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襲人的靈堂中,黑白兩種顏色極致的對比,淒涼悲慼濃到化不開。
童念腳下的步子足有千斤重,她慢慢抬起頭,烏黑的翦瞳映入對面那張照片。照片中的男子,笑容依舊,那雙溫柔的眼眸如昔般看向她,霎時讓她呼吸一窒。
供桌前,童念抬起手,指尖輕撫著相框中的照片,眼底氤氳起一層水霧。
「祁皓……」
望著他雙眸中噙著的溫柔,童念喉間哽咽,纖細的手指拂過他唇邊的笑容,那指間觸到的寒意,讓她心尖縮了下。沒有往日的溫度,透過來的寒意刺骨。
眼前一片模糊,漸漸看不清那張俊逸的臉龐,她哽咽道:「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連你也拋棄我?」
她艱澀的聲音響起,那一字一句的低喃,清晰的落入凌靳揚的耳中。他微垂的俊臉緊繃,深邃的眼眸蕩漾起層層波瀾,洶湧澎湃的翻湧起伏。
韋家的長子在靈堂中打理事務,看得出他臉色也極度晦暗,兩邊的眼窩都泛著青色。
先前在後堂休息的徐莉,由大兒媳婦攙扶著走出來,她一眼看到站在靈堂前的童念,整個人頓時發瘋般衝過去。
「你還敢來?」
徐莉雙眸圓瞪,陰沉著臉跑過去,揚起的手,打在童念身上,「你這個喪門星,我打死你!」
站在原地沒有動,童念側臉挨了她一巴掌,人被她往後推開,重心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手肘被人接住,凌靳揚伸手將童念護在懷裡,眼疾手快的將撒瘋的徐莉擋開。
徐莉這樣的行為,讓凌仲臉色沉下來,他沉著臉站起身,往這邊走過來。安昕見勢跟上,臉色也不好看。
眼見這邊亂起來,韋銘遠大步走過來,將妻子拉到身邊,制止她胡鬧。
「別拉我,我要打死她——」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混亂起來,韋銘遠頭疼的厲害,忙的喊來大兒子,將妻子交給他看管,不許她胡鬧。
從大門外,快步走進來幾個人,警察將死者的遺物送來。同時也簡單的交代一下,車禍的發生原因,是一輛貨車司機,酒後駕駛失控,剎車不及時,致使兩車正面相撞,造成韋祁皓身亡。
在場的人,都清清楚楚的聽著,神情各異。童念低著頭,聽到剎車不及時那幾個字的時候,眼底幽幽一沉,將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記在心裡。
同時隨著警察來的,還有肇事者的妻子。因為丈夫醉駕,發生如此悲劇,對方萬分懺悔,特來弔唁。
肇事者的妻子,看著不過三十多歲,愧責難當。只可惜她還沒走到靈前,便被徐莉狠狠推開,指著鼻子罵起來,「滾——」
「對不起!對不起!」
肇事者妻子,深埋著臉,臉上掛著淚痕,滿心的愧疚。只可惜,這人命關天的事情,豈可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撫平的?
童念挑眉看過去,能看到她垂下的臉上猶帶淚痕,她眼底裡的悔恨與不安顯而易見,可就算她在怎麼道歉,也不能換回人命!
