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的實驗室一共上下三層,這些年來他網羅了不少人才,同時進行著幾項研究。實驗室在爆炸中被夷為平地,當時在實驗室中的人全數死亡,負責守衛實驗室的保鏢也未能倖免。
謝清歡聽了這個消息,並不覺得驚訝,只是靜靜地垂下眼簾,輕輕歎了口氣。
兩虎相爭,傷亡在所難免。
路子允這次帶來歐洲的智囊團在圍殺中折損了七成有餘,僥倖活下來的幾個人也都帶著傷,需要休養。路子允緩過了瀕死的那口氣,必然要進行反擊,他若是什麼都不做,那才叫人覺得不正常。
路子允跟格雷的關係向來是亦敵亦友,很清楚格雷這個人冷心絕情,人與事幾乎沒有什麼是放在心上在意的,哪怕動刀是道格拉斯家的人,對他而言也是不痛不癢,甚至無法讓他略一動容。反而這實驗室頗得他看重,在他心中佔了不少份量。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這個實驗室跟多年前毀在道格拉斯家人手中的那個有很大的不同。
那個時候他年歲不大,即便聰敏過人,眼界也不夠開闊。有想法,也只是想法,實驗室的研究仍處在初級階段,毀了也就毀了。到了現在,那些還在進行的研究,大多數已經頗有成效,可以預見最終成果。
實驗室在這個時候被炸,格雷多年的心血便付諸流水,因此而產生的損失難以估量,更不用說造成的後續影響了。
這是路子允的反擊,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好似在眾目睽睽之下甩了格雷一記響亮的耳光。格雷行事再如何出人意表,也不能忍。
謝清歡不必多做考慮就可以肯定,接下來路家跟道格拉斯必定是勢成水火,緊鑼密鼓地謀劃,見縫插針地互毆,直到其中一方或者雙方都無力再戰。
作為圍觀群眾,錢寶毫無壓力,對歐洲往後的形勢那是喜聞樂見,看著謝清歡漫不經心道:「歡歡,你也別太擔心了。這老話說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歐洲黑道的格局一成不變太久了,也是時候鬆動鬆動了。而且,照我的估計,路七爺跟格雷實力相當棋逢對手,沒個三五年的恐怕分不出勝負。」
通過視訊,錢寶看著不動聲色的謝清歡,她的眉眼五官並不十分出色,氤氳著一片溫和。錢寶又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慨,謝清歡果然是像謝持靜多些,沒遺傳到幾分道格拉斯家的張狂。
格雷的實驗室被炸並不是小事,整個歐洲黑道都轟動了。錢寶沒料到路子允一出手反擊就是如此大手筆,頗為忐忑地等了一天,道格拉斯家並沒有傳來什麼動靜,才把這事兒告訴謝清歡。對於雙方拉鋸戰的時間推測,他還是做出了保守的估計。
道格拉斯家十幾代的家底在那兒擺著,格雷雖說是變態中的戰鬥機,但他也確實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對上他,一著不慎,就是滿盤皆輸。但是,再如何天時地利,也架不住卡爾一早謀劃,還有艾米麗黃雀在後專注拖後腿。
歐洲黑道的動盪在預料之中,謝清歡反而是個變數。錢寶也不希望謝清歡攪進道格拉斯家的那灘渾水裡去,語重心長地勸道:「歡歡,這是男人間的較量,你就別插手了。」
謝清歡聞言,略微挑眉,似笑非笑道:「這麼說來,我是戰利品?」
錢寶笑了笑,神情中帶了幾分促狹:「路七爺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
謝清歡也是一笑,頗有些意味深長。錢寶見了,便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隨意聊了些別的,還準備陪著小侄女來美國看珠寶發佈show。
他說的小侄女便是謝清歡上次在錢家莊園見到的那個身穿女僕裝的可愛小姑娘。
謝清歡點點頭:「那我看看能不能給你留個好位置。」
「這個可以有。」錢寶笑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有消息再通知你。」
「再見。」謝清歡一臉淡然,關了視訊,抬手輕輕按了按眉心。路子允是鐵了心要獨力解決跟道格拉斯家的爭鬥,不讓她插手分毫了——在錢寶通知她這個消息之前,蘇沐每天都會跟她有短暫的通話,主要是轉告路子允的現狀。炸實驗室這事壓根兒就沒提起。
對路子允來說,不告訴她他正在做的事以及準備要做的事,是對她的保護。即便她拍過有關黑道的電影,她的一生到目前為止最為黑暗恐怖的經歷,距離黑道那些殺戮與血腥還是差得遠。
