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只覺得自己這一刻已經身不由己,閉上眼睛,不忍去想自己接下來會有什麼結果了,只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那洪水給淹沒了。舒殘顎副
那種面臨生死的感覺,葉蘭此刻竟然不知道是何滋味,只是覺得很累很累。
身子緩緩倒去,似乎就要跌落下去了,只是下一刻卻是被一隻手給扶住了。
那一刻,葉蘭的眼睛猛然睜開,看到的是一雙和羅田很像的黑眸。但是卻不是羅田,而是余氏。
葉蘭心裡極其詫異,不知道怎麼會看到余氏。雖然她心裡隱約的知道余氏其實不是那種如傳言中一般的人。但是,葉蘭卻是不會認為余氏是那種會為了自己而不顧生死的人。此刻,葉蘭知道自己的情況,自己已經全身沒有力氣了,實在是離開不了這裡了。
葉蘭因為余氏的那一下,不至於掉落水中,此刻已經能夠繼續扶住牆壁,好好的站住了。葉蘭的手深深的扣住牆壁,即使知道沒有希望,但是依然想要堅持著。
穩住自己的身形,葉蘭回頭對著余氏笑得溫暖,輕輕的說著:「謝謝。」
無論如何,葉蘭心裡還是感激余氏的。說完謝謝之後,葉蘭就轉過身去了,面對著牆壁,心中空明如許。
「我背你上山。」
堅定而執著的話語在耳邊響起,葉蘭不可思議的回頭看去。看著在狂風暴雨中稍顯瘦弱的余氏,那般瘦弱的身子,卻是那般的堅強的立在自己的身邊。眼睛很黑,和羅田的眼睛一樣,黑如星子。眼睛裡面滿是堅毅和慈愛,那種情緒看得葉蘭忍不住想要落淚。這一刻,葉蘭相信余氏真的是一個好母親。也許真的是患難見真情,以前太多的流言蜚語了,雖然葉蘭一直沒有相信,但是心裡難免會受一些影響的。沒有想到此刻,竟然在這樣的境遇之下,余氏竟然站在自己旁邊說這樣的話。
這一刻,葉蘭真的很感動,眼睛裡面也是有了濕意。葉蘭笑著,眼神從未有過的明亮,她定定的看著余氏,堅定的說道:「婆婆,謝謝你。你趕緊走吧,不要讓自己受傷。」
葉蘭說完,笑著轉過頭去,不再去看余氏的神色。這一刻,葉蘭不想要連累余氏了,就憑余氏,怎麼可能能夠帶著自己安全的離開呢。
余氏看著眼前的女子,這個自己兒子最愛的妻子,眼神裡面滿是欣慰和自豪。這個媳婦,她很滿意,有著和她一樣的原則和堅持。這麼好的媳婦,是他們沈家之福啊,她一定會幫阿田安全的帶出去的。
余氏突然背對著葉蘭,堅定的說道:「上來。」
葉蘭的身子一震,但是卻是沒有動絲毫,不言不語的站著。
「要是你不上來的話,我今天也不走了,就在這裡陪你了。」
余氏的話竟然帶著輕輕的笑意,好似調侃一般。
葉蘭轉頭,深深的凝望著自己的婆婆,竟然從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堅強。
即使如此,葉蘭也沒有想要上去,她不覺得憑藉著余氏這麼瘦弱的身子,能夠背著自己安全出去。
余氏看到這麼堅持的葉蘭,神色越發的滿意和欣慰了。
她走到葉蘭的身邊,在葉蘭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子下蹲,猛然的將葉蘭背在了身上。
余氏以前跟沈郎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學過一些武功的,身手也是相當不錯的。因此,背起葉蘭,就快速的往山的那個方向走去了。
而葉蘭則是震驚無比,她發現自己真的是從來就沒有瞭解過余氏。在余氏的背上,葉蘭知道自己現在再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呆在余氏的背上,葉蘭覺得身上的疲累更加的明顯了,肚子的感覺也是越發的清晰了。
這一刻,葉蘭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輕輕的伸手撫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腦子裡有了一瞬間的恍惚,這會是真的嗎?