這種種的刺激,讓徐莉整個人已經瀕臨崩潰,她顫巍巍的抬起手,指著眼前的這些人,惡狠狠的詛咒:「是你們害死我兒子,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滾!都給我滾——」
她近乎瘋狂的辱罵,有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童念的心上。她咬著唇,倉皇而逃,快步從靈堂中走出來。
「你要去哪?」
手腕被人拉住,童念回過頭,看到面前的那張臉,心頭一陣收縮,嘴角泛起冷笑,「凌靳揚,你滿意了嗎?」
凌靳揚蹙起眉頭,拉住她手腕的五指收攏起來,「童念,他是車禍,是意外!」
「意外?」童念笑了,嘴角的笑意刺眼,「難道不是你的步步緊逼嗎?」
眼底倏然沉了下,凌靳揚抿著唇,俊臉的線條緊繃,透著凜冽的弧度。
「放開我——」
幾乎是用吼的,童念卯足全身的力氣,一把狠狠甩開他。
凌仲從後面追上來,一眼就見到他們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情形,神情沉寂下來:「唸唸,祁皓違規貸款的事情,證據確鑿,不能怪你哥,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等你回家,咱們慢慢說……」
「回家?」
童念啞然失笑,眼底漫過的哀戚,氤氳著她的雙眸,「我沒有家!」
「唸唸!」凌仲想要伸手拉住她,卻見她躲閃開。
眼角酸酸的發脹,童念整顆心都是冷的,冰的。她昂起頭,雙目灼灼的盯著對面的人,垂在身側的雙手狠狠收緊,「你們聽好了,我姓童,不姓凌!我爸爸叫童振啟!」
「童念——」
凌靳揚怒不可遏,他往前一步,雙眸狠狠瞪著面前的人,沉聲吼道:「你把這句話,給我收回去!」
她沉默不語,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胸口的怒火翻滾,凌靳揚額上的青筋凸起,他倏然抬起手,作勢就要對著她的臉扇過去,卻在看到她臉頰上泛起的紅痕後,硬生生停住。
手腳透著一片寒意,童念冷冷望著他揚起的手腕,心底的絕望早已將她淹沒,她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靳揚……」凌仲眼底閃過心傷,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凌靳揚回過神,一把扶住父親,眼見他臉色不好,神情霎時陰霾下來,「爸,你沒事吧?」
擺了擺手,凌仲對著他微微一笑,不過很明顯的抬手捂著心臟。
昨晚凌仲也沒睡好,凌靳揚擔心父親心臟有問題,立刻帶著他離開,大步往外面走。
安昕追上來就看到這一幕,顧不上說別的話,趕快往前跑過去。
直到他們走遠,童念挺直的身體一鬆,猛然彎下腰跌坐在地,全身顫顫的發抖。
「唸唸,你怎麼了?」
尹陌見她跌倒在地,一路小跑著過來。她蹲下來,只見童念臉色煞白,滿臉都是冷汗。
看到她縮著身體止不住的發抖,尹陌嚇壞了,扶著童念站起身,兩人走出靈堂後,便攔上一輛出租車,直接往醫院而去。
彼時,安昕見凌仲那邊並沒有什麼大礙,反身回來,她恰好看到童念神情不對勁,心裡狐疑,便開車跟上去。
急診室外面,尹陌心急如焚,她坐在長凳上,臉色透著緊張。剛才來的路上,童念嘴裡一直喊著疼,卻又說不出哪裡疼?
尹陌雙手抱胸,眼角瞄著急診室,不停的來回走動。
走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她挑眉看過去,見安昕大步走過來,「安小姐,你來了?」
安昕掃了眼急診室的門,笑著點點頭,道:「不放心,過來看看。」
尹陌看到她來,心裡一陣感動。兩人正說著話,急診室的大門打開,童念被護士推著送出來。
「唸唸?」尹陌見她昏睡著,忙問護士,「她怎麼樣?」
護士也不知道詳細情形,只叮囑道:「醫生讓病人家屬進去。」
尹陌眼看人被推進病房,心裡不放心,躊躇的時候,安昕欣然的笑道:「你去陪著唸唸,我去醫生那裡。」
「好。」尹陌點了點頭,當下跟著護士的腳步往病房而去。
安昕走進醫生辦公室,拉過凳子坐下。
「你是童念的家屬?」
「是。」
醫院抬起頭看了看她,將檢查結果拿出來,推到她的面前,「剛給她做過全身檢查,並沒有發現大的疾病。」
安昕接過檢查報告,隨意翻了翻,眼角瞄到婦科那一項,忽然停住視線。當流產那兩個字映入她眼底的時候,她霎時瞪大了雙眼。
流產?
垂在身側的雙手狠狠收緊,安昕想起他們訂婚的那一天,童念從訂婚現場跑走,凌靳揚隨後就失蹤一天一夜,任誰也找不到人。
原來是這樣,是因為她流產!
