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前腳剛剛踏出的一瞬,卻好像看到了一抹不應該出現在宮裡的人影,她先是有些震驚,隨後便將被子緩緩放下,跟著那人去了。舒骺豞曶
拐出明陽殿,那從眼前閃過的人影,似乎更加清晰,而且看起來那人身後跟了好似不止一人。
慕晴咬下唇,匆匆跟上。
而就在那些人,好似要將這中間的人送出宮的一霎,慕晴忽的開了口,喊道,「且慢。」
聽了慕晴的聲音,周圍的人紛紛一愣,都回身看嚮慕晴,而後同樣都是一驚,連忙齊聲說道,「奴才們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遽」
原來那些人,都是宮裡敬事房的太監,而且應當都是李德喜下面的小太監。
如此深夜,這麼多小太監究竟要送誰出宮?
「免禮。」慕晴隨意的說著,視線卻有意無意的往中間看記。
如果那抹身影,自己沒有看錯的話……
「是……思雪嗎?」慕晴輕喚,當看到那背對自己的人,微微動了一下.身子,她便確認無誤。
於是她幾步上前,想要再見那人,誰料卻被那幾個小太監攬住,低聲說,「娘娘,皇上下旨,直接將思雪姑娘送走,請別為難奴才們。」
慕晴心頭一緊,又抬眸看去,傾城的臉上多了些說不清的落寞,低喃著,「果然是思雪嗎?」
慕晴輕歎口氣,又看向那幾名太監,道,「本宮知道這宮裡的規矩,但是還望公公們通融一下,本宮不會耽誤了時候的。皇上若是問責,本宮一力承擔。」
小太監們一聽,面面相覷,終是不敢再多說,於是便點了頭,紛紛讓開,而後退到一旁去候著了。
望著那始終不敢回身的纖細而熟悉的身影,慕晴也有些躊躇,但是很快,她便將眸子抬起,向著眼前之人走來。
當站在離她不遠的距離之時,慕晴才稍稍停了步子,接著月下的明亮,她用著輕緩的聲音說著,「相識一場,如今要走,可以讓本宮為你送行嗎?」
一句輕柔的話語,彷彿瞬間擊潰了眼前之人所有的防線。
思雪安靜的站在原地,任由冷風將她身上的衣衫凌.亂的吹起,她握緊了雙拳,顫抖的用著力。
當那陣夾雜著凜然的風,驟然停下的一瞬,思雪忽的轉身,就是這樣,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慕晴面前。
她低著頭,渾身不停的顫抖,彷彿是在忍耐著一種極度的痛苦。
「皇……皇后娘娘……」思雪啟口,斷斷續續的喚著,而後將頭更是一下子磕在地上,任由那顆顆濕.潤順著臉頰,墜落在了冰冷的面上,深入其中,印濕.了一片。
「思雪,別哭。」慕晴淡淡的說,便是連自己的聲音都帶了些許的顫抖,而後她也半跪在了地上,親自將思雪的上身扶起。
當她看到思雪那已經染了血的額頭,她那傾城的眸中,不由得閃動了些許痛。
而後她從懷裡,掏出了一塊雪色絲絹,一邊輕輕為思雪擦去傷旁的骯髒,一邊用著輕緩而帶了些顫的聲音說,「就算被人欺負,都絕不掉眼淚的人兒,現在,也不應該哭。」
說著,慕晴便用自己的柔荑,緩緩下移,搭放在了思雪的眼上,讓每一顆即將滑落的濕.潤,全部滲透她的肌膚,再也沒有落下一滴。
聽了慕晴的話,思雪便又一次的將雙拳緊握,深深的吸著氣,彷彿是想將滿心的傷痛盡數收回,在一種用力的咬牙後,她便用已經有些粗糙的指尖,輕輕抓.住了慕晴的手,將她的指,緩緩拉下。
而後思雪彷彿是用盡了力氣那般,拚命的扯出一絲笑,帶著一種極為沉重的笑容。
「奴婢……聽皇后娘娘的話……以後,再也不哭……再也不哭……」
「這才是好孩子。」慕晴聽後,緩緩的笑了,溫柔的掃過她額角的發,隨後落下視線,靜靜的凝視著思雪,「在你心裡,是否曾恨過本宮?」
思雪搖頭,而後輕輕.握住慕晴那溫暖的指,「思雪雖然背叛皇后,卻是被柳相國威脅所至。皇后娘娘是第一個將思雪當做真真正正的人看待的,那日對酒,字字出自思雪真心,思雪永遠不會忘記娘娘大恩!」
思雪說罷,又想給慕晴磕頭,卻被慕晴稍一用力給攔了回來,而後她望著思雪,輕輕搖了搖頭。
「當你告訴本宮,倘若本宮真的死去,你便會追隨而來。或許只是為了這一句話,讓本宮決定,無論你最後是否真的背叛本宮,本宮都會好好記得你。因為……對本宮說這句話的人,你也是第一個。」
