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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巔峰之路 第三十五章 文 / 皇雋

    謝清歡這趟去謝家大宅,一來是為了改善路子允的身體狀況,尋找醫典古籍,以便跟大師套近乎。舒殢殩獍二來是替謝清寧來看看祖居之地,算是正式的尋根之旅。

    因此她很重視這件事,態度上十分謹慎。預計要在大宅待上一周,早早就跟季卓陽請了假。

    真要計較的話,謝清歡在時間的自主性上比顧裳還要高,如今她在鼎星又是存在感較強的諸侯,季卓陽自然二話沒說就批了假。

    而在路子允眼中,這次江南之行,則是見家長的節奏,往承認他身為伴侶合法地位的道路上邁進了一大步——還有什麼比在列祖列宗跟前晃一圈更正式更有說服力的呢?

    謝家大宅位於江南的一個煙水小鎮,青山碧水,烏蓬石橋,古味濃郁。此地民風淳樸,書香氣息濃厚,一路走來,還瞧見久遠以前的學堂舊址數個。

    路兩旁的店舖都已經開門迎客出生意,沒有人走進去的時候,店主也會站在門口聊天。

    整體而言,處處都透著閒適安逸。

    這樣一個地方,並未與世隔絕,卻也不同於外面的喧囂,謝清歡幾乎是在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一點笑意暈染眼角。

    路子允悄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雁歸,我們以後可以搬來這裡住。」

    謝清歡聽了這話,略笑了笑,並不應他,只是輕輕翻手與他十指相扣。

    路子允瞇了瞇眼睛,心情大好。

    謝家大宅佔地頗大,是這個煙水小鎮最具代表性的標誌建築,家喻戶曉。謝清歡兩人幾乎沒費什麼周折就找到了地方。

    現存的謝家大宅,並不是最原本的老宅子。謝家老宅歷經十數代,以詩書傳家,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培養了無數的名士,也幾度險遭覆滅。

    在長久的戰爭以及初期的那段動亂時,幾乎遭到了毀滅性的的摧毀,所幸當年大量的古籍珍本以及古董都及時轉移了。

    等到後來風波平息,謝家宅邸歸還給謝家後人,才又根據宅子原有的地基跟佈局重新規劃修葺。

    近幾十年,現代科技日新月異,宅子裡又與時俱進地植入了最尖端的現代化防盜措施,宅子裡重中之重的藏書樓還引進了恆溫日暖防蟲設備,這才是現今的謝家大宅。

    謝清歡在接收遺產的同時,還得到了謝持靜親筆記下的一本通訊錄,上面詳細記載了各條人脈的聯繫方式以及人情可用的程度。

    謝家每一代都會選出一名守護者,專門照看宅邸,保護藏書安全。這一代的守護者名為謝十三。

    這裡的十三並不是名字,也不是家族裡的排行,而是守護者一職傳承的代數。

    謝清歡來小鎮之前,已經先行電話通知了謝十三。

    謝十三身形瘦高,眉目清奇,透著一股書卷氣,年紀瞧著在三十上下。他從清早就站在門口等,到現在已經快要中午,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不耐,見了謝清歡略微躬身:「小小姐,十三恭候已久,歡迎回家。」