「病人以前有什麼病史嗎?」醫生抬手推了推眼睛,按照慣例詢問。
聽到醫生的話,安昕漸漸回過神來,她心裡有些亂,隨便敷衍道:「她患過自閉症。」
「自閉症?」
醫生蹙著眉頭,神情警惕的告知家屬,「剛才給她檢查的時候,病人的情緒很不穩定。如果她以前患過心裡方面的疾病,那麼你們家人要特別注意,不能掉以輕心!」
安昕眼角閃過一片寒光,她將檢查結果攥著手裡,指甲深陷下去,泛起一個深深的指印,「醫生,她情緒不穩定,自閉症會不會復發?」
醫生臉色沉了沉,也不能十分肯定,「這個不好說!你們要細心觀察,如果發覺不對勁,要及時帶著病人來治療。」
「好的,謝謝醫生。」安昕抿唇一笑,拿著東西離開。
走到垃圾桶邊上,她將手裡的檢查報告幾下子撕碎,丟進垃圾桶後,才走去病房。
童念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秀眉緊緊的蹙著,不曾鬆開。
「還沒醒?」安昕走到床邊,眼睛盯著一臉憔悴的童念,心底的情緒翻湧。
尹陌給她掖好被子,歎了口氣道,「沒有。」
「安小姐,醫生怎麼說?」
安昕臉頰閃過一抹笑意,口氣從容:「醫生說沒什麼大事,讓她好好休息。」
尹陌聽到這話,不禁鬆了口氣,緊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在病房略坐片刻,安昕借口有事,很快離開醫院。
……
白色的病床上,童念雙眸緊閉,一張巴掌大的臉上,五官緊繃,蒼白如紙的唇瓣死死抿緊,貝齒咬出的齒痕尤深。
身體一陣冷一陣熱,她蜷縮著全身,想要尋找個安全的位置,閉合的眼皮不停的顫動,能夠看得出她極度不安。
夢境中,她似乎回到很久前。庭院中的鞦韆裡,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梳著兩條麻花辮,大笑著坐在鞦韆裡,蕩來蕩去,「哥哥,推高點,再高一點。」
站在陽光下的男子,面容俊美,他溫柔的雙眸明亮,嘴角的笑意帶著寵溺。他走到鞦韆後面,雙手微微使力,看著鞦韆裡的人高高蕩起來,歡笑著。
春去秋來,她從梳著辮子的小姑娘,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獨自躲藏在屬於她的家裡,哭著想媽媽。她唯一的親人不在了,從今以後,這個世上只有她孤苦無依。
直到那個如神祇般的男人找到她,將她顫抖的身體擁入懷抱,告訴她,「寶寶不要怕,你還有哥哥,哥哥會永遠在你身邊。」
她悲喜交加,將全部的自己獻給他,告訴他,「我愛你,一生一世。」
懷揣著這份美好又炙熱的情感,她等待著,嚮往著,能夠與他一生一世。只是這個夢,破碎的太快,在她全無防備之下。
前一晚,他們極盡纏綿,他許諾她天長地久。
可轉眼間,在藍調,她親眼目睹那一場盛大的訂婚典禮。她眼睜睜看到他們交換信物,看到前晚還對他溫柔繾綣的男人,用同樣溫柔的眼神去注視另外一個女人,看到他將薄唇印在那個女人的額頭,看到他們手挽著手,十指緊扣。
那一刻,她的世界坍塌了,崩潰了。只是腹中突來的小生命,讓她在絕望中感到一絲欣喜。
奈何,這唯一的期許,也變成一種奢望。她流著淚,求他,「凌靳揚,我不要你了,我真的可以不要你,求你讓我留下孩子!」
她苦苦哀求,可看到的只有他冷漠決絕的眼眸,他的眼裡沒有半點動容,甚至沒有一絲起伏,終於將她的心,徹底揉碎。
冰冷的手術台上,她無助的哭泣,卻無力阻止從她的身體中,漸漸流逝掉的骨肉……
「啊——」
童念驚叫而起。
「怎麼了?」尹陌剛打水回來,聽到她的叫聲,趕緊跑進來。