思雪聽後,先是愣住,雙.唇顫抖不已,隨後忽然向前,緊緊的抱住了慕晴,一張俊俏的小.臉早已哭的通紅不堪。
「娘娘……對不起……娘娘……對不起……娘娘……思雪對不起你……」
這一刻,思雪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大聲的哭了出來,哭的像個孩子那般。
慕晴垂了眸,也緩緩探出指尖,先是猶豫了一下,隨後便將身前的思雪也緊緊擁住,而後在她耳畔,淡淡的說,「你本性為善,只是被迫捲入這骯髒的泥潭,聽本宮最後一句,如果出了宮,便不要再回頭,永遠不要再回來。」
思雪聽後,重重的點了下頭,當她緊閉雙眼的那一刻,眸上所有的濕.潤,都化為了晶瑩,順著臉龐留下。
只有這一次,只有這一次,再哭一回……以後,一定會好好聽娘娘的話,永遠都不再哭。
在感覺到思雪點頭後,慕晴便將思雪緩緩拉開,望著她那哭花的小.臉,側頭微看,當看到那易容的接縫時,她先是回望了下有些的膽怯的思雪,便抿住唇,忽然用了力,將那張已經破損不堪的人皮面具一下揭開。
當一張帶著幾道疤痕的陌生的臉龐出現在慕晴的眼中時,那傾城的瞳,倏然收縮。
思雪一見,立刻用雙手摀住臉,拚命的躲閃著,「皇后娘娘,不要看,思雪不想讓娘娘看到這張醜陋的臉。」
慕晴靜靜的望著眼前女子,手中的面具慢慢的放在了地上,隨後她只是淺淡的勾了唇,而後緩緩拉開了思雪的手,雖然在中途她幾次想要再拿回,卻終是被慕晴強硬的拉下。
這一刻,慕晴平靜地望著眼前那張滿是傷痕的臉,在她傾城的眸中,不由的閃動著一縷不捨,隨後她將思雪的臉拌過,使得她看向自己。
而後,她靜靜的說著,「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更不是茗雪。你只是你,思雪,世上獨一無二。」
風起,將思雪額角碎落的髮絲緩緩吹動,時而掃過她臉畔的傷痕,帶了些許寂寥,而後她望著慕晴,重重的點了頭。
看到思雪聽了她的言語,慕晴才微微鬆了口氣。
人一生,最可悲的事,就是永遠代替別人而活。
這皇宮之中,人人都帶著幾層面具,痛苦,而悲涼。
若是能從這裡走出去,就要為自己而活了。
這時,旁邊的太監終是來到兩人跟前,低聲在慕晴耳邊說,「娘娘,時候差不多了,該送思雪姑娘出宮了。」
慕晴點頭,而後在太監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她側頭,低聲問想小太監,「皇上將思雪,送去了何處?」
小太監回道,「回娘娘的話,皇上將思雪送去南城做工。」
慕晴聽後,微微的點了頭,傾城的臉上帶了些無法看透的神情。
或許,這就是因果。
柳相國隻手遮天,迫.害思雪一家,又荼害百姓,所以最後不得善終。
而思雪即使被.迫,也終究曾為柳相國,使得多少南城百姓餓死街頭,所以注定要在南城,還了自己的債。
政.治陰險,皇權無奈,即使是為大局,也不免滿手鮮血。
她蘇慕晴,或許也有一天,要為自己還清罪孽。
慕晴深吸口氣,便將臉上所有的情緒斂住,將頭上的一個小髮釵摘下,放在了太監手上,道,「路上,多加照顧。」
太監們謝恩,便上前扶還跪在地上的思雪。
而後,思雪便像方纔那般,被太監們圍在中間,一步一步的送走。
慕晴靜靜的在後面看著,似是想將這終於從這皇宮牢籠中逃脫的女子目送直至她完全的離開。
然而思雪就在即將離門的一刻,她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那般,驀然回頭,對著慕晴大喊,「皇后娘娘,信……有一封信!」
慕晴眸子一顫,即刻跟去了思雪身邊,忽的拉住小太監的胳膊,道,「再等一下!」
說罷,她便看向思雪,「還有什麼……要和本宮說的嗎?」
思雪看看周圍,而後抬起頭,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交在慕晴手裡,低聲道,「這是原本加在黑色賬簿裡的信,當是別人寫給相國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思雪無以為報,這個……給娘娘。娘娘在宮中……萬事小心。」
