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雲天翊所說,康莊鎮真的是大變樣。那時看到的被暴雨衝垮的房屋,還有破舊的城門都不復存在,簡直是變成了一片平原一般。
轟隆隆的水聲還是不斷,但水勢明顯弱了很多,從官道上遠遠的就看到奔流的渾濁的水。房屋城牆已經被水沖光了,在某一些地方堆積的高高的,依稀的能看到瓦片城磚之類的東西。
大軍駐紮在原來的鎮子上,緊鄰著奔流的河道,黑色的碩大軍帳,遠遠的看,像是一個個突起的山巒。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明姒在雲天翊之後走下馬車,腳還未落地,就聽到棠心哭天搶地的喊聲,「王妃!嗚嗚嗚,王妃,您總算回來了。」雙腳落地,明姒抬頭,棠心就撲了過來。明姒後退一步差點被她撲倒,低頭看著抱著自己的棠心明姒輕笑,「嗯,我回來了。」
棠心抱著明姒,右臉頰上還包著一塊白色的紗布,雲天翊說她的臉被掉落的瓦片刮著了,看來是真的。
「王妃,奴婢以為您回不來了。」棠心重度抽噎著,抱著明姒不鬆手。
明姒抬手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一邊笑道:「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麼?你也好好的沒受傷,老天照顧。」
「王妃,嗚嗚。」棠心依舊在止不住哭,哭的肩膀一抖一抖。
明姒輕笑著,拍著她的肩膀安慰,一邊抬眼看向別處,雲天翊站在一旁笑看著他,神色溫柔。
「王妃,您沒受傷吧。奴婢聽說儲水大壩崩塌的時候您正好在下游的位置被沖走了,奴婢都要嚇死了。」終於放開了明姒,棠心的眼睛通紅的。整個右臉蛋嚴嚴實實的包著紗布,看起來傷的很重。
明姒抬手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臉蛋,「傷的很重麼?」
棠心搖搖頭,「王爺吩咐太醫給奴婢上藥了,太醫說不會留疤的。」但是看起來也很是可憐。
點點頭,明姒也安心了,看了看依舊站在那兒等著她的雲天翊,拍拍棠心的肩膀,「我們走吧。」
與雲天翊一同朝著大帳走去,身邊不時的有禁衛軍經過,滿身甲冑的,居然個個手裡拎著鐵鍬鏟子叉子等工具,明姒看著他們眼神略有稀奇。
「他們是要疏通河道,現在有的地方依舊堵塞,若是下雨,河水很容易再次漫過堤岸。」走在明姒身邊,雲天翊步履優雅,一邊神色溫柔的解釋著。
「除了疏通河道,別的城鎮王爺有勘察過麼?情況怎麼樣了!」如同雲天翊所說,這康莊鎮完全變了模樣,放眼望去,簡直一馬平川,視野倒是開闊了許多。
「當然,這康莊鎮是這場災難的中心地帶,所以,大軍駐紮在這裡,別的地區都有當地官員在跟進災後重建,本王在這裡等著他們來稟告進度。」他微笑著說道,語氣輕柔。
明姒點點頭,「那麼,咱們得在這裡停留多久啊?」
雲天翊聞言輕笑,低頭看了她一眼,而後握住她的手,「父皇自然已經派人來接手了,等人到了,將所有的事宜交接完,咱們就可以回去了。」
他的手很熱,握著她的手,好似要融化了一樣。
明姒稍稍的有些瑟縮,但是雲天翊的手卻很有力的抓住她,使得她想逃都無處可逃。
「姒兒這次功不可沒,如若沒有當初姒兒你的堅持,父皇也不會下命令要南方這一代的百姓撤離,那樣傷亡就無法估量了。」看著明姒,雲天翊的眼裡都是安慰。
明姒笑笑,而後搖搖頭,「是我應該做的。」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如果皇上給賞賜,她是絕對不會推拒的。
大帳坐落的地方地面都是沙子,完全是從大壩裡衝過來的,踩上去軟軟的,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幾天奴婢天天都在煩著王爺打聽找沒找到王妃,王妃若是再不回來,奴婢就要瘋了。」跟在明姒的身後,棠心小聲的說著。