將水壺放在桌上,尹陌摸摸她的頭,還是很燙,「做噩夢了吧!」
半響,童念呆滯的眼球轉了轉,看到身邊的人後,聲音沙啞,「我睡了很久嗎?」
見她如常的說話,尹陌暗暗鬆了口氣,笑道:「是啊,一天一夜。小姨剛走,回家給她拿換洗的衣服,順便給你煮點湯。」
童念低下頭,似乎對這些充耳不聞,「今天是不是祁皓下葬的日子?」
倒水的動作頓了頓,尹陌眼底浮現一絲淚光,「是。」
推開她遞來的水,童念目光銳利,直勾勾盯著她問,「你知道在哪家墓園嗎?」
尹陌猶豫了下,看到她眼底的渴望,不忍心騙她,緩緩點頭。
倏然掀開被子,童念拉住她的手腕,一路拽著她往外面走,「帶我去!」
……
醫院排隊掛號的病人很多,護士按照順序喊號。
安昕推門走進去的時候,醫生辦公室中,除了醫生,並沒有別的人。
將掛號單子放在桌上,安昕大致掃了眼周圍,並沒有安裝攝像。
「病例。」醫生公式化的口吻。
安昕抿唇一笑,將手裡的病歷本遞給去,看到他白大褂帶著的胸牌名字。
打開她的病歷本,上面嶄新的,一個字跡也沒有。
「黃醫生,您在這家醫院,一年的收入是多少?」安昕眼角輕佻,俏臉透著笑意。
醫生愣了愣,還以為她是來挖人的,頓時不悅:「小姐,如果你沒病,請離開,後面還有很多病人。」
安昕打開皮包,從裡面掏出一張支票,推到他的面前,「這上面的錢,你就算工作一輩子也賺不到。」
那醫生目光閃了閃,低頭瞅了眼支票上的數字,眼神頓生變化,「你是什麼人?」
小心觀察著他的神情,安昕滿意的勾唇,眼底閃過輕蔑,「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這家醫院最好的心理醫師。」
挑眉掃了掃她,見她穿衣打扮都透著華麗,語氣做派也不想普通人,黃醫生的臉色明顯起了變化,「你有事找我?」
「聰明人!」安昕讚賞的點點頭,自己果然沒看錯,這人透著一股貪婪,「黃醫生,我想請教個問題,曾經患過自閉症的人,會不會復發?」
這種專業問題,是醫生的強項,他信心滿滿的回答,「極有可能!如果病人情緒不穩定,外界的誘因恰好同她心底的某種傷痛疊加,那麼就有可能引發這種心理疾病。」
安昕眼角閃過一抹寒光,話鋒徒然轉變,「是不是有一種心裡暗示,能夠誘導人的思維?」
「這個……」黃醫生臉色微變,語氣含糊,「那也要看被誘導的人,潛意識裡會存在什麼樣的信息!」
將收集到的病例資料,放到他的面前,安昕靜靜等待,直到他看完資料,疑惑的質問:「你是想要我給她做心理暗示?」
安昕微微一笑,將支票推到他的面前,神情陰霾下來,「黃醫生,這是一半的錢,事成以後還有另外一半!拿著錢,你可以去世界上最好的心理研究所,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這種誘惑,對於任何一個嚮往成功的人來說,都極具吸引力。
半響,安昕盯著他眼底湧起的貪婪,她暗暗鬆了口氣,緊抿的紅唇溢出笑來。
……
打車來到墓園的時候,天空陰沉沉的,壓著一片黑雲。
這塊地,屬於私人墓園,是韋家所有。
下了車直奔墓地,卻不想被人阻攔住,硬是不放行。童念站在墓園外面,隱約能夠看到裡面的人,齊刷刷站在一塊墓碑面前,神情悲傷。
努力嘗試幾次,始終未能進去,顯然是有人授意過的。
尹陌早就猜到不會放她們進去,可又拗不過童念,只好帶著她過來。
仰頭望著陰下來的天,尹陌拉住她,勸道:「唸唸,咱們回去吧!」
童念眼睛一直盯著墓園裡面,固執的搖搖頭。她只是想來看看他,哪怕就看一眼也行。
不多時候,墓園的門慢慢打開,韋家人一身黑衣走出來。
「伯母!」
看到徐莉出來,童念一個健步越過去,拉著她的胳膊哀求:「讓我進去行嗎?我就看一眼!」