「思……」慕晴啟口,見思雪再也沒回頭的離開了宮裡,便長長的舒樂口氣,望著她的身影,淡淡的說了句,「你也是……保重。」
在這句話消失之際,那位思雪開啟的大門,便緩緩的關上了,彷彿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那般,將慕晴與思雪,隔在了這皇宮的內和外。
此時,慕晴獨自一人站在這冰冷而厚重的皇宮中,抬頭望向那漫無邊際的天空。
離不開,逃不掉,只有她一次一次的將別人送離,而她……或許永遠都要被困在這個,冰冷的地方。
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慕晴便將眸子垂下,換上了一層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嚴肅與懾然,而後將那思雪離宮前給她的信放在手裡微微看了眼。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果然……暗處有黃雀,將柳家托到她的面前嗎?
不過霧散了,後面的人,也快走出來了。
慕晴咬唇,忽的瞇住眼,而後將那信塞回懷中,轉身向著與那自由之地完全相反的地方走去。
暴亂已然平息。
但她的戰場,似乎還硝煙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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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陽殿。
慕晴獨自一人走回,一路上彷彿都在做著沉思,終於等到踏入正房大門,當她用雙手將那門重重關上之際,她長歎一口氣,靠在門前若有所思。
先前她就一直覺得,柳家背後定有人在故意挑唆她這皇后和柳家的關係。
在數月前那火燒筱月殿的時候,她就感覺定是有人給柳惠蓉支招,但這個人偏偏又不是柳相國,而且就手腕來看,又與柳相國並非一個路數。
「究竟是誰呢……」慕晴瞇眸,陷入沉思。
半響,她便從懷裡將方纔思雪給她的那封信拿出。
此封信外,一字沒有,空白封裝。
慕晴蹙眉,又反覆看了看。
沒有寫親啟,說明是親手或者派人直接送到本人手裡的。
代人送信暫且不說。
若是親手,又沒有交談信上內容,反而提交信件。
說明這個給信之人,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說道交談信上內容,更是不方便讓人知道與相國關係如何。
想到這裡,慕晴便點了頭,而後將信從裡面拿出。
很快,便有很多娟秀小字映在了慕晴眼簾,讓她的眸子頓時一顫。
竟是女子的字跡?
這女子,究竟是……
想著,慕晴便進一步的看這信上內容,可上面通篇都是傷春悲秋的詩句,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是真的什麼都沒有,還是暗藏玄機?」慕晴自喃,又將這封信放在鼻下聞了聞,頓時飄來一陣清新脫俗的香氣。
似乎,在什麼地方,聞到過這股淡淡的氣味。
慕晴搖搖頭,一時倒也想不起來。
不過既然卡在了這裡,硬想也沒有用,或許休息休息便會思路大開。
於是她便將這封信又塞回懷中,準備帶回鳳陽宮,待晚些時候,再琢磨琢磨。
然,就在慕晴用力的抻了懶腰,準備窩在這偌大的龍榻上,好好的補一個覺時,一轉眼便見到那架子上完整搭好的龍袍,於是步子放了緩,有些發了呆。
方纔的自己,是不是當真有些過分了?
北堂風明明費了很大的力氣幫了自己,就因為幾句口舌,便將他這位某種意義上的救命恩人,從房裡轟了出去,而且還公然把被子丟給他。
「剛才聽到,是去了飛霜殿吧……」慕晴喃喃自語,好像是在北堂風臨走前聽到了一耳朵,於是此刻她便有些猶豫的躺在床.上左右翻滾。
是不是該去探望下這流離失所的皇上,然後將床榻讓給他,自己回鳳陽宮?