    謝持節因為飛機失事已經去世數年,謝持靜這二十年都在國外,但在謝十三眼中,他們仍是謝家這一代的主人。

    謝清歡並不在意稱謂的問題,虛扶了一把,輕輕頷首道:「十三,你辛苦了。」

    「小小姐言重了,都是十三份內之事。」謝十三謙恭道,將手邊的一疊紙遞給謝清歡,「小小姐頭回回來,進門之前請先閱讀家規。」

    謝清歡沒想到還有這個,挑了挑眉接了過來。這麼一疊紙,只有最上面那張是家規,不過寥寥數條,寫明了謝家幾時用餐,幾時就寢,幾時門禁,看著不像家規,倒像是溫馨提示。

    下面那幾張則是宅邸的佈局圖,用小楷標明了祠堂,藏書樓,飯廳,書房以及臥室的方位。

    謝十三接過兩人的行李,淡淡道:「小小姐,路先生,我先將行李送到臥房去。兩位便在宅中隨意轉轉,過半個小時到飯廳用餐。」

    路子允目光輕輕一閃,謝清歡點點頭道:「好的,麻煩你了。」

    謝十三輕鬆地拎著兩人的行李,從容而退。

    路子允瞥一眼謝清歡手中的圖,微微皺眉:「雁歸,這是何意?」

    「謝家大宅的佈局是根絕陣法演化而來,暗合九宮八卦,裡面花木扶疏,奇石嶙峋,曲徑通幽,看著只是尋常精緻,但極易讓人迷失其中。」謝清歡緩緩解釋道,「身為謝家子弟,不應該被自家的佈局困住。所以,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帶著身為客人的你轉過奇石陣去飯廳用午餐。」

    路子允挑眉,滿眼委屈:「我就只是客人嗎?」

    「謝家詩書傳家,最重禮儀,在外頭如何無所謂,在這裡可不能馬虎。你的房間安排在東廂客房。」謝清歡在手中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張紙遞給路子允,拿指尖在某一處一點,「就是這裡。」

    路子允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呢?」

    「我在西廂正居。」謝清歡說著又抽出一張,指給他看。

    路子允這下明白了。看這安排,別說登堂入室了,簡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啊。就算少了一紙婚書,讓他合法伴侶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但好歹要承認他作為結婚對象的身份吧。

    這種歷史倒退速度真是太讓人憔悴了。

    謝清歡笑他膩歪:「反正白天都在一起啊。」

    路子允企圖通過曲線救國,為自己爭取更為便利權益的想法,還沒開口,就被謝清歡堵了回去,悻悻地跟著她往飯廳去。

    謝家大院環境清幽,花繁葉茂,假山木石,曲水流觴,隱約可聞鳥鳴,置身其中,讓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

    然而,這宅中的一切又憑借地利,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迷蹤陣,尋常人進來,若是無人牽引,立刻就會迷失方向。所以,謝家珍藏的孤本古籍,名畫,古董,全部放在這宅子裡。

    謝清歡帶著路子允進了奇石陣,腳下略微一頓,似乎是辨別了一下方向,而後就再沒停過——大門口到飯廳,從奇石陣中過,是一條捷徑,剛剛好是成年人半個小時的腳程。

    路子允在她身邊,只是跟著她走,沒有一句質疑她的決定。

    謝清歡側頭看他,略微一笑:「我也是第一次來,不怕我帶錯方向嗎?」

    「錯便錯了,」路子允淡淡道,「與你一起,去哪裡都是好的,還怕多走這兩步路嗎?」

    謝清歡定定地看著路子允。

    路子允被她看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怎麼?」

    「阿七,我在想,」謝清歡頓了頓,悠悠道,「即便你不是路子允,也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

    「……」路子允輕歎一聲,「雁歸,我只要你一個就好。」

    謝清歡握住他的手:「阿七,我心亦同。」

    路子允聽了這話,心中很是高興,他知道謝家的人輕易不會動心,但一旦做出許諾,就是一生一世。他的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飯廳門前,卻在見到謝十三身邊那人的時候戛然而止。

    謝十三道:「小小姐,路先生,菜已經布好,請進來用餐吧。」

    謝清歡應了一聲,卻沒有抬步,目光落在謝十三身旁那人臉上,略微皺眉:「格雷先生,你怎會在此?」

    格雷輕輕一笑,看向謝十三。

    謝十三面上露出些驚訝的神情:「小小姐,你跟格雷先生,是認識的?」

    謝清歡點頭:「有過幾面之緣。」

    「原來如此,」謝十三恍然,「這次請格雷先生來,是為了更新宅子裡的安保系統。」

    「……」謝清歡無言,守護者果然十分謹慎,雙保險不說,還時刻更新。

    格雷的目光分別從謝清歡跟路子允的臉上滑過,輕飄飄的,帶著幾分戲謔,唇邊卻緩緩勾起一抹冰涼的笑意。

    知道路子允在追求謝清歡,跟親眼看到他們在一起,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格雷覺得心中有什麼正在破土而出,那種渴望出於本能的牽引,非人力可阻。