眾人看到她,臉色各異,肖婧似乎想要開口,卻被韋祁華拉住,示意她不要說話。
韋銘遠也看到童念,他臉色明顯憔悴,內斂的雙眸閃了閃,抿著唇沒有說話,逕自坐進車裡。
望著丈夫的神情,徐莉冷冷笑起來,氣焰更加囂張。她轉過頭,一雙目光如刀,狠狠瞪著童念,厲聲道:「童念,你死了這條心吧,只有我活著,你休想!」
「滾開——」
一把將她狠狠推開,徐莉逕自越過她,坐進車裡。
尹陌伸手扶住倒下來的童念,卻不想她睜開自己的雙手,身體再度往前跑過去。
黑色的轎車緩緩啟動,童念大步追上去,伸手扣住降下的車窗,哀求道:「伯母,我就是想看一眼,真的就一眼,求求你,讓我看看他!」
司機見有人把著車窗,也不敢加速,低速行駛。
車裡後座中,韋銘遠臉色黯然,他將頭靠在車座上,闔上眼睛沒有說話。
徐莉眼角閃過一抹狠戾,她沉著臉吩咐司機,「開車!」
「是!」司機不敢耽誤,一腳油門踩下去,將車速提起來。
汽車啟動的馬力很大,童念兩手扣住車窗,腳下的步子被帶動起來,隨著車輪飛速的跑動。可她只有兩條腿,怎麼能跟上車輪的速度,眼見她整個人就要被拽到。
「放手,快放手!」
尹陌察覺到不好,忙的朝著她跑過來,同時在後面扯著脖子大聲喊。
一股大力襲來,由於加速的慣性,童念整個人被狠狠往後甩開,她身體瞬間倒地,手肘重重地擦在地面上,被粗糲的石子,滑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唸唸!」
尹陌驚慌失措的追上來,嚇得臉色煞白,伸手將她扶起來,上下查看:「傷到哪裡沒有?」
看到她胳膊上的傷口,尹陌忙的用手帕按住,止住血,忍不住責備她,「你怎麼回事,怎麼敢追車,要是碾到你怎麼辦?」
童念坐在地上,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她沉默許久後,才喃喃道:「我只想要看看他……」
伸手將她摟在懷裡,尹陌眼眶中噙著淚水,「唸唸,你別這樣,他在天上看著你呢!」
童念轉頭看著她,烏黑的翦瞳閃著水光,「是我害死他的,是不是?如果沒有我,他就不會死了!」
「唸唸,」尹陌被她的語氣驚住,急聲道:「不許胡說,他是車禍,那是意外,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意外——」
童念咬著這兩個字,眼底黯然無光,她低下頭,心頭一片荒蕪。
瞥著她蒼白的臉色,尹陌揪心不已,地面上冰冷刺骨,伸手拽了她幾次,她都呆呆的不動,甚至也不再說話。
天空墜下零星小雨,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雨水凝結成冰,落在身上尤其冷。
跑到路口欄上一輛出租車,幸好司機熱心,幫著尹陌將童念拉起來,又一路將她們送到醫院。
回到病房的時候,童念全身都凍僵了,她本來就發著燒,如今又挨凍,尹陌心疼的給她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
安頓好她,尹陌拉開病房門想去洗臉,卻見安昕大步走來。
「安小姐。」見到她來,尹陌很熱情。
安昕往病房裡看了看,關心的問:「唸唸怎麼樣,好點了嗎?」
尹陌暗了神色,頹然的搖了搖頭。
望著她身上的濕衣服,安昕皺起眉,催促道:「你快回家換衣服,這麼冷的天,要生病的。」
被她這樣一說,尹陌狠狠打了個冷顫,還真是覺得不舒服。不過她又擔心童念,神色猶豫。
「放心吧,我看著唸唸。」安昕恰到好處的給她解惑。