嘴角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葉蘭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這種時刻,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夠安全的生下來。而且,現在這種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活下去。
腦子裡越來越混亂,眼睛也覺得有些模糊了,終於疲憊之後,就那麼暈在了余氏的背上了。感覺到葉蘭昏倒過去,余氏的心頭也是一緊,遂加快了腳步,想要快速的離開這裡,怕葉蘭會出什麼事情。
另一頭,羅田駕著小船出來,在水面上,不斷的搜尋著葉蘭的身影,但是卻是一直沒有看到。而在路上,每每看到人有難的時候,羅田就會幫著搭載。
陷入於大水,原本深深絕望的人們,看到羅田的時候,彷彿覺得神佛降臨一般。那一刻,羅田成了大家心裡的支柱,似乎只要看到羅田,就知道自己有救了。
這樣子,羅田往返於期間,不斷的救著陷入大水的人們。
羅田堅定的划著船,眼神裡面有著深深的憂慮,最終心裡對於葉蘭的擔憂終於是戰勝了一切。羅田想要不顧一切的去找葉蘭了,羅田站在船上,手裡拿著木漿,手卻是在微微的顫抖著。他知道還有人在等著他,但是此刻,他的心裡最擔心的還是葉蘭。
就在羅田心裡如烈火般煎熬的時候,旁邊響起了石頭的聲音。
「讓我來吧。」
羅田回頭看去,就看到石頭站在山腳,眼神堅定。
羅田握著木漿的手緊了緊,眼神裡面透露出無盡的深情,最後將木漿丟給石頭,自己則是抱了一個大樹就又跳進了水裡。雖然現在大水只是到了羅田的腰上,但是以防萬一,因此羅田還是帶著一根大樹。
石頭跳上小船,看著羅田遠去的背影,眼神也是有著擔憂的。這種時刻,生死有的時候就是在一線之間的事情的。石頭不再想其他的事情,而是快速的划船去救那些人。
現在村子裡面已經沒有人了,石頭划著船看了看,到處都是大水,人們應該已經遷移得差不多了。但是,還是為了以防萬一為好,石頭繼續劃著。只是,一圈下來皆是沒有發現人,石頭知道這樣子是找不到人的。還是先去山上看下是少了誰,這樣會更加好找一些。
於是,石頭又快速的將船划了回去,站在山腳下,等待著上面的人講數據統計出來,不一會之後,少的人就出來了。這次一共是少了十一個人,分別是原來的村長夫人王氏,還有王氏的大兒子一家四口,小兒子李寶,還有柳氏和柳氏剛出世的孩子,接著就是葉蘭羅田還有餘氏了。
得到這個答案,石頭心裡更是擔憂了。對於村長家的其他人,石頭倒是沒有什麼感覺,竟然有種報應的感覺。但是對於柳氏,石頭心裡卻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雖然曾經心裡不甘,心裡厭惡,但是這一刻,在危險來臨的時候,石頭覺得心裡還是擔憂的。
石頭站在那裡,不知道要不要去村長家。
這個時候,羅二妞卻是快步的下山來,走到石頭的身邊,笑著說道:「我哥哥嫂子還有娘親就拜託你費心找找了,而柳氏,你也去看看吧。」
聽到羅二妞的話,石頭很是震驚的抬頭看著羅二妞,嘴唇動了動,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看到石頭這個樣子,羅二妞自然是知道石頭在想什麼了。羅二妞也不在乎,而是接著說道:「趕緊去吧,能多救一個就多救一個吧。」
聽到羅二妞這般說,石頭再不猶豫,趕緊的去救人了。
看著石頭的背影,羅二妞心裡漫上了無數的苦澀,她的親人,她的二哥二嫂,她的娘親,要是沒有了他們,她也許也不會活下來了吧。羅二妞嘴角帶著一抹苦澀而堅強的笑容,一直站在那裡,深深的看著遠方,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很快的,有人下來勸羅二妞了,讓她不要站在這裡,很是危險。但是羅二妞卻是堅持,而大家看到她這個樣子,也就沒有再繼續說什麼了,也是知道羅二妞要是看不到在乎的人平安的話,是不會回來的。於是,山上的人就安排了一些年輕的小伙子下來等著,以防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石頭划著船,卻是沒有看到其他人,只是路上遇到了羅田,但是羅田卻是不上船,說是分開找,更快一些。
看到羅田這般堅決的樣子,石頭心裡也清楚羅田心裡的苦。羅田的娘親還有娘親都失蹤了,這種打擊不是任何人都能夠承受的。
石頭繼續划船,路上都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很快的就到了村長家裡了,石頭下來,快步的渡水過去,進了裡面之後,才發現裡面已經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了。王氏和大兒子一家還有小兒子全部都在睡夢之中淹死了,石頭看著那樣的場面,心裡卻是沒有難過,很奇怪的,但是也許是因為村長一家曾經的惡行吧。只是,村長家大兒子的兩個孩子很是無辜,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就去了。這算不算是報應?