    他不想傷害她,但她體內僅有一半道格拉斯家的血統,無法跟他在感情上產生共鳴。

    甚至,他還什麼都沒有做,她就已經在提防他,疏遠他。

    他要得到她,是不是要先剪除她的羽翼,掐斷她的牽絆,毀滅她的希望,破壞她的信仰,讓她碎成一片片,然後再重新拼湊一個全新的,完全屬於他,且不再是她的她?

    格雷心中意念難平,路子允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瞭解格雷,這個人向來無所顧忌,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哪怕千辛萬苦,也定要做成。

    道格拉斯家的血統如此,格雷也樂在其中,對謝清歡,他不會輕易放手。必須要阻止他,讓他徹底死心。

    路子允的目光跟格雷在空中相撞,火花辟里啪啦響,各自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盡的冷意。

    格雷若無其事地笑著,眼中有幾分輕諷。

    謝十三彷彿並未察覺他們之間的緊張氣氛,只靜靜轉身道:「都請進來吧。」

    午餐準備了八菜一湯,正宗的江南口味。謝家用餐的規矩是食不言,所以也沒人說話,一頓飯總算吃得平靜。

    飯後,謝十三收拾了碗筷,對謝清歡道:「小小姐,這裡是自己家,您請自便。」他看一眼路子允,「這位客人,就勞您招待了。」

    謝清歡點頭應了。

    下午不適宜祭拜祖宗,謝清歡決定跟路子允在宅子裡走走看看,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就去外面轉轉。

    這個打算是好的,這裡是謝家扎根之地,不必拘泥內外,多點瞭解總是好的。但下午兩人四處轉悠的時候,遠沒有上午那般悠閒,也沒那般親密,因為兩人身後始終綴著條小尾巴。

    這條小尾巴的存在感太強,讓人完全沒法無視。

    「格雷,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走過涼亭,轉過迴廊,去過書房,到過藏書樓,路子允終於忍不住歎息一聲,開口問道。

    「路,我只是在熟悉環境。」格雷攤了攤手,滿臉無辜,「這是我的工作。」

    格雷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當老子傻呢,謝家這宅子這麼大,到處都是陣法,你跟我親愛的小妹隨便找個地兒窩著,誰知道你會不會引誘她做點什麼?

    路子允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心緒波動小,這會兒難得的有點焦躁。

    謝清歡倒是沒有說什麼,冷淡地掃了兩人一眼,牽起路子允的手,接著往前走。

    路子允嘴角輕輕一牽。

    格雷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目光幽幽一暗。

    被人從背後深情凝視的感覺並不都是好的,有個詞叫芒刺在背,可以充分形象謝清歡此刻的心情。

    格雷始終跟在他們身後,落後四五步的距離,彷彿一個沉默的小跟班。

    謝清歡偶一回頭,卻見到往常飛揚著神采的俊眉朗目,此刻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給人一種被所有人拋棄之後的孤彾落寞之感。

    謝清歡心中有點不是滋味,又有點淡淡的厭煩。

    到了晚上,謝清歡住在西廂,路子允跟格雷住在東廂。

    謝清歡有些擔憂,她能感覺到,路子允跟格雷之間頗有敵意。謝家宅子大,但沒住幾個人,東廂那邊有什麼響聲,一時半刻的也傳不到西廂來。

    路子允輕輕抱了抱她,低聲寬慰道:「放心,沒事。」

    前面格雷腳步微微一頓,沒有回頭,只是拳頭緊緊握起——路,你果然是好樣的,知道怎麼觸怒我!

