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風垂了眸,淡淡接道,「你說,皇上,她們肯定是愛你的,臣妾也愛你,她們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是不得已的……」北堂風冷笑,又壓低了一分,「一年前的你,正是你嘴裡,只會說那些不懂人間黑暗,只活在美好中的人口中說出的話,所以朕……開始疑惑了。舒榒駑襻」
語畢,他悄然靠近了她的耳畔,低聲道,「你……究竟是誰?」
聽了北堂風的話,慕晴的身在再次輕.顫,而北堂風亦在她耳畔輕輕哼動,穩而慢的將臉側過,低垂著眼眸看慕晴那幾乎只能直視的眼。
這一刻,慕晴的呼吸開始有些漸漸的亂了,尤其是當北堂風那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肌膚上時,那種彷彿要將她撕開的壓力深深的擊打著她。
因為她其實尚未做好準備將一切都告訴他,若是別人當另外相待,可是他是北堂風,是自己在前一刻剛剛明白深愛的男人妍。
他愛的是過去的蘇慕晴,而她則是佔據了蘇慕晴的孤魂野鬼。
若他知道了會如何,會不會怨恨於她?
第一次……有了一點點的害怕篌。
害怕一切的謎底,就這樣無情的在這個地方揭開,害怕從此……她就要在這個世界消失無蹤。
總覺得,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做完。
甚至,還沒有找到那個指示蘇慕晴行刺皇上之人。
只是,她逃得過嗎?
或許也沒有任何意義要逃。
因為假的,終究是假的,永遠變不了真。
總有一天,假的,要為頂替真的,而付出代價。
或早,或晚。
這一點,她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只是沒料到,她這個假的,卻愛上了一個只有真的蘇慕晴,才有資格被其所愛的男人。
這樣的代價,或許會很痛,很痛。
思及此,慕晴自嘲的笑了下,也歸為了平靜。
「我……」慕晴抿住唇,半響才開了口,彷彿在過了很久之後,慕晴才稍稍的側了眸,望向北堂風那深幽的黑,說道,「如你所說,我是蘇慕晴,但是……卻不是……」
可還沒等慕晴慕晴說完,北堂風忽然撐住她的身子,而後一陣咳嗽,使得慕晴的神經忽然緊繃了起來,扶著北堂風道,「北堂風,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北堂風忽然扯住她的手,將她推開,然後自己扶著牆,又猛的咳嗽了兩聲,這時慕晴才反應過來,方才在他靠近自己的時候,那種溫熱近乎發燙,他當是高熱未退,就跑來和她吵架。
慕晴下意識的蹙動眉頭,然後強硬的扶住北堂風道,「臣妾扶你回明陽殿。」
「朕不用你!」北堂風焦躁的將慕晴的手要挪開,卻還是被慕晴死死的挽住,然後她嚴聲說道,「皇上龍體要緊,之後怎麼問責慕晴都可以,現在還是先回宮比較好。」
在如同訓斥一般的聲音落定之後,慕晴二話不說便帶著北堂風一同離開了這間書庫。
當出了門後,發現那老太監正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說,「皇上……老奴……」
北堂風頓住足,低眸看了看那老太監,深吸口氣似是恨不能當時就讓人砍了他,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又深深的舒了口氣,道,「下不為例。」
語畢,他反倒比慕晴先一步,帶著慕晴離開了這座幾乎荒廢的書庫。
慕晴回頭,看了眼那老太監,對上了他含淚的眸,微微笑了笑。
誰是對皇上忠心的人,誰是真心為皇上好的人,皇上……心裡其實都是明白的。
只是,為何卻沒見到隨她一同前來的楚晏?
