聲遠去,鄭歸臉色鐵青,蘇異則痛苦地坐倒在地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爆紅的眼睛裡無限猙獰的仇恨,他手攥拳頭,狠狠地砸到石面上,拳面上糊著血。
古道上那兩人的對話,在空寂的山間顯得那麼清晰,況且兩處較為接近,聽起來更是字字不漏!按照那話的意思,蘇家沒有一個武傑能出城,連蘇家城外的產業也將成為搶奪的對象。那兩人的話中所透露的信息連串起來,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城主以三萬兵馬滅掉了蘇家!
「異哥哥!你別這樣啊——」池佩蘭拉著蘇異的手臂,痛聲勸道。她又湊到他的身邊,壓低聲音說:「聽他們話的意思,也只是猜測……那些人待會發現了山上的痕跡,還會回來,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裡。」
蘇異怎麼放得下心中的痛苦?雖未得確切音信,但看到這一早便有人來追截,可見事態的嚴重,蘇家無疑是受了大劫難!
池佩蘭一語卻點醒了鄭歸。
鄭歸神情冷肅地站起來,強壓住內心巨大的悲傷,他恭恭敬敬地挪步到蘇異面前,雙手併攏在前,躬身作揖,再一個拜倒,連磕了三個響頭!
這可是跪拜大禮!
跪拜大禮,一拜孝恩,二拜忠恩,三拜義恩,一般只在特殊場合對父母、家主和恩人使用,平時生活中也是難得一見的。
蘇異從悲痛中醒過來,被眼前這一場景嚇住了!
鄭歸雖嘴上稱他為「少爺」,但無論是從家族職事或從輩份或從武修等級上來說,都要比他高得多,根本就不用對他客氣。平日裡,鄭歸和蘇異更像是血親的關係,才沒了那些身份地位的問題。
現在,鄭歸要給一個廢功者行大禮!蘇異清醒過來,來不及阻止鄭歸,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
「少爺!族長有命,鄭歸必護衛少爺的周全,請少爺珍重,不要辜負了族長的希望!如果家族不測,少爺便是我蘇家少族長!」鄭歸雙目無神,一板一眼地把這些話說完,再次鄭重拜倒在地。
「鄭叔叔不可!」蘇異掙扎著起來,一手拉扶著池佩蘭,一邊上前拉起鄭歸。
鄭歸仍是一臉沉重,起身說道:「快走!」不由分說地拉起二人,向山上高處爬去。他知道,山谷下的古道不能再走,因為只要在那裡留下一點痕跡,就難以逃脫飛馬的追截了。
蘇異到了這關節,只得暫時放下心中的悲傷,不願成為他人的負累,便拚命地往高處攀爬。
等三人到了高處,就不便鬧出較大的動靜了。這偏西面的山峰高處,已在斜對面的東邊山嶺的視線範圍內,那邊有人正在搜查他們的去向,他們只得遮遮掩掩地摸向峰頂。
眼看就要翻到頂鋒了,只聽得古道那邊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不想,那些人這麼快就返回來了。鄭歸三人等只好伏在一處山石下,不敢再發出動靜!