    路子允笑了一下,抬手按住謝清歡的肩膀,微微用力握了握,而後轉身沿著走廊去往東廂。

    謝清歡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才略微挑眉,看向候在一邊的謝十三。

    謝十三的目光跟她一觸,心頭驀地一涼,躬身道:「小小姐,請跟我來。」

    謝清歡眉目清冷,幾不可聞地冷哼一聲。

    謝十三帶著謝清歡去了西廂的書房,從牆邊書櫃的暗格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書,恭敬地遞給謝清歡:「小小姐,這是您要找的書。」

    這書有些年歲了,雖然保存用心,仍不免有些殘破。謝十三小心,謝清歡同樣很小心,接在手裡壓根兒不敢用勁,放在手掌上托著:「這是原本?」

    往前數代,謝家的某位高祖專攻歧黃之術,一生積累,也頗有心得,到晚年時潛心寫了這部醫典,留給後世子孫學習。

    謝家世代書香,對書籍自然愛若珍寶,每一代的傳人都要將那些珍本古籍謄抄一遍,或贈與古文化研究機構,或贈與高校圖書館,這樣即便古籍失落,文化也不會失傳。

    謝清歡手中這醫典謝家也另有謄抄本,看起來定然也比原本清晰明瞭,但謄抄本有個問題,那就是謄抄文字的正確性。醫典已經傳了數代,經過了幾人的謄抄,這中間萬一有什麼錯漏,後果豈不是很嚴重?

    「十三,我要親自謄抄。照規矩,得留一份在謝家大宅,我另抄一份帶走。」謝清歡淡淡道,「你也累一天了,去歇著吧,不用在這兒等著了。」

    謝家大宅不缺紙張,也不缺裝訂設備,但謄抄這事,用的都是細毫毛筆,字體用小楷。

    謝十三知道眼前這位小小姐沒有養在持靜小姐身邊,且八歲就入了娛樂圈,在那種浮華喧鬧的地方討生活,小小姐自然也沒有照著謝家傳人琴棋書畫皆通的標準來教養。

    謝十三遲疑了一下,緩緩道:「小小姐,我來替你磨墨吧。」

    謝清歡笑道:「不必了,今晚不知道要抄到什麼時候。」對於抄書這事,謝清歡並不陌生,反而有種親切感。她在大雍時,最後那兩年的時間,奉少帝之命編撰囊括社會各方面的百科全書,在匯總,分類,卷冊條目之後,也有幫忙謄抄。

    算起來,那是她扶持少帝以來做的最開心的事情了。

    謝十三聽她這麼說,並沒有退下,反而走到桌前,沉默地磨起墨來。他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就算小小姐的字寫得丑又怎麼樣,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毛筆字寫得像樣的?

    謝清歡見他如此,反而不好再推辭,走到書桌後坐下,鋪開裁好的紙張,去過細毫潤開筆鋒,翻開醫典,蘸了墨,悠悠落筆。

    簪花小楷,落筆的風韻跟持靜小姐很是相似,但又有不同。

    謝十三見了,微覺驚訝,但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在他眼中,謝持靜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女子,不但她自己學有所成,還教出了同樣出色的持節少爺。小小姐既然是她的女兒,由此天分也不奇怪。

    他卻不知道,謝清歡這手字也是日復一日練出來的,她手中的老繭也脫落了數層。

    這部醫典共計八萬六千字,謝清歡要抄兩份,計劃在謝家大宅待一周,時間還是相當緊迫的。謝清歡一旦用心做事,就不會留意到時間的流逝。寂靜的夜裡,書房裡只有她清淺地幾乎聽不到的呼吸聲,以及一張張漸漸填滿的雪白紙張。

    稍晚醫典的時候,謝十三被打發去睡覺。謝清歡的口氣雖然淡,甚至透著幾分矜持的關心,但不容人拒絕,謝十三拗不過她,從外面關上門的時候,他看到謝清歡放下手中的毛筆,甩了甩手腕,拿起墨條輕輕磨墨。