想到這裡,慕晴忽然將埋在被中的傾城小.臉抬起,蹙著眉自喃,「現在就示弱,以後這隻狐狸會不會得寸進尺?」
語畢,慕晴又是一陣煩躁,然而很快,她便坐起了身子,有些沒耐性的用手心打了下這床邊。
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弄得像是個鄰家小妹一樣。
慕晴將一張小.臉一下皺起,而後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一般,拿起旁邊掛著的另一件稍厚的衣服。
恩將仇報不是她蘇慕晴的作風,多少……看看他的情況,給他蓋件衣服好了。
當慕晴看起來像是在心裡將自己說服後,便恢復了先前的精氣神,踏著輕步向著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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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霜殿。
自從慕晴硬闖一次且又辦了太監進來過一次之後,外面的侍衛看見慕晴,簡直就當透明那般。
無論她路過哪個侍衛,那個侍衛都會下意識的將臉瞥向相反的一邊,乾脆不看她。
一路上,慕晴的臉上都帶了些說不清的尷尬,還有一絲絲的苦笑。
看來,這些侍衛是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某種意義上,她這個皇后,還真是亂了宮中規矩的罪魁禍首呢。
帶著緩慢且謹慎的心情,慕晴終於來到了飛霜殿的正殿。
在門口,慕晴先是深深的吸氣,而又深深的吐出,彷彿是在做著心裡的調節。
若是這時候進去,就算是見到北堂風,又要如何對他開口,總不能直接說自己是來賠禮的吧。
因為若是以她蘇慕晴的性格直接賠禮,那麼北堂風肯定會立場逆轉,再次制約於她。
不然,直接將衣服丟給他就走?
還是……找個借口?
想到這裡,慕晴搖搖頭。
本來她擅來飛霜殿,就是違了規矩,估計到時候根本就不需要自己開口,就會先被北堂風這個壞脾氣劈頭蓋臉的來一頓。
無論如何,還是進去再說。
想到此,慕晴便逕自轉了身,向著飛霜殿門內走去。
飛霜殿正殿內,一片寂靜,仿若只有微風吹拂的聲音,輕輕迴盪在左右。
就在慕晴準備迎接北堂風的一句厲聲質疑之時,竟發現北堂風竟然伏在案邊熟睡過去,長髮如墨,安靜的散在明黃色的桌上,顯出了一種安靜寧謐的美.感。
看到他,慕晴忍不住的失笑。
這個男人還真是直接來了飛霜殿,連衣裳還是方纔的睡袍閒衣。
不知不覺,慕晴的心頭竟多了些淡淡的暖,搖搖頭,又看向旁邊,在看到連李德喜都因為困乏而靠在柱旁熟睡之後,慕晴再度搖搖頭。
這個李公公,還真是會偷懶,竟然在守夜的時候,比皇上睡的還香。
不過說歸說,她還是早有準備,於是上前將一件布衣小心翼翼的蓋在了李德喜身上,在看到他依舊睡的香甜後,便也鬆了口氣,轉身看向那邊的北堂風。
如果可以,她現在真應該想個什麼辦法,好好捉弄這個毒舌的男人,不過……今日,看在他最後還記得給他留下被子的份上,暫且保留意見。
慕晴輕輕扯動唇.瓣,便輕聲輕步的向著北堂風走去,而後攤開專門為北堂風找的明黃色的衣袍,比方才更輕的蓋在了這個男人身上,直到蓋上了半張臉,她才稍微是鬆開了捏著衣袍的指尖。
「算是慕晴來陪過禮了,明日看見衣服,別再給我賞個板子哦……」慕晴彎身,小聲的在北堂風耳畔低喃,隨後眼睛左右滑動,便準備就這麼從飛霜殿離開。
然,就在慕晴步子剛剛挪動稍許的那一瞬間,自己的手卻忽然被帶了些涼意的手一把捉住,而後便有一個焦躁的聲音自後而起。
「蘇慕晴!」
只見慕晴臉色一沉,抑鬱的皺了眉,在長歎一口氣後,才將身子緩緩的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