最重要的是,道格拉斯家是她的父族,格雷更是她的兄長。再怎麼樣,弒親總是個污點。
謝清歡的前一生,只有她護別人,如今她成了被人保護的那一個,還是嚴絲合縫完全納入羽翼之下的那種保護,那感覺真是新鮮得讓人牙疼。
謝清歡在腦中快速地過了一遍謝持靜留給她的人脈,撇開國內的幾位長輩,其他的『世交』八成分佈在歐洲。
謝清歡不得不多心。當初她的身世被嚴密地隱藏著,其中一個重要的環節,是查爾斯。
查爾斯跟格雷拼了一場,失敗之後,她的身世該知道的一個都沒落下。照這麼看,被拖下水的反而是路子允了。
「叩叩叩……」謝清歡正想著,門口傳來了規律的敲門聲。
謝清歡從歐洲回來紐約之後,起行都跟葉崢嶸在一起,出入都有保鏢跟隨。在這個時候來找她的人,必然是葉崢嶸了。
謝清歡走過去打開門,果然見到葉崢嶸站在門口,手中拎著一瓶香檳跟兩隻高腳酒杯。
謝清歡見了,了然一笑——這似乎是葉崢嶸的一個小習慣,臨睡前喝一點酒,既可以美容,又能促進睡眠。
葉崢嶸笑瞇瞇地朝謝清歡舉了舉手中的酒杯:「一起喝一杯?」
「進來吧。」謝清歡側了側身子,讓葉崢嶸進來,又輕輕地將房門關上。
葉崢嶸毫不客氣地穿過房間走到陽台,坐在躺椅上,往兩個酒杯裡各倒了適量的酒,努了努下巴,對謝清歡道:「嘗嘗。」
「謝謝。」謝清歡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葉崢嶸每次來帶的酒都不一樣。
「還不錯吧?」葉崢嶸在躺椅上躺下去,略微瞇起眼睛,看向夜空,漫不經心地問道。
謝清歡隨意應了一聲,略側過頭看向葉崢嶸,悠悠笑道:「你不是在野心勃勃地追求陸老闆嗎?怎麼他來了,你反而不著急了?」
「哎,」聽她這麼問,葉崢嶸輕歎一聲,頗為感慨,「你跟路家七爺的感情水到渠成,在外人眼裡也多少有點玄幻。我跟陸展睿又不一樣。」
謝清歡的八卦雷達始終不夠敏感,但此刻的葉崢嶸瞧著很有傾訴的*,她也就從善如流地接了話茬:「怎麼不同了?」
「我跟陸展睿這叫不打不相識,從相看兩厭到勉強順眼再到情侶,中間的過程必然是鬥智鬥勇,兵法戰策三十六計都不能缺,太過輕易的感情總是少了點樂趣。」葉崢嶸笑道,「我從小就知道,要得到一樣東西,從來不難。難的是守住這種心愛的感覺。」
謝清歡點頭:「說得是,在你這樣的地位,想要喜新厭舊太過容易。」
「喜新厭舊?」葉崢嶸口氣中帶著輕諷,「這世上從不缺美好的新鮮的事物,所謂喜新厭舊,不過是得隴望蜀。嗯,這個詞,我應該沒有用錯吧。」
謝清歡淡淡道:「如果是你想要表達的那個意思,那麼這個詞你不算用錯。」
葉崢嶸輕笑一聲,看向謝清歡的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歡歡,你知道我父親的事情嗎?」
謝清歡搖了搖頭,她跟葉崢嶸同起同行這段時間,並沒有看到葉崢嶸的任何長輩。
「我父親是個美男子,做的工作又是藝術鑒賞。雖然生性嚴謹,但在面上瞧著也頗有幾分浪漫。我母親也是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家業,性情好強,又玩得開。兩個人剛開始在一起,也很是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我父親那樣的人,愛上一個人,便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哪怕你美得驚天動地。我母親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有恃無恐。你知道,這在美國很正常,遇到更合適的人,原先那個就不那麼好了。歡歡,你猜,後來怎麼著?」
謝清歡沒有搭腔。
「我母親玩了一圈,可能覺得她最愛的還是父親。所以,她想收了心好好陪我父親。」葉崢嶸悠悠道,「可是,她太得意太順遂了,以至於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從她第一次出軌,我父親就不太把她放在心上了。看上去他仍關心她,其實那心思已經十分敷衍了。父親仍守著他們最初的愛情,卻再不愛母親了。母親這才覺得不對頭,這些年來一直在盡力修補跟父親的關係。」
葉崢嶸看著謝清歡,溫聲道:「有前車之鑒,我對感情的事自然謹慎,我希望我心愛著的,始終是心愛的人。我看得出來,陸展睿跟我同一類人。所以,哪怕他現在喜歡的人是你,也沒關係,他最終,是要屬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