    謝清歡的臉上慣常是帶著笑意,但謝十三知道,她並不是個溫柔多情的人。她千里迢迢從t市回來,在深夜裡孜孜不倦地謄抄著自己並不太懂的醫典,是為了那個男人吧。

    謝十三合上門,輕手輕腳地回自己的房間,他覺得有點傷心。謝家的人都是這樣,對感情謹慎而又執著,一旦認定了,就會不計一切地對那人好。路子允表面上看沒什麼,但那種自娘胎裡帶出來的不足之症,是騙不了人的。

    他想起謝持靜,那樣的驚才絕艷,卻飄零異鄉,終身未嫁,只留下這麼一點血脈。小小姐還這麼年輕,挑中個男人,卻不是久壽之相。

    謝十三失眠了,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很快就醒了。看一眼時間,凌晨三點。謝十三又起來一趟,站在院子角,朝書房那邊望了望。書房裡的燈依舊亮著,謝十三站了十來分鐘,那燈突然滅了,謝清歡纖細的身影走了出來,關好門,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東廂那邊,格雷跟路子允之間雖然劍拔弩張,但謝清歡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格雷湛藍色的眸子仿若深海,面上風平浪靜,底下激流暗湧。

    路子允走過他身邊,錯開兩步頓住腳,略微側頭,淡淡說了一句:「這裡是謝家。」

    格雷挑眉,冷哼一聲:「那又如何?」

    「不管你想做什麼,」路子允沉聲道,「在這個地方,請你稍微克制你的瘋狂。」

    「哦?」格雷臉上現出誇張的驚訝,「路,你怕了?」

    「謝家列祖列宗俱在,這個姓氏是她的堅持與驕傲。」路子允靜靜看著格雷,「你在這裡做了錯事,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格雷冷冷一笑:「真是笑話,你以為我會在意這個?」

    「你當然不在意。」路子允悠悠道,「這也是我跟你之間的區別。」

    格雷臉色一沉:「是嗎?」

    「你只知道按照道格拉斯家的血統,她必然要屬於你。但她身上只有一半道格拉斯的血,你卻不願讓她有另一半的選擇。」路子允微微一笑,「我跟你不一樣,我讓她選。無論她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支持她。」

    「路,如果你覺得這樣說就能讓我放手,那我只能說,你太天真了。」格雷把路子允的話默念了一遍,回過味來了,好整以暇道,「路,你知道我有個叫艾斯的同母兄弟吧?」

    路子允頓了頓,才點點頭:「知道。」

    「親愛的艾斯十幾歲的時候叛出道格拉斯家,去泰國做了變性手術,僥倖成功了,沒有變成人妖。」格雷袖長的身體倚在柱子上,慢騰騰道,「即便如此,也依然不能改變他曾是道格拉斯家男人的事實。他做了十幾年的女人,卻還是要回到宿命的安排,與我相鬥。路,你試圖說服我,不如寄希望於艾斯能殺死我。」

    「道格拉斯家就是這樣,沒有兄弟,也沒有姐妹,自然更不可能有兄妹。」格雷唇邊勾著一抹輕諷的笑,眼中卻蒼涼冷漠,「你剛剛說她身上只有一半道格拉斯的血?路,我該感謝你,你給我指明了一個方向。」

    路子允聞言心中一凜,直覺不妙:「什麼?」

    「我親愛的小弟艾斯,最近很是鬧騰,原本他是沒有用了的,照慣例,我該像對待臭蟲一樣把他碾死。但他現在又有點用了,我決定留著他,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格雷悠悠一歎,「親愛的艾斯跟親愛的小妹,血型是一樣的。」

