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灃市最頂級的私立醫院,設施與醫護水平精良。
將童念送到醫院來,宋濤立刻給她進行檢查,不過她的情緒極其不穩定,又加之傍晚的驚嚇,完全不配合他的治療。
不多時候,宋濤將凌靳揚叫到病房外面,細細詢問她發病的前因後果。
「情況怎麼樣?」凌靳揚將大致起因都告訴他,神情透著焦急。
宋濤長長的歎了口氣,表情凝重:「目前還說不好,需要給她做一次心理測試才能找到答案。可她情緒太激動,一點兒也不配合,我沒辦法進行!」
凌靳揚抿著唇,好看的劍眉深深蹙起,道:「那要怎麼辦?」
雖然宋濤還算瞭解她的情況,但也不能下保證,「先讓她住院,等她把情緒穩定下來,我給她做一次心理誘導,也許能找到原因。」
男人深邃的雙眸暗了暗,他菲薄唇的抿成一條直線,許久才點了點頭。
對面的病房裡,倏然響起一陣尖叫聲,凌靳揚眼神一變,動作迅速的衝進去。
推開病房的門,裡面已經亂成一團。桌椅板凳都被砸在地面上,床單被褥也都被掀起來,丟在地上,到處一片狼藉。
童念雙手抱著腦袋,蹲在牆角,披散的頭髮上濕漉漉的,她身上的衣服有撕破的地方,凌亂的垂下來。
「怎麼回事?」
凌靳揚怒極,回頭狠狠瞪著邊上的護士,聲音透著緊繃。
護士一臉無辜,頗為無奈的舉起手裡的乾淨衣服,解釋道:「我只想給她把髒衣服換下來。」
凌靳揚眼底的怒意逐漸散去,他沉著臉往牆角走過去,蹲下身子將手伸向縮在角落的人,語氣溫柔,「唸唸過來,到哥哥這來。」
散下的長髮,遮擋住她的臉,凌靳揚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見她依舊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男人眼底一暗,再度伸出手,朝著她的肩膀撫過去,只是他的手還沒搭過去,呆坐的人便已經有了反應。
童念呆滯的目光閃了閃,她見到向自己伸過來的手,猛然間激動起來,她咻的抬起頭,纖弱的身體爆發出一股不可想像的力度,朝著對面的凌靳揚,狠狠撲過去。
猝不及防間,凌靳揚被她撲過來的強大力度撞到,他身體往後倒在地上,雙臂牢牢圈住她的腰,確保她能倒在自己身上。
這一下撞過來的力度不輕,凌靳揚後腦先著地,咚的一聲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悶悶地聲響。他劍眉蹙起來,腦袋裡嗡嗡的,眼前有些模糊。
童念覆在他的身上,她眼睛裡閃過的神情緊張無措,動作行為也是無意識的。她感覺害怕,所以本能的做出反應,低下頭,張開嘴,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從她眼底蔓延出來的恐慌如此明顯,童念雙手揪住他的衣服,貝齒狠狠收緊,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咬住後,硬是不肯撒嘴。
「嘶——」
凌靳揚抿唇低低叫了一聲,想要伸手推開她,卻又止住動作,任由她發洩。
病人的情緒行為過激,馬上有人取來繩索,好幾個人跑過來,想要將她拉起來。
原本就緊張害怕,此時看到這麼多人圍攏過來,童念更怕,她嚇得鬆開嘴,捂著腦袋跳起來,滿屋子的亂跑。
她身體的重心不穩,腳步凌亂,幾乎是慌不擇路。丟在地上的那些東西,此時都成了絆腳石,她摔倒在地,立刻痛得大叫:「啊——」
凌靳揚站起身,眼見著有人拿著繩索要抓她,立刻變了臉,厲聲吼道:「不許綁她!」
他震怒的吼聲讓那些人停住腳步,怔忪的瞬間,童念再度縮回牆角,又是雙手抱住腦袋,全身發著抖,一動不動。
「你們都出去!」
凌靳揚臉色難看到極點,眉宇間的怒火盡顯。他抬手摸了下肩膀,雖然隔著襯衫,但是隱隱還能摸到血跡,可見她剛才那一口,用了多大的力氣。
這場面鬧的很亂,宋濤暗暗歎了口氣,忙的帶著人離開,同時也叮囑她們,對待這間病房的病人,絕對要格外留心,每一個細節都要經過他的同意,絕對不能擅自做主。
眾人離開後,病房重新恢復安靜。凌靳揚眼角掃過縮在牆角的人,並沒有馬上靠前,而是將一地的凌亂收拾乾淨。
他讓護士送來一套嶄新的被褥,重新鋪好。等到一切都收拾整齊後,他才慢慢的邁步,走到牆角,再一次蹲在她的身前。
