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又談了一會兒,一起送黃承彥去客房中歇息了,再打發走諸葛均,諸葛孔明和黃月英兩個又重新回到大殿裡,一起坐到床榻之上。
初春的夜裡有點兒凍人,黃月英拖過床被子來搭在兩人腿上,各自靠在一邊兒的圍欄上面對面看著,豆油的燈盞們在樹狀的青銅架子上恪盡職守的放著光明,不時有一兩個火頭爆出辟啪的輕微炸響。燈如豆,一樹的小火苗努力的燃燒自己,在黑暗的夜裡點亮光明,可是跟黑暗相比這點兒光明實在太微不足道,即便是在這間大殿中,黑暗也是絕對佔據優勢的。即便是在諸葛孔明和黃月英的臉上,光線也是朦朧的,黑暗同樣佔據了統治地位。
燈下看美人,這是一種享受。
黃月英很聰明,她知道自己離燈越遠,面部效果越是朦朧,才會帶給人一絲的美感,看清楚了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她坐在背著燈的一方,面孔隱在陰影中,恍惚間只有眼睛透著些許的亮光。溫暖的光線給她鍍上金邊,勾勒出絕美的身條。
諸葛孔明望著青銅樹上最高處的燈火頭兒輕聲歎了口氣。
黃月英柔聲說:「既然認定了就不要再多想,遲疑與彷徨都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幫助,一點兒也不會有的。明天你一走我就立刻開始收拾,這裡不要了,舉家遷移到西川去等你。」
諸葛孔明一驚。目光從光明的小火苗上挪開。看著金色剪影的黃月英,問道:「有必要這麼急嗎?」
「春天來啦,要是現在不動一動的話,等到種上莊稼,很多人可就捨不得走嘍。西川開春晚,入冬也晚,現在走,到那裡還能趕上播種,到秋後還能有糧食收成。如若再晚,來年的春天怕是就不好過了。曹孟德的軍馬估計還得後一段兒時間才到得了。不過也等不了多久的,冰雪化盡的時節必定兵至。等你大勝之後曹孟德必定會來請我們去許昌的,而徐元直怕也會趁機下你點兒藥,如果將你也裹去。倒是解了他的悶兒了。上次元直去時,你是不該跟他拌嘴的,不過這也無妨的,我已經替你修書去道歉了,他看到自然消氣的,不過就怕那時曹孟德大軍已動,徐庶的大嘴巴已經說了你出來了。」黃月英很平淡的像是隨意嘮家常,說著村裡張家長李家短一樣的。
諸葛亮佩服的點頭,欣慰的笑道:「幸虧得有你,要不然我還得操心家裡。你既然已經都算計好了我也就不用操心了。你的計較一向是比我要精妙的。明天開始收拾,時間寬寬裕裕的,可以從容齊整的上路。」
「還是兩下收拾了早點兒走的好。」黃月英堅持道,「明天一早,等你們走了我就開始整裝,三兩天之後就起行。」
諸葛孔明輕輕碰碰妻子的腿,柔聲道:「太趕急啦,緩緩的來,不要太勞累了。」
黃月英輕聲一笑,腳丫子在諸葛孔明的屁股上調皮的輕輕踢了一下。然後抱著諸葛孔明的腳,說道:「一是天時,要在春末之前趕到西川就得早點兒動身,要不然路上就太趕了,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太趕了不行。二是早一天走就早一天免除了你的後顧之虞,免得你展不開拳腳。」
「曹軍來不了那麼快。」諸葛孔明輕輕拍著妻子的腳背說。「即使元直跟我搗蛋,在曹孟德面前點出我來,曹孟德這種疑心病的傢伙也會等打了一仗再說的,他對半會以為元直在故意嚇唬他,或者有意跟他鬥氣,不會那麼上心的。」