    路子允悚然而驚:「你、你是打算——」

    「沒錯。」格雷讚許地點點頭,「換血。將她體內那一半這個該死的書香世家的血換掉,她就能作為完全血統的道格拉斯家的人。作為嫡親的兄妹,艾斯的血是最合適的。」

    路子允的臉色黑了:「瘋子!」

    格雷微笑著回敬:「過獎。」

    路子允冷哼:「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

    「那麼,路,好好地看緊她,不要讓她獨自落在我手裡。」格雷站直身體,背對著曾經當做朋友的男人,「我給了她選擇的餘地,你如今才能跟她在一起。但是現在,我想要她了。」

    路子允沒再搭腔,話已至此,多說無益。

    這一夜謝清歡忙到最晚,但她睡得最好,第二天早上她還照著平日的習慣,早早就起來了,就謝家那空氣清新的寬闊院子裡練功。

    路子允洗漱完畢過來,就見到謝清歡在打一套掌法,那身姿端的是翩若驚鴻,宛若蛟龍,瞬間有種我的人果然什麼都好的自豪感。

    其實謝清歡正在打的這套煙鎖漢江在視覺上,遠沒有以花架子著稱的回風舞柳好看,路子允這麼想還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體現,但他還沒來及叫聲好,就見格雷抱胸站在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目光深沉。

    路子允的心情瞬間複雜了,前門防狼,後門防虎,架不住心上人太招眼。

    他還在感慨,格雷已經縱身撲了出去,直取謝清歡。

    謝清歡這套掌法已經到了收勢的時候,格雷這時候出手,她並不以為意,以腳跟為著力點,膝蓋一折,身體幾乎跟地面平行,避開這風聲呼呼的一拳。隨後腳跟一轉,腰身一擰,換了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身體輕盈地斜飛著挪出三尺,遠離他的攻擊範圍。

    格雷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最初學的是現代格鬥術,力道跟速度結合,對敵的時候快很準,當然也會有閃躲技巧,但絕不會像謝清歡剛才那樣輕、柔、巧,卻帶著無比柔韌的力量。

    格雷也曾研究過華國功夫。華國功夫的精妙之處是格鬥術無法比擬的,但華國功夫想要學到大成,則需要花費巨大的心力以及無數的時間,速成之法並不可取。親愛的小妹如今才多大年紀?

    路子允對格雷不擇手段想要引起謝清歡注意的行為很不高興,他盯著格雷,冷冷道:「說起來,格雷,我們也很久沒有交過手了。」

    所謂色令智昏,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博出位,說的就是路子允。格雷眉眼一彎,好笑道:「路,朋友一場,你想挨揍,我當然要成全你。」

    路子允走到院子裡,不太能使上力的左手負在身後,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來。」

    謝清歡撫了撫額,正要出聲阻止,謝十三不緊不慢地走來:「小小姐,還有兩位先生,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他看一眼院中沒動彈的兩人,對謝清歡道:「小小姐,早餐準備了補身體的藥膳,要趁熱喝。」

    路子允知道他跟格雷都是客,但並不是謝家的至交,謝十三費心思準備的藥膳,自然是針對謝清歡的。他立刻收了手,走到謝清歡身邊:「雁歸,走吧。藥膳涼了,藥性就不夠了。」

    格雷嘖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一眼謝十三。過了一夜,他的態度似乎有所改變。

    在餐桌旁坐定,幾個人的臉色都微妙的有點苦——早餐果然是藥膳,滿滿的幾大碗,誰都沒落下。

    謝清歡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放進口中,用的藥材都是極好的,也很入味。她的身體還算不錯,猛然間大補也沒什麼,只是不知道路子允吃了會怎麼樣。

    路子允不動聲色地吃著,心情略有些苦逼——沒想到出了門,還要吃這玩意兒。

    因為用餐的心情略苦逼,從而影響了用餐速度,吃早餐花去的時間略長。早餐過後,謝清歡去祠堂見列祖列宗——的牌位。

    路子允顛顛地跟著去了。

    格雷斬釘截鐵地表達了自己對華國文化的仰慕,對謝氏先祖的崇敬,強烈要求圍觀,被謝十三面無表情地以『非親非故,貿然祭拜,恐驚擾先祖亡靈』嚴詞拒絕。

    不僅如此,謝十三還嚴肅地提起了格雷先生此行的工作。格雷只得垂頭喪氣地去更新系統,看得路子允心頭暗爽。

    謝家的守護者傳了十三代,但祠堂歷代家主的牌位已經有二十六個了。謝清歡細看了一下,有大概六十年的時間裡,家主的更換週期是十年一換。再往後謝家大約就進入了子息不豐,壽數不長的死胡同裡了。