凌靳揚微微低下頭,眼見她面無表情,烏黑的翦瞳中一片黯然。他俊臉透著心疼,慢慢將手伸到她的眼前,卻又刻意停下一段距離,並沒有觸碰到她。
他傾身坐在地上,與她隔著一臂的距離,俊臉溫柔的凝著她,也不說話,只是將寬厚的手掌伸到她的面前,靜靜等待著她的反應。
半響,童念發抖的雙肩似乎平靜下來,雖然她依舊低著頭,眼神沒有任何回應,但是也並沒有在做出過激的行為,只是眼眸望著前方的某一個點,動也不動。
望著她混沌的雙眸,凌靳揚眼神暗下去,心頭五味雜陳,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童念身上的濕衣服,忙的收斂起心底的翻湧情緒,試探的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見她不再有明顯的排斥動作後,這才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抱起來,轉身走去浴室。
高級病房裡的浴室很大,條件也很好。凌靳揚將她抱進去,先把她放在穩妥的地方,而後他擰開水龍頭,將白色的浴缸放滿熱水。
彎腰蹲在她的面前,凌靳揚抬起頭,恰好看到她蒼白的臉。那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泛著青白之色,靈動的雙眸霧濛濛的一片,看不到半點亮光。
眼前的她,讓男人喉間湧起一股酸澀,他伸出的手指微微顫抖,壓制不住內心的情緒。
手指撫上她的鈕扣,凌靳揚並沒有馬上解開,而是小心的觀察著她的神情,見她眼眸動了下,不過很快又恢復平靜。
確定她不再排斥自己的觸摸後,凌靳揚暗暗鬆了口氣,他動作輕柔的將她身上的衣服脫掉,把她放進浴缸裡。
童念身上的冰冷溫度,讓男人蹙起眉頭,將她泡進浴缸後,他又把花灑取下來,慢慢給她清洗。
將洗髮水揉搓在掌心中,凌靳揚雙手托起她的黑髮,雙手併攏,緩慢的揉搓,絲毫也不敢用力。他臉上的神情充滿疼惜,深邃的眼眸泛起一**漣漪。
給她洗好澡,凌靳揚將乾淨的衣服給她穿上,將她從浴室抱出來,直接放到病床上。
剛才洗澡的時候,發現她的胳膊上有傷口,他讓護士送來一些消毒藥水和紗布。
撩開她的衣袖,右邊的手肘上有一道很長的血痕,傷口微微有些發炎。他先用棉簽把傷口周圍消毒,細心的將含在傷口裡的小沙子都清洗乾淨,最後才將藥水塗在傷口上。
自始至終,童念都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其實清理傷口的時候,藥水浸入傷口會感覺很疼,可她動也不動,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凌靳揚抿著唇,心尖一片苦澀,雖然她沒有反應,但他明白如果疼,她還是可以感受到的。他邊擦著藥水,邊輕輕給她往傷口的位置吹氣。
清理好傷口,凌靳揚稍稍鬆了口氣,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還是很高。派人送來的白粥,還冒著熱氣,他倒在碗裡,拿起勺子,給她餵飯。
病床邊,凌靳揚將勺子送至她的唇邊,見她並不張嘴,他蹙起眉頭,騰出另一隻手,小心的板開她的嘴巴,將白粥餵進去。
雖然將粥餵給她,可她並沒有任何吞嚥的動作,雙眸茫然一片。凌靳揚往前靠近過去,將臉對著她,在她面前模仿著咀嚼的動作,來來回回好幾次,她才緩慢的動起來,開始嚼東西。
眼見她嘴巴動起來,凌靳揚重重地鬆了口氣,他不緊不慢,耐心的將一碗粥餵給她吃。給她喝過粥,他又把退燒藥餵給她,讓她服下。
這一番折騰,已經是深夜。凌靳揚也出了一身汗,他將童念按放在枕頭上,見她神情安然,這才拿起換洗的衣服,轉身走去浴室。
洗澡的時候,他肩膀上被咬的牙印沾到水,立刻沙沙的疼,他挑眉從鏡子裡看了眼,一圈細小的齒痕,落在他的肩膀處,周圍一圈都泛起血色。
清洗乾淨,人也感覺舒服多了,凌靳揚從浴室走出來,一眼就見到床上的人,依舊維持著方纔的姿勢,眼睛睜的大大的,卻沒有焦距。
頹然的歎了口氣,他抿唇走過去,在她身邊躺下,「怎麼還不睡?」
他的聲音響起,可久久也沒人回答,童念定定望著前方的某一處,似乎週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不動,不哭,不鬧,甚至連眼睛都不眨。