尹陌想了想,心想她是童念未來大嫂,也沒什麼不放心的,「那我先回家一趟,唸唸小姨很快就過來,你幫我照看一下。」
「好。」安昕溫柔的笑了笑,一路將尹陌送至樓梯口,直至她消失不見。
回到病房,安昕怔怔盯著床上的人,嘴角閃過的笑容陰沉。
童念覺得口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到床邊站著一個人,穿著白大褂,正在看她。
「你是誰?」
那人臉帶微笑,伸手將水杯遞給她,道:「我是醫生,來給你檢查一下。」
喝過水後,童念感覺好些了,她躺在床上,只聽那人在耳邊,低沉道:「你放鬆,按照我說的去做。」
童念挑眉看著他,只覺得這個醫生有些面生,似乎並沒有見過。
「你放鬆身體,慢慢閉上眼睛。」
身體的溫度還是很高,童念沒什麼精神,情不自禁閉上眼睛,放鬆下身體。
「對了,就是這樣。你放鬆身體,往前走,一直走……」
眼前慢慢湧起一片白霧,童念心裡沉了下,心想這是哪裡?她明明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怎麼突然來到黑漆漆的地方。
站在原地好久,她感覺有點怕,邁開步子往前,想要找到出口。
推開一道緊閉的房間門,童念邁步走進去,卻發覺這裡似乎是個停車場。她狐疑的皺眉,往四周望了望,只見最後排停著的一輛白色貨車前,站著兩個男人。
面前的濃霧太大了,她看不清人臉,只能看到其中一個男人,低著頭,將一個褐色的信封袋子,遞給貨車司機。
她往前走了兩步,還是看不到人,眼角一掃看到那輛車的牌照號。
等她想要在往前的時候,周圍瞬間一黑,她又推開一間屋子。這一次,看到的是一條高速公路,周圍安靜極了,什麼人都沒有。
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童念詫異的望過去,看到裡面坐著的男人後,頓時一臉驚喜,「祁皓,祁皓……」
她站在原地,對著他招招手,可車裡的人什麼反應也沒有,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喊聲。
倏然,不遠處急速而來一輛貨車,童念轉頭望過去,清楚的看到那輛車的車牌號,就是剛剛她在停車場見到的。眼見那輛車對著韋祁皓的轎車衝過去,她抬腿就跑,卻來不及阻止。
砰——
貨車結結實實撞上那輛黑色的轎車,巨大的衝擊力,將轎車撞飛起來。車身在地上一陣翻滾,最終車底朝下。
不要——
童念全身一個機靈,怔怔杵在原地。她一路狂奔而去,只能看到翻轉的黑色轎車裡,韋祁皓被壓在車裡動彈不得,他將頭朝著她望過來,嘴角溢出的血跡鮮紅刺目。
碰——
週遭再度陷入黑暗中,童念滿臉驚恐,她發覺自己被困在一間四面都是門的房子裡。她害怕的跑到門邊,使勁想要推開,卻發覺每一道門都被鎖死。
蹲在角落裡,童念害怕極了,她哭喊著掙扎,卻打不開牢牢的門鎖,無處可逃。
窗外的小雨逐漸停歇,病房中一片靜謐。床上的人慢慢睜開眼睛,童念坐起身,掀開被子走到窗邊,目光呆呆的。
她怔怔望向窗外,忽然轉過身,一個人低著頭走出病房。
童念身上穿著藍白條的病號服,神情呆滯,她並不躲人,也不看路,沿途有人對她投來怪異的目光,她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嘴裡低低的念叨著什麼,一直左右找尋。
路邊停著的紅色跑車,見到走出來的人後,立刻緩緩跟上。
……
瀾苑的客廳中,牧惟晗眼見從樓上走下來男人,立刻沉著聲音問:「董事長怎麼樣?」
凌靳揚俊臉冷峻,好看的劍眉緊蹙,「沒什麼事。」