石頭這般想著,就準備轉頭離開了,只是不知道想到什麼,卻是猛的停下腳步,頓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了。
柳氏和柳氏的孩子呢?
石頭慌亂的在村長的家裡找了一遍,卻是沒有看到,頓時心裡還是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悲傷。腦子裡浮現了很多曾經的溫柔歲月,這一刻,心裡也是忍不住很是擔心慌亂起來了。柳氏是一個弱女子,而且身邊還帶著一個那麼小的孩子,有生還的可能嗎?
石頭神色很是暗沉,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船上,繼續划著船,一路上,目光無神是四處看著,看著還有沒有熟悉的背影。只是,不管是羅田葉蘭,余氏或是柳氏,都是蹤跡全無,石頭覺得全身發冷,只是機械的劃著。每次到山腳的時候,就問下人回來了沒有,每次得到否定的答案的時候,就什麼話也沒有說,立刻轉身,很是木然的繼續划船回去了。
不僅是石頭有些絕望,山腳下站著的羅二妞,還有那些青年漢子也是絕望了,但是誰也沒有說出來,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們就不會放棄。
也許是上天感應到了這邊的苦難,不忍心繼續為難下去了,很快阿德雨竟然停了,風也不刮了。這讓大家又升起了一股希望來,山上的人也是站在山頂上往下望著,有些老人站不穩,則是讓小輩扶著,也是執著的站在那裡,目光堅定而執著的望著下面。
這個時候,人群之中的羅平一家則是有些無語了。
羅家大嫂羅李氏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小聲說道:「真是的,搞這麼大動靜。以為自己是誰啊,不會好好的在家裡呆著,偏要往外湊什麼熱鬧,搞得現在大家都在這裡擔憂,還真是一家三口呢。」
羅家大嫂看到大家這麼關心葉蘭和羅田,心裡就覺得酸酸的,很是不滿。因為他們一家好幾口人在這裡,淋雨這麼久了,都沒有一個人過來關心一下,因此這下心裡是特別的不滿了,一時間忍不住就小聲的嘀咕了出來。
而羅家的大兒子羅山心情也是很不好,因為發大水的緣故,開始的時候一直猶豫,什麼都想帶。搞到最後,來不及了,只帶了一些很少的東西。誰知道等上了山之後,他們才知道,還有小船可以接送的,頓時覺得虧大了。早知道那樣的話,那麼他們就什麼也要帶了。而且剛才就算是到了山上了,還是有著狂風暴雨的。此刻,被自己家的婆娘一說,心頭也是火氣,也跟著說了起來。
羅李氏心裡還估計一下,只能小聲嘀咕,但是這個羅山可就不一樣了。他是一個大老爺們,說話哪裡會那麼注意,心裡不爽,忍不住就那樣說出來了。
「就是啊,真是的,羅田和葉蘭也不知道為家人著想一下。一個個的,不知道早點來通知我們,還有一個就是有船也不來我們家裡接一下。真的是不孝子啊,等一些可別被雷劈了。」
羅山從小就看不慣羅田,此刻的話說的是惡毒至極了。
羅平本來聽到羅李氏的話的時候,還沒有怎麼在意,畢竟聲音小。但是,這個時候自己的大兒子那嗓門真的是越說越大聲,最後就是吼的了。頓時,羅平臉色一黑,就準備警告一下,讓他們夫妻兩個不要太放肆。
可惜,這回不要提醒了,已經有人不滿的過來提醒了。
「你們兩個好歹也是做人家大哥大嫂的,現在竟然說這種話,你們還是人不是?」
一個被葉蘭親自通知的中年婦女頓時很是不滿的過來說了,今天要不是葉蘭及時通知,他們一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現在,自然是聽不慣別人如此在這邊胡亂的說葉蘭和羅田了。此時,很多人都很是不滿的往這邊看了,眼神裡面的意味也是很明顯了。
看到這等陣仗,夫妻兩個頓時就老實了。羅平看到這種情況,心裡湧起了一陣無力感,他的孩子和她的孩子真的就差這麼多嗎?