明姒回頭瞅了她一眼,然後走進大帳,「瘋什麼?我的命會那麼短,遇到一點事故就掛了?」
棠心嘟嘟嘴,小心的看了一眼已經坐在了書案後的雲天翊,「因為真的很驚險,當時奴婢在房間裡,猛然的整個房子開始晃動,房梁磚瓦什麼的都開始掉落。奴婢當時嚇得鑽到了床底下,誰想到大水突然就來了,幸好奴婢會游泳,在水上飄著時,被倒塌下來的瓦片打到了臉。」
明姒抬手摸摸她的頭,看了一眼那邊的雲天翊,他似乎又要看折子了。
「王爺,我想沐浴一下。」貌似,她也只能住在這個大帳裡,在路上的兩天,她也一直沒有沐浴的機會。
雲天翊聞言抬頭,溫潤的眉目蕩漾出一絲優雅的笑,「好,本王也要到河堤去看看,河道清理的怎麼樣了。」他站起身,步履悠然。
明姒瞅著他走過來,稍稍的向後退了一下,「王爺小心點。」
雲天翊失笑,想必看出明姒在躲閃,「嗯,沐浴之後你就休息吧,這一路很勞累。」
明姒點點頭,一旁棠心睜大著眼睛瞄著兩個人,似乎也察覺到氣氛有點奇怪。
笑了笑,雲天翊轉身離去,完美的背影優雅的姿態,很容易讓人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待得雲天翊離開,明姒緊繃的肩膀也在瞬間塌下來。棠心咂咂嘴,「奴婢這就去準備熱水。」說著,也快步的轉身離開帳內。
「呼!」長長地吐口氣,明姒走到床邊坐下,快速的眨動雙眼,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這兩天的路程雖然短暫,但是明姒卻是一直都在提心吊膽。第一夜的時候她突然夢遊,去砸雲燕瀟的門,在第二夜的時候生怕會再發生這種事,於是一整夜都沒睡好,時刻警惕著。雲天翊一直與她在一個房間,前半夜的時候他一直在做事,她躺在床上倒是不會那麼警醒。可後半夜雲天翊躺在她身邊時,她完全不敢睡覺。本來就在裡側,如果睡熟了再夢遊,跨過他的時候說不定會踩著他,或者是引發什麼別的事故。讓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入睡。
白天坐在馬車裡不住的打盹,馬車搖晃的,好幾次她差點栽倒,惹得雲天翊不時的詢問,她這兩天可謂是過度的精神勞累,讓她感覺萬分疲乏。
她呆呆的坐在帳內半晌,棠心提著熱水從外面進來,帳內的一扇木雕屏風後擺放著浴桶,棠心來來回回的折騰了數次,才將浴桶填滿。
「王妃,您可以沐浴了。」試了試水溫正好,棠心從屏風後走出來,一邊說道。
明姒站起身,一邊動手解開衣服一邊對棠心說道;「拿一些管擦傷的藥膏來。」
棠心眨眨眼,「王妃,您的傷還沒好?」
搖搖頭,明姒走進屏風後,「是傷口結痂了,很癢。」又不能用手抓,只得擦一些藥膏來緩解一下。
「哦,奴婢這就去。」話落,棠心轉身走出大帳。
屏風後,氤氳的水汽中,明姒脫掉身上的衣服,象牙白的脊背慢慢露出來,皮膚光滑,但順著脊背看下去,橫豎交錯的已經結疤的傷痕露了出來。
不止是脊背,除卻大腿上那一個較深的傷口外,其他的地方也有很多被劃傷的痕跡,這就是在水中被各種斷了的樹枝石頭刮蹭出來的,這一路來從隱隱作痛到後來漸漸癒合,她沒有特意的去看過一次。今日也是她第一次仔細的查看這些傷口,倒真的像是被蹂躪了似地。
剛進入水中,聽到棠心回來的聲音,撩起水淋在肩膀上,明姒輕聲喊道:「棠心,過來幫我看看後背的傷口,是不是都已經癒合了。」後背的她自己看不到,只得找人來看看。
兀自的在溫熱的水裡泡著,也感覺到棠心走到了身後,明姒微微的坐直身體,將後背露出來,「都結痂了吧?」
身後的棠心沒出聲,明姒將濕了的頭髮攏到一側,「估摸著有傷口的地方都擦上藥膏,我全身都得塗上一層。」她兀自的說著,那些細小的傷口數不勝數。
驀地,一隻手放在肩頭,接觸到她肩膀的瞬間明姒身子一僵,這炙熱的溫度還有那稍稍有薄繭的觸覺,根本就不是棠心的手。