黃月英也拍拍諸葛孔明的腳,答道:「這個我當然是明白的,我也不擔心曹軍,我是不想咱們劉皇叔太操心啦。」
諸葛孔明身子一僵,木然一陣才說:「你怕大耳賊會派兵來抓你們?」才說完他就果斷的搖頭,堅決的否定道:「不,不會的。」
「劉皇叔當然不會這樣不仁義啦。」黃月英雲淡風輕的微笑著說,「他只是關心你,怕你疏於防範被曹孟德再賺了去,又上演一場徐庶故事。你說,他要是派了人馬來客客氣氣的將我們都接了去新野,跟他自己的家眷一併安置,你能說啥?你好意思說什麼麼?就算說,他眼淚一落你怕是就說不出口啦。」
諸葛孔明木然一愣。
「哼,」黃月英冷笑道,「下午的事兒我讓童子細說了一遍,那大耳賊的眼淚挺厲害呀!」
諸葛孔明有點兒悻悻的抽抽嘴角,分辯道:「拋開身份什麼的不說,他都是一個奔半百的漢子了,闖蕩天下刀頭舔血的豪傑人物,如此動情,豈能無動於衷呢。」
「耶耶耶,」黃月英學著村婦罵架的姿態擺了個姿勢,比劃了一陣,然後笑道:「呵呵呵,你呀!那明明就是女人村俗至極的不入眼招式,居然就能糊弄到你這等聰明腦袋。哎,怕是這也是你太聰明了,要不就是一物降一物,他吃定了你啦。」
諸葛孔明陪著笑了兩聲,然後奉承道:「我還是不夠聰明,要是如你這般的聰慧他就騙不過去了。」
黃月英揉著諸葛孔明的腳沒有說話。
諸葛孔明瞇著眼舒服的微笑著,隔了一會兒突然道:「要不你也跟著我一起到軍中吧,如此一來你我也可長期在一起,而且以你的才華可以幫我很多呀!」
黃月英甚是意動,可終於還是忍耐了下來,言道:「三弟還是太幼稚了些,還不能獨擋一面,要是都隨你去軍中,難免受制於人。此刻劉玄德勢弱,轉戰流離,你自己單身前往,進退趨避都要自如得多。按計較,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必將進軍西川的。這一分離時間並不長久,而且我將家小安定之後自會尋時機與你相會。」
諸葛孔明也知道自己說的不靠譜,在亂軍中帶著家小弟妹打仗如何能專心,而且自己一個人,真要是天意不肯照拂劉備他要走也方便,一家老小在一起可就不要想千里遠遁了,而要是按計劃劉玄德進了西川,一方面劉玄德的勢力做大了,另一方面自己在劉玄德的隊伍裡也坐穩當了,到時候再一家團聚也不遲。而且這是最穩當的。可是他心裡卻一點兒也不輕鬆好像又磨盤壓在胸口一樣。「唉——亂世呀亂世!」他長歎一聲道,「亂世人命如草芥,在這世道裡一家人要想活下去,要想為家族留下希望和血脈是多麼的不容易呀!大哥去了江東。賭孫權能有好結果;表兄去了許昌,賭曹操能得到天下;其實跟三弟講道理說謀略我卻沒有將最重要的動機告訴他,分開來不外乎就是不希望被一鍋煮了,希望總有一支能夠發達。最起碼能留下一份兒血脈,要是可能,在其他勢力覆滅時能拉一把自己人就更好了。不告訴他是不想他也出來冒險,沒必要了。我希望他能安穩的活下去,在一個離戰火最遠的地方安全的活下去,這就足夠啦!」
黃月英安慰道:「自黃巾軍舉事,天下大亂以來。有多少家破人亡,能活到現在就已經相當不容易啦。我們諸葛家雖然分成三處,彷彿各為其主,卻終究是一家人,勿論將來風雲如何變幻,總是有一支有希望得勢的。到時候天下太平了,一家人再重新聚首,振興家族並非是多大的難事。比起別的世家,這已經是想當不錯的啦。」
諸葛孔明又歎口氣,苦笑道:「嘿嘿。別的世家勢力大,有的自己就能自保,無論誰得勢都動搖不到其根本。有的卻也如我家這般分成幾支,分別投靠不同的勢力,或者托庇於深山老林。唉。世道艱難呀!」