「少爺,這是我的包裹。等會我去引開他們,你和佩蘭小姐趁機翻過這山去,一直往西走。記往,不要管我!」鄭歸恢復了機靈樣,語氣急促地交待。
蘇異此時已完全清醒過來,想著父親的再三叮囑,已然認識到保全自身這一重要使命,聽鄭歸說留下包裹,便緊緊抓在手中,也不多問。
那馬蹄聲很快轉過古道拐角直奔到這山谷間來,突然一個勒停。
「這裡便沒了痕跡,算他們有些經驗,沒走這古道。」中年男子嘿嘿直笑。
「哈哈——」范武傑蒼老的聲音笑起來,讓人覺得由心地感受到寒冽,「山上的朋友,出來吧,逃得過一次,還逃得過第二次麼?」
山上半晌沒發出動靜。
范武傑老臉一沉,冷聲道:「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如此不給老夫面子?陳武師,你快去召喚些人手過來,把這裡的山山石石都翻個遍,他們必定沒走遠,老夫就在這大道上等著,就不信他能飛出這座山!」
「這——那,好吧。有勞范武傑了。」陳武師說得幾分不情願,「請耐心等上一個時辰,別讓他們走了大道才好。」
下面一匹馬飛奔而去,那馬蹄聲,先是向南邊再轉向西南,很快消失在山野中。
「山上的朋友,現在只有我一人,你可以現身了——」山谷下,范武傑對著山腰喊話,他似乎已認定這山上必定有人。聽這聲音,他雖有獨吞功勞之心,並不急著上來搜山。
鄭歸伏在石塊後,豎起耳朵仔細聽下邊那人的喊話,連同喊話的回音也在絲絲落入他的耳中。心下略作琢磨,不得不佩服那武傑的心思。
鄭歸所想,那范武傑先在馬上幾番試探沒動靜,就當以武傑的功力足以應對藏身者,所以才敢支開另一個武師;而那喊話的聲音,不是正沖西邊的山側,而是面向北邊斜衝著山谷喊出來的,如此一來,東西兩面山上都同時聽到那聲音似乎迎面而來——也就是說,他並不知道人藏在那一面山上,所以才不願立即上山搜查。
果然,那武傑連喊話幾次見無動靜,便說道:「山上的朋友若真的不給面子,非要勞煩老夫,老夫只好使用靈力探查了……」
這地毯式的靈力探查對於傑階者要消耗幾分鐘時間,因為要有所分神,武傑們在外一般不輕易使用。范武傑此時使用這一辦法,對於鄭歸等人卻是直接的威脅。
鄭歸暗暗計較,想到山谷下邊到這接近峰頂的距離,只有一兩百米,是初級武傑能探查到的範圍。再這樣下去,他們必然暴露,並且,就算那武傑的靈力探查不到他們所在之處,真如他所言,這一直僵持等援手的到來,到時在荒山野嶺中輕易就被圍困,對於他們三人更為不利。
鄭歸一狠心,緊握手中的佩刀,壓身靠到蘇異的耳邊顫著聲音輕輕說道:「少爺,族長讓你想辦法進入青雲園,還有——,記住——光明府!保重!」
蘇異聽這離別之言,心中明白一個武師要去和一個武傑對抗有多大的危險,如果是面對面的對抗幾乎是必死無疑。他咬著牙齒,忍住眼眶中的淚水,猛然點了點頭,此時此刻,在這個關鍵時候,他只想留給鄭叔叔一個懂事聽話可以放心的形象!
鄭歸眼神複雜地看了池佩蘭一眼,狠心扭開蘇異緊緊抱在他小腿上那萬分不捨的雙手,身貼在地面上,輕游在碎石塊之後,頭也不回地向斜下方挪去。
身後的二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堅定赴難的身影遠去,漸漸消失在亂石之中。他們都知道,以他的身手,要自己一個人避開這一困境並非難事,但為了他們,他再次毅然選擇擋在危險的前面!不知,這一去,還有沒有下一次?
「哈哈——」下邊傳來了那人刺耳的笑聲,顯然已發現了山上的動靜。
「老東西,還不快閃開?作孽必自損!如果你現在走開,我保你無事。如果你敢對我下手,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後悔!」五十米外的山腰上一個身影傲然屹立。他的衣服有些擦破的痕跡,他的聲音平穩卻顯得鏗鏘有力,他的眼神充滿了無限恨意!
「好狂妄的小子!你就是蘇家的殘兵?蘇家再強,還不是要成為過去了——快說,你是不是把蘇異藏起來了?」
「哈哈!」鄭歸仰天而笑,「申澤的狗腿子都是你這樣笨的嗎?蘇家少爺早在昨晚就向東城去了!我是特別引你們來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