而此時,村子裡面,石頭駕著小船到處的看著,幾乎就要絕望了,準備到山腳上看下,看下會不會有驚喜。若是沒有的話,那麼就繼續回來尋找。
但是,就是在這個時候,在石頭駕著小船就要從一顆大樹旁邊劃過去的時候,聽到了耳邊一聲虛弱的呼救聲。
「救命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這個聲音,這麼熟悉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石頭猛然一驚,迅速的往聲音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情境讓他如遭雷擊,眼神裡面的震驚無可掩飾。
此時,柳氏一直手死死的抱著樹幹,一隻手拖著她的孩子。而她自己整個人則是已經完全泡在了水裡面了,大水幾乎就要漫過她的鼻子了。她的聲音透過水面而傳來,虛弱之極,若不是此刻雨停了,風也靜止了,否則是絕對不會聽到那麼微弱的聲音的。雖然是落到了如此的境地,但是柳氏拖著孩子的那隻手,雖然在微微的顫抖著,但是卻是始終堅定的那麼舉著。
石頭快速的走過去,在柳氏的耳邊低低的略帶哽咽的說道:「柳氏,是我,石頭。」
這個時候的柳氏,眼睛已經閉著了,只是憑藉著一股意念,只要聽到耳邊有動靜,就會重複的開口虛弱的喊著:「救命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聽大這樣重複的話,那麼虛弱,那麼堅定。石頭知道,此時的柳氏已經失去了意思了,只是憑藉著心底的意志不斷的堅持著。
石頭哽咽的說道:「我來救你們了,把孩子給我。」
似乎是聽懂了,柳氏慢慢的睜開了那雙疲憊的雙眼,當看到石頭的時候,柳氏笑了,笑得很幸福。幸福的說著:「我就知道,你會來的。」然後就將舉著孩子的那隻手伸到石頭那邊,石頭連忙一把結果柳氏手裡的孩子,孩子原本是睡著的,此刻也許是感應到了離開母親了,立刻就哇哇的大哭了起來。聽到這個哭聲,柳氏朦朧的眼睛裡面閃爍著疼惜和不捨。但是,因為手上已經沒有舉著孩子了,這一刻,柳氏的全身力氣立刻就那麼消散了,一下子就淹沒了入水中了。
石頭抱著孩子,聽到孩子哇哇大哭的時候,連忙的就看著孩子,一邊生疏的哄著。但是,突然好像發現哪裡不對,猛然轉頭看去,卻是看到大水已經漫過了柳氏的頭頂了。石頭大驚,連忙放下孩子,跳下水中,就將柳氏給救了上來。但是,柳氏卻是沒有反應了。石頭看著柳氏的樣子,心裡一驚,連忙的就將小船划到了山腳下。山腳下一直都有守著人的,此刻看到有人過來,連忙的就過來幫忙,將人給弄上去。
石頭上了山腳,抬眼看到羅二妞正看著柳氏和孩子。看到羅二妞的目光,石頭顯得有些無措,不知道羅二妞會不會誤會。
羅二妞只是看了一眼,就將目光移開了。羅二妞此刻心裡擔心著哥哥嫂子,還有娘親,根本沒有心情想其他的事情,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就將目光給轉開了。
山腳下就有個大夫的,其實也不算是大夫,就是村子裡的會看一些很普通的症狀的大夫而已。大夫年紀已經挺大了,此時看到昏迷著的柳氏,就連忙上前去查看了。而孩子則是由石頭抱著,不知道怎麼回事,孩子就是一直哭。石頭是一個大男人,根本不會哄孩子,很是無措笨拙的哄著。而旁邊除了羅二妞之外,其他的都是漢子,也是沒有辦法的。
羅二妞原本一直都是眼神擔憂而恐慌的看著遠處的,期待著心中擔憂的身影能夠出現。此刻,聽到耳邊的哇哇大哭聲,羅二妞回頭看去,就看到了那個在石頭懷裡掙扎著哭泣的小小身影。小小的是身影,力氣倒是很大,不斷的在石頭懷裡掙扎著,哭泣著。
那一刻,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羅二妞覺得心裡竟然有一種熟悉感,忍不住動了動腳,就邁步上前,熟練的從石頭的手上接過那個小小的身影。羅二妞很是溫柔的抱著那個孩子,抱著懷裡溫柔的哄著,慢慢的,那個孩子竟然就不哭了,反而是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愣愣的看著羅二妞。
看著那麼明澈的眼睛,純淨的毫無雜質,就那樣依賴而歡喜的看著自己,羅二妞覺得自己的心也許在那一刻就繫在了這個孩子的身上了。
羅二妞看著這個孩子,猛然間就知道那股熟悉感是從哪裡來的了。
那剛強的眉眼,剛強中又帶著一絲憨傻的樣子,怎麼這麼像……
羅二妞的身子一僵,心裡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一下,然後不可抑制的猛然回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