    最近這一代的家主立的是謝持節,同樣英年早逝。

    祠堂裡日夜燃著長明燈,卻仍然顯得有些幽暗,謝清歡對著謝家的列祖列宗擺了三拜,而後站起身,靜靜打量著這個祠堂——跟任何一個傳承悠久的大家族的祠堂沒有任何區別。

    路子允沒有跪拜,只是雙手合十,嘴唇輕輕翕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謝清歡看著他,暗暗搖頭——自從出了t市,這人完全沒有一點路家七爺的風範了。

    不過,這樣也好。

    謝清歡對行程的安排很簡單,上午去藏書樓看看屬於她的那些遺產,下午在書房謄抄,最後一天的時候就在鎮上轉一轉。

    路子允對謝清歡的安排很滿意,論道孤本古籍收藏,能跟謝家比肩的幾乎沒有,上午去藏書樓,他自然是陪著的,既可以跟雁歸在一起,又可以長點見識。下午雁歸在書房謄抄,他可以在旁邊作畫。

    所謂時光倥傯,歲月靜好,莫過於此。

    兩人世界就該如此,若是沒有格雷時不時來礙眼的話,就更完美了。路子允悠悠感慨。

    經過了第一夜的失眠,謝十三彷彿突然開竅了,總能及時出現,以各種理由支走格雷。謝十三的想法很簡單,格雷老往小小姐身邊湊,八成是對她有意思,這麼一想,格雷來這邊工作的目的頓時就有點可疑了。且他算準了時間過來這點,更讓人心頭發涼。

    謝十三最為敬慕的謝持靜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定居國外,一生都沒有再回到謝家來,她的心上人一定在國外。他雖然覺得路子允身體底子薄了些,但這麼著也比藍眼睛的外國人強。

    只是,他雖然盡了力,卻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阻攔格雷。

    格雷總能見縫插針地出現,給路子允添堵,這個時間段集中在上午。謝清歡做謄抄的時候,眼裡就只有自己手中的事,管你風吹雨打,她自巋然不動。

    上午在藏書樓就不同了,那些孤本、名畫、古董都是需要品評的,人多點沒有關係,即便說錯了,還能活躍氣氛。謝清歡在這個時候總是特別有耐心,沒有絲毫的厭煩與疏離。

    格雷想著也許,這樣的謝清歡,才是真正的她。以往他看到的藝人謝清歡,唐摯的義妹,謝持靜的女兒,都不是真的她,而是不實的虛像。

    然而,這樣的謝清歡,也讓他覺得更加遙遠。無論是他,還是道格拉斯家,都給不了讓她一直做這樣的謝清歡的土壤。

    他們的血統天生強悍,充滿了掠奪的狂妄,風輕雲淡,不適合在道格拉斯家生存。瘋狂,才是他們的座右銘。

    但,那又如何?格雷心中冷笑,無法成全,無法成就,那又如何?!

    她終將屬於我,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幾天的時間匆匆而過,到了該離去的時候,格雷的工作也已經順利完成。

    格雷知道,這幾天裡沒有芥蒂的親近,心中微妙的竊喜,將在踏出謝家大門的那一刻,永遠成為過去。因為出了這道門,他跟路子允以及謝清歡之間的制衡就會被徹底破壞。他要得到她,路子允要留住她,而她選擇了路子允。他跟路子允必然有你死我活的那一天,而等待他跟謝清歡的,也許是反目成仇的結局。

    但他不在乎。

    這趟來謝家大宅,路子允跟謝清歡都關了通訊設備,就連格雷都沒有跟外界聯繫。出了小鎮,路子允才拿出手機開機。

    一條信息跳了出來:歐洲生變,蘇師已經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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