凌靳揚望著她的臉,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他伸手將壁燈調暗,將她摟在懷裡。
此時的童念,很是乖巧,對於他的動作,一直都沒有反抗。
摟著懷裡的人,凌靳揚眼裡的神情暗下來,他輕抬手,撫著她的後背,薄唇一下下落在她的額上,醇厚的嗓音低喃,「睡吧,哥哥在你身邊……」
也許是他的聲音帶著魔力,抑或是童念真的精疲力竭,她眼皮漸漸合上,躺在他的懷裡睡熟。
須臾,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凌靳揚將她放好,低頭凝著她安睡的容顏,深邃的眼底泛起無數的情緒,最終都歸於自責。
他仰頭靠著床頭,俊逸的臉龐染滿晦澀,心尖好像有一把鈍刀,在來來回回的拉扯,那種寸寸撕裂的痛楚,似乎要將他席捲。
審視著她憔悴的容顏,凌靳揚感覺那是對自己的控訴。雖說意外沒有人能夠預測,可他也並非一點兒責任沒有,那些步步緊逼的手段,確實太多強硬,終是對她造成傷害!
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頰,凌靳揚目光深沉下去,他抿著唇,若有所思的模樣。雖然她患過自閉症,可治癒後,宋醫生一直都說她的情況很好,怎麼會突然就變成這樣?
暗夜中,男人鷹隼般的眼睛瞇了瞇,眼底蟄伏出一股精光。
第二天清早,宋濤見她情緒穩定下來,便安排給她進行檢查。
「怎麼樣?」凌靳揚見到大門打開,馬上走過去問。
宋濤從檢查室走出來,臉色有些難看,「她這次的情況,比上次要嚴重很多!」頓了下,他又補充道:「她在潛意識裡,把自己困住,而且她排斥治療!」
凌靳揚抿著唇,內斂的雙眸動了動,忽然問了句:「你說,她為什麼忽然發病?」
宋濤蹙起眉頭,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雖說她的精神最近不穩定,但也不至於如此嚴重。這兩年,她的情況一直都很好,並不會輕易發作。」
聽到宋濤的解釋,凌靳揚臉色微微變了變,他沉著臉,問道:「她這種情況,到底需要治療多久?」
聞言,宋濤歎了口氣,聲音低下來,「她這次發病,讓我找不到頭緒,所以很難治療。」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宋濤很專業的給出意見,「讓她住院吧,這樣便於治療。」
雖然心裡不願意,但是為了她的治療,凌靳揚只好點頭答應。
回到病房,童念就一直坐在床上,她低著頭,雙手交叉在一起,眼睛只是來來回回盯著自己的手指,並不看別處。
「唸唸,」凌靳揚坐在她的身邊,笑著同她說話:「你乖乖呆在醫院,我晚點來看你。」
童念呆呆坐著,垂下的長髮滑過一道弧線,她抿著唇,眼睛還是只盯著一個方向,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緩了口氣,凌靳揚臨走前吩咐護士要小心看著她,千萬不能大意。再三叮囑後,他才離開醫院,回公司上班。
總裁辦公室中,陽光明媚。
人雖然回來,可心卻始終不安。凌靳揚坐在轉椅裡,眉頭緊鎖,隱隱感覺心裡不踏實。
辦公室的大門推開,牧惟晗神情焦急的進來,問他:「唸唸怎麼樣?」
「很不好。」凌靳揚丟下手裡的派克筆,抬手揉揉酸脹的眉頭,「惟晗,我爸那裡,你想辦法瞞著點,等到唸唸情形好轉點再告訴他。」
牧惟晗點點頭,心領神會,「你放心,我明白。」
他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這些年又並肩打拼,彼此間的默契自然不用多說。
等到牧惟晗離開後,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下午三點鐘,他拿起手機想要給醫院打個電話,但一想還是親自過去吧,反正也沒心情工作。
拿過外套,凌靳揚大步走出辦公室,開車直奔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他特意轉道去買的糖炒栗子,這個時節,吃這個最好。
來到醫院,凌靳揚手裡提著袋子,快步往病房走。經過護士站的時候,他特意停下腳步,問了句:「唸唸今天怎麼樣?」
護士見到他來,立刻笑了笑,道:「童小姐很好,情緒也很穩定。」