希望他,別惹了事才好呢。
慕晴搖搖頭,隨即加了步子,跟上了北堂風,隨他一同向著明陽殿走去。
唯有身後老太監,一下一下的磕著頭,然後大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聲迴盪,最後隨著大門關閉,逐漸消失在了皇宮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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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宮。
在慕晴與北堂風一同往明陽殿走的同時,東方楚晏卻被清音宮的主管太監鄭榮親自請到了這裡作客。
站在那裝飾樸素的宮殿中,東方楚晏悠哉的走動幾步,半垂的慵懶眼眸中透露著一抹睏意,實在忍不住,便掩唇打了個哈氣,道,「既然請我來,還不趕緊出來。」
隨著他的聲音落定,一抹清麗的身影自後房走來,然後停留在東方楚晏面前,盈盈一笑,道,「聽聞鳳陽宮近日來了一名非常桀驁的太監,今日再見,果然名不虛傳,上回沒有看出,是本宮的失誤。」
藍瑤兒說著,又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周圍泛著讓人舒適的香味,使得東方楚晏輕輕佻動了眉,垂眸看向這個女人。
隨即他冷哼一聲,道,「志不同不相為謀。我的主子在還等著我,告退。」
東方楚晏惋惜的搖搖頭,然後行了個非常俊逸的禮,轉動便走,別在腰間的扇,因著掛墜為鈴,響動著清脆的聲音。
鄭榮一見,恨不能上前將東方楚晏扯回,卻一下被藍瑤兒按住,凝重的搖搖頭,低聲道,「你敢動他,最後死的會是你。」
藍瑤兒冷哼一聲,將眸子轉過,然後努力的擺起笑臉,幾步向前,攔在了東方楚晏面前,道,「據我所知,皇上剛剛去了書庫,若是這時候去,怕也沒法與皇后娘娘獨處吧。」
東方楚晏頓住足,有些不悅的轉眸看向藍瑤兒,臉上透露出了一種讓藍瑤兒都下意識後退兩步的懾然,然後說,「別攔我的路。」
藍瑤兒有些慌張,然後解釋道,「啊……你誤會了,我此次請你來,並非想要為難你,只是覺得你是人才,所以若有事,大可找我商量,我一定會幫你。」
藍瑤兒說著,透出了一種魅惑,將指尖輕輕搭放在他的胸前,道,「好嗎?」
東方楚晏蹙動眉頭,垂下眸看了眼她的指,然後僅用兩根手指便將她的指尖捻開,道,「噓。」
說罷,他便沒再說話,反而錯開藍瑤兒,踏著悠然的步伐,逕自離開了清音宮,使得在後面看著的鄭榮氣得直咬牙,上前幾步看著藍瑤兒道,「娘娘奴才看不懂,就算是娘娘喜愛這奴才,但他即是太監,又豈會為娘娘所媚。」藍瑤兒望了眼還染著東方楚晏身上迷幻香的指尖,輕輕放到鼻下,在深深吸了一下後,才斂住笑意,道,「是真的太監,才好啊,無論如何,一定要得到這個男人。」
藍瑤兒說罷,便淺淺勾唇。
「可是,娘娘不是說還要等咱們的人回信嗎?」
「嗯,已經回信了。」藍瑤兒說,回過身提著裙擺繼續向後走去,在入房前,緩緩停住腳步,道,「良禽擇而棲。」
說完這句有深意的話後,她便悠悠的消失在了房中,留下了一一頭霧水的鄭榮。
他輕輕.舔.弄了下自己的唇,喃喃重複,「良禽擇木而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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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晴扶著北堂風,終是回到了明陽殿。
剛一進殿,就把在門口焦急等待的李德喜嚇了一跳,在見到北堂風那有些蒼白的臉後,幾乎差點跳起,慌慌張張的說道,「皇……皇上這是……」
「沒事的。」慕晴低語,然後將北堂風交予了李德喜,看著那些簇擁而來的宮人,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站到了一旁。
如此場景,如斯熟悉,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心境。
慕晴忍不住的苦笑了下。
那一夜,她還能全身而退,但再看了那本塵封的宮廷史後,卻沒法再丟下這個男人,更是沒辦法.像自己說的那麼斷情斷義。
如果在知道了那麼多後,她蘇慕晴還可以刻意的傷害這個男人,那麼她……是否還能說服自己?