黃月英柔聲說:「熬著吧,等到天下一統就好啦。」
諸葛孔明仰頭望天。死死的盯著天花板道:「亂像已成,非短期可以安定的。而此番亂象大有越發深邃的趨勢,弄不好要亂上幾百年吶。」
黃月英靠過來,偎依在諸葛孔明懷裡,輕聲說:「占星斷命我不如你,我也從不看天。天命浩渺,管不了這麼許多的人,就算是再亂的天下也有能安安靜靜過日子的,就算是再太平的年景也有飛來橫禍。天太大了,人卻又太小了,時時都盯著天豈不是自己的日子都沒發過了。」
諸葛孔明一隻手抱緊黃月英,另一隻手大袖一揮,那一樹的燈頭在袖風摧殘下被拉長揉碎,放棄了釋放光明的天命,化做一縷縷青煙,飄飄渺渺消散開。
呂清廣抬頭望著天,用眼睛看著星斗流轉,想著諸葛孔明的話。
風地操縱著一縷靈識束穿透被蓋,有滋有味的觀看諸葛孔明和黃月英辦事兒。黃月英的月事兒今天還沒結束,可是兩人分別在即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浴血奮戰了三遍,可惜諸葛孔明都是白做工,不管多努力這一夜的耕耘反正是不會有收穫的。
天明,呂清廣看著太白金星李長庚所代表的金星在雪青色的黎明閃爍,對星辰頓時失去了興趣。
忙碌了一番之後,劉關張在諸葛孔明陪同下吃了早餐,然後在黃承彥和諸葛均的送別下騎馬登程,返回新野。呂清廣和慈悲大妖王依然沿著直線下山,吊在他們身後。
新野縣城不遠,小半天兒緩緩的馬程,還未到正午時分就到了,如果快馬加鞭,一個時辰都要不了。不過從臥龍崗出來雖然沒有險峻的高山峽谷卻一路都是爬坡下坎兒的山道,馬兒跑不起來。
新野縣城不大,兩人來高的城牆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對這座小城諸葛孔明是熟悉的,可以說比擁有者劉大還要熟悉,他在這一帶生活的時間長,遊走得多,地皮子熱。即便是熟知新野縣城的狀況,可此時見到還是不禁讓諸葛孔明暗自歎氣。這地盤兒也實在是太小,城池也是在是太弱,既沒有輾轉騰挪的空間又沒有可以憑險固守的地勢。這樣的地方真的不是龍興之地呀!
進了城。又是一陣的紛擾忙碌,劉大將自己的班底都一一介紹給諸葛孔明,趙雲、關平、劉封、糜竺、糜芳、孫乾、簡雍都分別見了禮,安排下酒宴,一直喝到入夜。
呂清廣和慈悲大妖王遠遠的吊著,劉大等進城一陣子之後,呂清廣帶著慈悲大妖王幻化成的小童也到了城門洞。城不大,城門洞也不大,城門樓子也不過二層高,五米多一點兒。城門兩扇對開。半新不舊的,兩米六七高,一米五六寬,還沒有巴掌厚。門上的銅條細細的,撞門車三五下就能撞出一個大洞來。城門洞裡七八個兵勇,剛才劉大入城的時候精神了一會兒,這一刻又重新歪歪倒倒的倚著牆邊兒斜著,有氣無力的。
天已經近了晌午,該吃飯的吃飯,吃完飯的該午睡了,城門這兒冷冷清清的,沒有行人往來。
呂清廣和慈悲大妖王徑直往城裡走,可剛走進城門洞就被擋住了。一個握著趕牛鞭子的兵勇甩了個響鞭,凶巴巴的瞪著呂清廣。
呂清廣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錯愕了一下。