稍稍鬆了口氣,凌靳揚沒再多問,轉身往病房裡走,可他走進去不過片刻,便沉著臉反身走出來,「人呢?」
病房裡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有。
護士見到如此,頓時嚇得臉色煞白,她五分鐘前進來查房還見到童念,怎麼一轉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護士急得直哭,一個勁的道歉。
凌靳揚心頭的怒火翻湧,他顧上計較這些,忙的去找人。將整層病房都找過,依舊沒有看到童念的人影。
聞訊趕來的宋濤即刻派人去別的樓層找,同時吩咐人又去醫院的花園裡找。
凌靳揚雙手叉腰,臉色陰沉下來,他雙拳緊攥,真的有種殺人的衝動!倏然,他眼角一挑,看到樓梯口的安全通道,邁步走過去。
抬手推了下,門開著。凌靳揚目光一沉,回身問道:「這裡通到哪?」
「樓頂。」
凌靳揚臉色咻的一變,急忙拉開大門,健步往樓頂而去。眾人見他上去,也都紛紛跟著往上。
一路上到頂層,果見通往天台的門開著。宋濤一下子沉下臉,怒聲斥責手下人,竟然沒有把這道門鎖上。
跑到天台上,凌靳揚挑眉望過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天台邊沿上的那道人影。
狹窄的天台邊沿,童念呆呆的坐著,她雙腿往外搭著,整個人懸在邊沿,只要她微微歪一點,整個人瞬間就能從十樓摔下去,血肉模糊。
一顆心霎時提到嗓子眼,凌靳揚不敢喊她,生怕驚擾到她。他對著後面的人使了眼色,不讓他們靠近過來。
抬腳朝著她走過去,凌靳揚小心翼翼的靠近,卻不想腳下踩到石子,發出輕微的聲響。
童念緩緩轉過頭,看到後面的那些人,臉色大變。她縮著雙肩站起來,雙腳踏在本就狹窄的天台邊沿。
「唸唸——」
凌靳揚大驚,望著那只能容納一隻腳的天台邊沿,後背瞬間湧出一層寒冷。饒是平時冷靜果斷的他,此時都方寸大亂,硬是不敢上前。
眾人驚呼一聲,俱都變了神色。有人飛快的下樓,安排人員在樓下充好氣墊床,以備萬一。
童念直立立的站在天台邊上,她忽然張開雙臂,眼睛盯著遠處的白雲,嘴角泛起笑意。
望著她眼底浮現的神情,凌靳揚心頭狠狠揪了下,喉間酸澀難抑。他瞬間體會到她心底的感覺,整顆心都在不斷收緊。
她嚮往飛翔,嚮往自由。
忍住心底起伏的情緒,凌靳揚慢慢靠近她,溫柔的低喃:「快下來,那裡太危險。」
樓頂的風很大,童念披散的黑髮隨風飛揚。她目光直勾勾的望向前方,臉上的神情依舊麻木,看不出情緒。
距離她很近,凌靳揚如果伸手也能碰到,但他不敢冒然動作,生怕發生任何意外。他耐著性子,將手朝著她伸過去,聲音低沉磁性:「唸唸,哥哥帶你回家。」
半響,童念垂下張開的雙臂,她納納的轉過臉,竟然抬起手放進他的掌心裡,烏黑的翦瞳有細碎的光閃過,「回、家……」
她緩緩的吐出這兩個字,卻讓凌靳揚紅了眼眶,他用力握緊她的手,將她納入懷中,緊緊的抱住,再也不會鬆開。
經過這樣的風波,凌靳揚絕對不會再讓她住在醫院裡,如今把童念交給誰照顧,他都不會放心。
宋濤知道改變不了他的注意,也只好同意,只能在治療的時候,讓他將人送來。
辦好出院手續,凌靳揚帶著童念離開。
一輛銀色的奔馳邁凱輪,行駛在車道上。路邊飛過的梧桐樹筆直挺拔,凌靳揚開車回到那棟獨立別墅,將車熄火後,牽著車裡的人下車。
回到別墅,凌靳揚掏出鑰匙,將大門打開,帶著她走進去。
客廳的水晶燈明亮,凌靳揚將她拉到沙發裡坐好,他低下頭,盯著與她十指緊扣的雙手,俊臉閃過一抹笑意。
彎腰蹲在她的面前,凌靳揚黑曜石般的雙眸染滿笑意,「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
童念對於身邊的環境,神情並沒有明顯的變化。她低著頭不說話,可握著他的手,並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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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溫馨的不?想看的冒泡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