「怎麼弄了這麼多傷口?」果然,雲天翊低沉的聲音從腦後響起,明姒的身子瞬時沉進水裡,扭頭,雲天翊正神色略有嚴肅的看著她。
實在是因為驚著了,明姒忍不住咳起來,整個身體沉進水裡只露出個腦袋來,瞅著雲天翊略有些慌亂的眨眨眼,「王爺,您怎麼回來了?」
雲天翊看著她,眸光柔軟,「本王回來取些東西。你身上好多傷口麼?」他繼續追問道。
明姒搖搖頭,「都已經結痂了,王爺無需擔心。」她略有冷淡的表情,明顯是要雲天翊快點離開。
雲天翊看著她半晌,最後歎口氣,「本王先走了,一會兒別忘了讓棠心給你擦藥。」話落,他轉身離開,背影完美。
直至聽到雲天翊確實離開大帳的聲音,明姒才長長地吐口氣。這時,真正的棠心終於回來了,伴隨著走路吵鬧的聲響還有她的大嗓門,「王妃,奴婢把藥膏取回來了。需要奴婢給您擦背嗎?」隨著她的話音落下來,她也從屏風後走了進來。
看到明姒靠在浴桶裡直愣愣的看著自己,棠心嚇了一跳,「王妃,怎麼了?」
明姒深吸口氣,「你出去的時候沒有告訴帳外的護衛不許任何人進來麼?」
棠心眨眨眼,「奴婢說了啊。」
明姒搖搖頭,最後歎口氣,「算了,不關你事。」說了不讓別人進來,但雲天翊是誰,他們也沒那個權力阻攔。
「王妃,到底怎麼了?」棠心靠過來,瞅著明姒不好的臉色有些堂皇。
「沒什麼,給我擦背吧。」轉過身,明姒渾身無力感,任憑棠心看到她背後的那些細小傷口大驚小怪,她沒回應一聲。
也不知為何,她突然感覺有點危險。雲天翊好似真的是鐵了心的忘記了明霜,現在一心對付她了。
她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他好像真的開始對她上心了。
或許也不是對她上心,似乎男人都有些通病,覺得屬於自己的就是自己的,絕對不能讓別人染指,儘管自己不喜歡。
不過雲燕瀟卻是個例外,對於他名義上的妻子,是否在外風流,他一點都不在乎。思及此,明姒不禁勾起唇角,他就是個奇葩!
休息了一夜,明姒舒服了許多。雲天翊好像真的很忙,直至後半夜才回來,洗漱之後他就睡下了,儘管在明姒的身邊,但是卻一直與明姒拉開些距離,也不知是否是因為下午的事情。
翌日剛起床不久,棠心從外面進來後開始跟明姒說在外面聽到的事兒。
「王妃,聽說皇上派來的接手救災的人下午就能到了,那咱們馬上就能回去了。」一邊給明姒準備早膳,一邊興奮的說道。
挑眉看向棠心,明姒倒是詫異,「來的這麼快。」
棠心狂點頭,「是啊,一些禁衛軍暗暗高興呢,本來是帝都的安全保衛,現下都跑到這裡救災了,心裡都有些不爽。」棠心和明姒說著,那些小道消息她聽來的很多。
明姒忍不住笑,「他們抱怨你聽到了?」
棠心點點頭,「日夜的在拿著鐵鍬疏通河道,他們的抱怨都要翻天了。」
「呵呵,聽聽就算了,別出去亂說。」明姒告誡著,很容易出事兒。
「奴婢知道,奴婢只跟王妃匯報。」棠心的臉蛋上還包著紗布,但擋不住她的調皮。
用過早膳後,明姒從大帳中走出來,天氣很好,藍天白雲,轟隆隆的水聲也不絕於耳,腳下的沙地軟綿綿,被大水沖過,這裡真的大變樣。
朝著那原來的儲水大壩走去,遠遠的便看到了。早就沒了那時大壩的模樣,高高的堤岸也消失了,然後那洶湧渾濁的水卻還在,朝著下游湍流不息。
朝著大壩原址走去,對面好像被築高了很多,呈一個緩坡向上。最後,在用石頭固定住的岸邊向下看,深深地且寬闊的溝壑裡,大堤中的水奔流進這裡,然後滔滔向下流去。
稍稍的低頭看向下面,不禁覺得有點暈眩。現在臨近河流的這部分都已經用石頭加固了,走在堤岸邊緣倒是不會輕易的掉下去。
看來雲天翊真的沒少做事,順著這裡到下游,加寬加固河道,估計猛然的再來場大雨,河水也不會漫過來。
蹲在地上,抓起地面上的一塊碎石子扔到下面去,在中途墜落了很久才掉進水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被奔流的大水蓋過去了。