「那就好。」牧惟晗重重鬆了口氣,總算放心下來。
半響,他掃了眼對面一言不發的男人,試探的問:「唸唸住院了,你知道嗎?」
凌靳揚沉著臉,掏出一根煙遞質唇邊,他彈開打火機,將煙點燃後深吸一口,「她說了,她姓童,和我們沒關係!」
「呵呵……」牧惟晗沒忍住笑意,輕蔑的瞥他一眼,「靳揚,你不是幼稚的人啊,怎麼還把她的話當真。」
凌靳揚薄唇緊抿,低著頭沒有說話。
微微歎了口氣,牧惟晗神情暗了暗,蹙眉道:「聽說唸唸今天去韋家墓園,他們沒讓進去。」
夾著煙的手指緊了下,凌靳揚眼角閃過一抹厲色,聲音冷下來,「活該!誰讓她一個人去的?」
看著他微蹙的眉頭,牧惟晗眼底湧起笑意,也不再逗他,「既然董事長沒事,那我去醫院看看唸唸。這幾天,她情緒都不穩定!」
凌靳揚臉色沉了沉,挑眉看了眼牧惟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動了動嘴唇又什麼都沒說。
瞅著他那副糾結的模樣,牧惟晗就想笑,他站起身,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道:「行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撂下這句話,牧惟晗立刻起身,開車離開。
先前因為和她生氣,凌靳揚故意冷了她兩天,沒去搭理她,也沒派人照顧她。這會兒安靜下來,心底總覺得不對勁,竟然隱隱透著心慌。
坐在客廳的沙發裡,他連著吸了兩根煙,正要再陶煙的時候,桌上的手機響起來。看到來電顯示,他拿起手機接通,只聽牧惟晗的聲音焦急傳來:「靳揚,唸唸出事了!」
握著手機的五指收緊,凌靳揚雙眸一陣收縮,整顆心霎時沉到谷底。
開車趕到醫院,凌靳揚迅速找到病房,他推門走進去,只見阮妍和牧惟晗兩人臉色皆變。
「怎麼回事?」凌靳揚掃了眼病房,語氣沉下去。
阮妍將大致情形說了下,急得眼圈發紅,「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回醫院的!她什麼東西也沒帶,也不知道能去哪?」
在凌靳揚趕到前,牧惟晗已經安排人,將這家醫院前前後後找尋三遍,卻始終也沒看到童念的人影。
不多時候,凌靳揚讓人將醫院的監控錄像都調出來,他們一點點的看,終於發現在大門口的錄像裡,有童念的身影。
錄像中,童念身上穿著藍白條的病號服,低著頭走出去的身影很清晰。撲捉到她臉上呆呆的神情,凌靳揚立刻瞇了瞇眼睛,心頭隱隱閃過什麼。
既然發現是她自己離開的,那麼只能四處去找。凌靳揚讓阮妍留下,如果她自己回來,也好有人看住她。
牧惟晗跟著他一路走出來,也敏銳的發覺的異常,「靳揚,你有沒有看到,剛才唸唸的表情不太對!」
凌靳揚雙眸一沉,眼角閃過精光,他抿著唇,臉色很難看,當下握緊車鑰匙,丟給牧惟晗一句,「分頭找」,而後人便一溜煙跑走。
察覺到事情異常,牧惟晗也不敢耽擱,即刻將能派出去的人都散出去,開始在聿灃市到處尋找。
跟著她來到一條僻靜的小路,車裡的人將車停在路邊。安昕靜靜坐在車裡,審視著她一舉一動,最終滿意的低笑起來。
此時,從巷子的盡頭,走出來幾個男人,痞子氣的模樣。有人眼尖看到牆邊縮著的童念,立時頗有興趣的叫同伴過去。
遠遠地,見那幾個男人圍攏過去,安昕嘴角閃過陰測測的笑容,她將車窗關上,一腳油門踩下去,咻的一聲,絕塵而去。
開車在街上轉了很久,凌靳揚心裡有些急躁,他找不到尋找的方向,只能茫然的亂撞。
天色逐漸暗下來,溫度很低。他想起童念身上穿著的單薄衣服,好看的劍眉蹙的更深,他眼前總是不停的浮現出,最後看到她的那個畫面。