「蘇慕晴,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慕晴失神自語,「你前世欠下的債,注定要我來還。」
曾經的誓言,如果再對北堂風動心,那她蘇慕晴,就會魂飛魄散,從此消失。
此時此刻,她或許已經是在忤逆上天,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應驗這句誓言。
但是話是她落下的,最後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了。
慕晴向著,便忽然向後退,見到幾個太醫又匆匆趕來,於是在大太醫進去正房後,便拽過一個小太醫,問道,「大人,本宮有一事相問。」
見到是皇后,那小太醫忽然嚇一跳,緊忙戰戰兢兢的說,「皇后請說。」
「告訴本宮實情,皇上此時的病,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醫有些為難,隨即乾笑兩聲說,「只是風寒,風寒。」
慕晴歎口氣,緩緩的鬆了指尖,見小太醫匆匆跑離,她的心情一片複雜。
為何自己,學的不是醫術,為何自己不能像小說裡的人那般通曉一切,為何自己,如此無能。
似是將慕晴那帶了些傷的神情看在了眼裡,走到房外的李德喜微微一愣,在猶豫半響後,便步步走來,道,「皇后娘娘,是想知道皇上的龍體的事嗎?」
慕晴一聽,似是多了些希望,於是凝重的點頭,道,「李公公可以告訴我嗎,你知道,我絕對不會做對皇上不好之事。」
李德喜陷入深思,隨後也重重的點了頭,道,「奴才知道,所以奴才知無不言,皇后……儘管問奴才吧。」
「好。」慕晴應了,隨後帶著李德喜到了一處更為安靜的地方,在確定周圍沒有人後,便低聲問,「告訴本宮,關於本宮所不知道的,皇上的所有的事,好嗎?」
李德喜稍稍愣了一下,隨即陷入了深處的痛苦,在出神中,幽幽而道,「皇后娘娘,其實,皇上過去,並不是不易接近之人。奴才被分到太子東宮的時候,皇上才十歲。那時候,奴才第一次在如此尊貴之人身邊服侍,笨手笨腳,老是做錯事,本以為會很快被調走,但卻沒想到使得人人敬畏的皇上,實際卻是個對所有人都很好的皇子,包容了奴才做的所有錯事。可是所謂人在高處,便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雖然皇上對人真摯,賢能不爭,可卻總是被其他勢力的皇子和大臣針對,他們表面上掛笑,但無不希望皇上早點出事,甚至多番陷害。那時,皇上雖然還小,卻很明事理,從來不會在先帝面前,多說一句其他兄弟的壞話。」
說到這裡,李德喜緊緊捏起拳頭,痛不欲生,「那些將皇上陷於不義之人,簡直該死……如果不是他們……如果不是他們……」
「他們?」慕晴蹙眉,側耳傾聽,「現在,這些人還在嗎?或者說,被皇上……」
李德喜一聽,緊忙搖頭,道,「他們已經得到報應了,在很多年前,因為謀反,而被先皇賜死了。只不過,這些人,連死都不願放過皇上,竟然還向先皇讒言,說皇上……」
「說皇上怎麼?」慕晴眸子一顫,總覺得李德喜下面的話,會牽動自己的神經。
「說皇上……是珍妃和他人所生,不僅不是皇子,而且還是個會剋死南嶽的怪胎,甚至說……還有一樣重要的東西可以證明。後來,先皇居然真的相信了這些歹人的話,滿處搜尋,只是無果而終。」李德喜說到此,憤憤不平,「明明就是子虛烏有的事,卻還要誣賴皇上,簡直噁心到家!」
聽到這裡,慕晴的眼眸倏然一顫,即刻問道,「本宮問你,如果這樣東西真的被找到,公之於眾,會有人相信嗎?」
「這……」李德喜微微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可慕晴卻慢慢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
這一點,其實根本不用李德喜回答,她心裡也有了幾分數。
南嶽終究有封建之說,若是如此說法公諸於世,定會掀起暴亂,誰若是拿到這樣東西,便能誤導天下百姓,群起而攻之。
那時候,恐怕十年之內,都不會國泰民安了,甚至所有人都會活在恐懼中。而且,如此重要的東西,能牽扯到北堂風命脈的東西,難道就是……
想到這裡,慕晴驀然抬頭,問,「先皇知道這件事是什麼時候?」
李德喜蹙眉,想了想,道,「雖然奴才有點記不清了,但是隱約記得,是在先皇駕崩前沒多久。說來也怪,那些人在上書房對所有人說的言之鑿鑿,可是卻什麼都沒找到,可笑。」
「所有人?」慕晴忽然聽到了一個很關鍵的詞,繼而問道,「嗯,因為會掀起皇儲之爭,所以雖然宮裡都有吹風,可確實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那後來因為謀反而犯事的大臣外,聽到的還有皇上,及另一位皇子……」
慕晴忽然抬眸,一把捉住了李德喜的肩,先是緊緊.咬唇,而後緊緊抓著李德喜的肩,凝重而壓低聲音說道,「最後的那個皇子,是誰?」
李德喜蹙眉,用力的回想,甚至整張老臉都變了形。
忽然間,他睜開眼看嚮慕晴,幽幽道,「雖然是哪位皇子奴才記不清了,但是卻想起一件事,皇上還是很親近這個人,在奴才為上書房的人將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奴才聽到皇上稱他為……」
「稱他為什麼?」慕晴緊張而問,聲音都有些隱隱約約的顫抖。
那個控制蘇慕晴的,那個也想要拿到那樣東西的,那個真正想要將皇上一把火燒死的人……千萬,千萬不要是……
這時,李德喜靠近了些,「皇上稱他為……」說到此,李德喜深深的吸了口氣,繼而附在慕晴耳畔道,「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