驀地,突然有一隻手按在了她的背上,然後朝著溝壑裡推。
「啊!」叫了一下,還未等她張開手想抓住什麼,又突然被那隻手拽了回去,接著傳來呵呵的笑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坐在地上,明姒扭頭看向身後,果然是雲燕瀟這廝,只有他能這麼無聊和她開這種玩笑。
雲燕瀟低頭看著她輕笑,眉眼彎彎帶著一抹調皮,「怎麼自己跑到這裡來了,嗯?你這個笨蛋,後面要是有誰真的把你推下去,看你怎麼辦?」說著,他抬手拍拍明姒的頭,許是幾天沒打過了,冷不防的力氣有點沒控制住,打的砰砰響。
坐在地上,明姒擰了擰眉頭,而後自己抬手揉揉被打疼的腦袋,「除了你,誰會那麼無聊!」
「呦呵,開始頂嘴了。」雲燕瀟誇張的說著,帥氣的撩袍在明姒身邊坐下來,歪頭瞅著她,嘴角噙笑的模樣俊美又透著幾分妖嬈。
明姒抿唇笑笑,扭頭四下的看看,除卻遠處的大帳,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
睜大眼睛看著他,明姒的眸子漸漸變得閃亮,「聽說父皇派來接手的人今天就能到,我們能回去了。」
雲燕瀟點點頭,「很開心?」
明姒聞言撇嘴,「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麼意思?」主要是現在所處的環境,讓明姒沒有任何期待感。
雲燕瀟急忙頜首認同,好似只要是明姒說的話,都是對的。
隨手撥弄著地面上的石子,「這河道清理的不錯,接下來到這兒接手的人,也能做的輕鬆些。」
「哼,本王必定能做的比這好上幾百倍。」聽到明姒的話,雲燕瀟有些不樂意。
明姒挑眉掃了他一眼,忍不住笑,「是是,你七王爺最厲害了。」
聽到誇獎,雲燕瀟的眉眼間立即掛上笑,「本王一向謙虛,明姒小姐這樣的誇獎會讓本王不好意思的。」
明姒無聲的歎口氣,「你在哪個軍帳住?」將近數十個黑色的軍帳駐紮在這裡,明姒也根本不知道雲燕瀟住在哪裡。
雲燕瀟聞言又開始笑,「距離你最遠的那個,自己找吧。」
明姒睜大眼睛,然後轉過頭開始找,視線一一掠過,最遠的,恐怕就是最靠邊的那個了。
「誰給你安排的?」忍不住笑,居然把堂堂七王爺轟到了最邊角。
雲燕瀟也學著明姒的樣子翻了翻眼睛,「龍崎。」
明姒點點頭,龍崎果然還是死心塌地的效忠雲天翊。
「很好玩麼?」看著明姒在笑,雲燕瀟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明姒呵呵笑,「確實。」
「你和龍崎想必感情不一般,聽說因為你和本王一同失蹤了,龍崎在九弟的帳前跪了一夜,以此請罪。」雲燕瀟看著明姒說道,隱隱的,語氣有些酸。
明姒倒是第一次聽說,一詫,「是麼?」
「你不知道?」雲燕瀟笑笑,明顯在嘲笑明姒傻不拉幾。
「只是說龍崎很愧疚,可沒說過他跪了一夜。」知道了這事兒,明姒倒是真的很震驚。本來也不關他的事,那種場面,任是誰也無法阻擋。
「龍崎有心了,一起祭天大婚不是白做的。」雲燕瀟歎了口氣,除卻龍崎,哪個能做到這一點。
明姒聞言翻了翻眼皮,「龍崎人很好,就是脾性執拗。」
雲燕瀟挑眉,用眼神問她你很懂?
明姒沒理會他,歎口氣轉過頭,驀地瞥見遠處官道上隱約的有一長隊朝著這邊晃悠悠的行來。
「他們來了?」明姒指著那邊說道。
雲燕瀟順著她指明得方向看過去,劍眉揚起,「來了。我們回去吧,不然一會兒該來人找了。」站起身,然後將手遞給明姒。
撐著他的手站起來,還沒站穩卻被他一用力拽進懷裡,「唉,自己小心點。」拍了拍她的後背,說小心,估摸著是讓她小心雲天翊。
明姒靠著他的肩膀點點頭,她也很想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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