她呆滯的雙眸,面無表情的臉,她一舉一動的模樣,都讓他害怕,隱隱預感到什麼。
十字路口,凌靳揚將車停下,前方的轉彎處,正好是一條小路。他眼角挑了挑,驀然發覺這條路,是回她家的那條。
深邃的雙眸輕瞇,凌靳揚在綠燈亮起的時候,一轉方向盤,將車右拐而去。
這條小路,路面情況不好,平時很少有車通過。凌靳揚把車往路邊靠過來,將車速降到最低,眼角不停的掃向周圍,焦急的找尋。
驀然,前方狹小的巷子裡,傳出隱約的說話聲。凌靳揚下意識的將車熄火,推開車門走下來,快步往巷子裡走過去。
他站在巷子的入口處,一眼望進去,只能看到有幾個男人的身影閃動。猥褻的笑聲,伴隨著調戲聲,不絕於耳。
凌靳揚雙眸沉了下,正要邁步過去制止,卻不想傳過來的輕微聲音,讓他心頭瞬間揪緊。他雙手狠狠收緊,一步步朝著裡面走進去。
陰暗的角落裡,凌靳揚眼角掃過那抹熟悉的身影,心底一沉。她身上的衣衫破碎,髮絲凌亂,縮在牆角里,驚恐尖叫,全身瑟瑟發抖的模樣。
那幾個男人們,見她這幅模樣,更加肆無忌憚,有人伸手摸了把她的下巴,立時急色的叫道:「真他媽嫩!咱們誰先上?!」
男人們一陣哄笑,爭先恐後的吵,竟然還有人提議,「要不然一起上!」
說話間,那群男人中有人往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人。可那個男人的手還沒伸出去,後頸便被人提起來,反手一甩,男人重重落在地上。
凌靳揚陰沉著臉,那雙深邃的眼眸燃燒起勃然的怒意,他額上的青筋緊繃,五指狠狠用力收緊。
眾人一驚,見到走來的男人氣勢強大,有人意識到不好,便笑著打和,「兄弟,來者有份,你也一起吧,要不然讓你先上!」
凌靳揚臉色一變,抬手就是一拳,將那個人打出去五六米的距離,摔在地上起不來了。
剩下的一個男人,眼見情勢不對,撒腿就要跑,可剛跑沒兩步,後背一股大力踹過來,他整個人也飛出去,摔在地上連喊的聲音都沒了。
冷冷掃了眼躺在地上的三個男人,確定他們逃不了後,凌靳揚才轉過身,往角落走過去。
他快步上前,只看到暗影下,她縮著雙肩,似乎被剛才那一幕嚇到了,顫著身子,一直往牆角里縮。
「唸唸——」凌靳揚抬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卻看到曾經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剩下一片渾濁。
童念雙手抱肩,無助的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眸深處,「要吃,餓……」
她瘋了!
凌靳揚雙眸一陣劇烈的收縮,心頭止不住的驚駭,喉間一股甜腥溢出,他顫抖的伸手擁她入懷,眼角滑下炙熱的淚。
不多時候,牧惟晗聞訊趕過來,當他看到呆傻的童念後,也完全不敢置信。凌靳揚面色陰霾,叮囑他,處理掉地上躺著的那幾個男人。
隨後,凌靳揚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搭在童念的肩上,在她驚恐的目光中,他動作輕柔的將她抱起來。
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入車裡,凌靳揚立刻發動引擎,帶著她一起離去。
------題外話------
這一章熬夜寫到天快亮了,真心不容易啊!留言汐都看到了,明天在回復,先去睡覺,好困!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