慈悲大妖王幻化的小童也沒往呂清廣身前去,凡人級別的存在不用他當人肉盾牌,即便是突然的攻擊,慈悲大妖王要做到後發先至都是絕無絲毫問題的,哪怕這個兵丁不是抽刀而是冷不丁端出湯姆森衝鋒鎗來掃射,他一招手也能憑空召回所有飛出的子彈。在慈悲大妖王的防範意識中根本就沒有這樣等級的存在,他無論怎麼做都不可能構成威脅的。這樣一來慈悲大妖王的表現就表現得全無表現了,給了他一個展示的舞台。可以在兩位大能面前秀一把了。
將鞭梢蕩回去,用持鞭的右手中指一勾,把辮梢穩穩的夾在指肚與把手之間,然後得意的揚揚下巴,他很滿意自己的這麼一手。另一隻縮在破軍袍裡的手在後腰抓著癢。指尖兒扣下來些許油泥和皮屑,也不拿出手來。反手就蹭在衣袍之內,手還是繼續在癢癢處輕輕抓撓,輕重很適中,既解了癢又不會抓傷自己個兒。一雙眼上上下下的在呂清廣和慈悲大妖王身上掃來掃去。他剛才在瞇縫著眼半打盹兒,也就晃見有人影直衝沖的從眼前過,於是沖空處甩出了這麼一鞭子。他玩兒鞭子有年頭了,從不大點兒會走路後不久就開始了,好像記事兒起就拿著鞭子放牛羊呢,後來又趕車,即便是睡著了也能甩響鞭兒,而且說甩在牲口左耳朵邊就不會甩到右耳朵邊兒,更不會打了耳朵。
此刻瞪眼看向來人,他輕蔑的哼了一聲,不鹹不淡的說:「逃難的老爺吧?咋的了,就剩你們倆了,連牲口都沒有,還得靠兩條腿跑路。可憐吶,不過可憐歸可憐,要進城就得交稅。」原來他看呂清廣一身光鮮不像是苦寒之人,但大老遠的趕路又沒個騎乘的,連包袱都沒有,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裡,類似的落難世家子他也見過,不過落拓到兩手空空的卻還是第一次見。能逃得命的,多還是有馬匹或者車輛的,這樣跑起路來也快當。而且多少都帶著些老小或者家丁,在亂世裡,除了兵禍還有匪和賊呢,單身自己帶個小童兒真的是太不安全了。他覺得淪落到這一步的也就不再配擺老爺的架子了,也不該享受老爺的待遇了,因為除了一身衣裝已經啥也不剩了。
呂清廣是真不知道這個,低頭問慈悲大妖王道:「進城還得交稅麼?」
「不一定。」慈悲大妖王幻化的小童風輕雲淡的回答道,「有的城池要收入城稅,也有的城池是收的出城稅,還有的進出城都得收稅,也有的進出城都不收稅的。就是收稅也分人,看人收稅,有的只收商家的稅,還有的只收流民的,有的甚至只收傭軍的,有的只收修真者的,不過重來就沒有過收當官兒的稅的。」
呂清廣問:「你以前遇到這種情況交稅不?」
小童兒臉上燦爛一笑,隨意的答道:「看心情唄。」
呂清廣和慈悲大妖王說話沒有避著守城門的兵勇,沒那個必要,而守城的聽了有一半兒不大懂,不過懂的已經夠他們發笑的了,七八個兵勇嘻哈的笑起來,笑得最厲害的還是提著鞭子的,他笑罷放話道:「別處如何咱們不扯那個,扯了也是白饒,爺守的這個門,進門就得交稅。出門兒你隨便,只要門開著的時候,你願意出去就出去,可是出去了要再進城,依然還得交稅,不交稅就別想進城。」說著他鞭子指向城門後面陰影裡的幾個大籮筐。
呂清廣雖然有探察分毫的靈識束和同時跟進多線程的紫府,可也不是什麼都看到的,這城池即使不大,有多少隻老鼠多少只蟑螂,有多少臭蟲具非靈識束能一一查驗到的,複雜性和多樣性的存在讓觀察只能停留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在一定的限制度之內,超出了就只能忽視了,比如城門後的那幾個籮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