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他的口氣,倒似昨日並沒有過什麼不悅。我早上答應了慕容公子,帶他去見見你那十二高手,你可有問題?
我那「十二高手」?凌厲心中一頓。卓燕從來沒向他提過有什麼「十二高手」;蘇扶風、邱廣寒——誰也沒提到過。
他知道卓燕在朱雀山莊司「人」,要他帶去見再尋常不過。可是自己卻連這些人是誰都一所知。方來此第一步便碰到這樣難題,他後背剎時便已涼了一片,心中略一思索,道,不如——神君和慕容公子晚膳時分再過來,我去安排下。
他這話說得可謂投機取巧——眼下離晚飯還有些時間,他只希望在那之前能明白是什麼事、能知道是什麼地方。
朱雀並未太疑,點點頭。那也好,你先出去吧。
凌厲額頭蒙著層細汗出來,漸漸冷靜些,心道,他要我帶慕容荇去見「十二高手」,可是慕容荇和朱雀二人,從來都是旁人來面見他們,何曾需要勞動他們前往某處見人?縱然十二個人數眾多,可若都在卓燕控制之下,又有何難處?
想來十二個人必是在這冰川之中的,只是邱廣寒也好,蘇扶風也好,都從未見得,想來本屬機密。此際到晚飯這一段時間,自己要如何不動聲色地打聽得到?
他依著腦中受人所告的地形,慢慢尋至邱廣寒的住所。平靜下來才發現,原來自己額頭的這層細汗,不僅僅是由於適才的緊張,竟有股說不出的難受的味道,在胸腔之中亂竄,竄得他額上的細汗愈來愈多。
是冰瘴。他心道。冰瘴與廣寒之血遇到,便此衝撞起來,好不難受。
他幾乎有些腳步虛浮地進了屋,坐在椅上。才喘了口氣。
但卻又何來這許多時間休息。他又站起來,先在這屋內尋起烏劍來。
應該在這裡的。他心道。一定在這裡的。
你在找什麼?身後,突然而至的聲音幾乎將凌厲一整顆心都嚇出了腔子。他驚起,就算再是竭力掩飾自己的慌張卻也可奈何——是誰?誰能隱藏聲息到如此地步?
半陰半陽的木門上斜倚了一個人,只有半邊臉能看清楚。凌厲吸了口氣。作為「卓燕」,他應該認識他才對。
他的眼睛卻端濕潤了。即便不作為卓燕,他也認識他。
瞿安麼。
但他卻不認識凌厲。因為。此刻的他,是卓燕的樣子。
今天怎麼有空來?他勉強打起精神,模仿卓燕的語調,因為他聽說,瞿安本只有很少的機會能自由走動。
瞿安嗤地笑了一聲,不作解釋。廣寒人呢?他只問。
我也不知道。我剛來,就沒見著她。
你昨晚跑出去幹什麼?瞿安道。
這倒不像你嘛,問長問短?凌厲大著膽子道。
我原本也不想問的,只不過……
他停頓了一下。我有個不大好的預感。
什麼預感?
廣寒已經不在朱雀山莊裡了。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還有一個不好的預感。瞿安不答,只顧自說。
凌厲已經不說話了。
我覺得你不是卓燕。
凌厲心中劇震,瞿安上前一步,已將身後的門關上。他們兩人在哪裡?他的眼神咄咄逼人。
凌厲退了一步。勉強一笑。你緣何覺得我不是卓燕?
你不消否認。瞿安道。若你是卓燕,你能否告訴我你身上這股殺氣——是想殺了誰?
我身上的……殺氣?凌厲心中一凜。
嗅得旁人的殺氣與控制自己的殺氣歷來是殺手必修之課,他也曾聽說瞿安於殺氣的敏銳是人可比的,只是他自己原已控制得足夠好了——他只得歸咎於與冰瘴相抗以及被「十二高手」之事攪得略有心緒不寧,才讓瞿安看出了端倪。
我再問你一遍,他們兩人在哪裡?瞿安語氣已嚴峻。
凌厲心中已連轉了幾轉。顯然,瞿安發現他可疑之後,問的不是他的來歷與他要對朱雀山莊做什麼。而是卓燕與邱廣寒的下落,顯見比起朱雀山莊之安危,那兩人的安危反為重要。因此,若坦誠以告讓他得知兩人恙,想必倒會好些。
他們沒事。凌厲道。若你相信我,我只說——他們都沒事。
瞿安打量了他數眼,口氣緩和下來。你是青龍教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凌厲口上問著。卻也知道,猜自己是青龍教的人委實最為自然不過。
你方才是在找「烏劍」吧?瞿安道。不消否認。烏劍在邱廣寒房間的什麼位置,想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你方才徑直便走向那裡——我想該是你已遇見過。她會告訴你。你多半是青龍教派來的人。
凌厲只能在心中苦笑暗歎。好吧,你都猜到了這一步,為什麼不繼續往下猜?我凌厲是青龍教的左先鋒,我凌厲是烏劍的主人,我凌厲方纔已然認得你,我凌厲還是刺殺朱雀的當然人選——你怎麼就猜不到是我?還是你明明猜到了,卻故意裝作不知?
這些話,他自然未曾說出口的。瞿安看不見他易容的臉上陰晴變化,只是也覺出他眼神兩道光略顯酸楚,不覺微微奇怪。
瞿安比起昔年,真的說不上有多大變化。小時候的記憶已模糊了,在黑竹會的記憶,也只是見了幾面。凌厲記得他見到自己時,總會微微笑笑,但又不說什麼話,便匆匆離去。他莫名地對他有好感——在他還不曉得他是金牌殺手之前便已如此。他不知道當年的瞿安看著自己,又是什麼心情。
我是來找劍的。他低頭低語。聽你的口氣,想必是你拿走了吧?
是在我這裡。瞿安道。你不消誤會,只不過是我早上來此間找邱廣寒時意中發現的。
請你交出來。凌厲冷冷地道。
可以。瞿安道。不過你若要帶著它在山莊中行走,恐怕不大便利。
凌厲皺眉。他也想過,但,殊他法。若借不得烏劍之力,他殺死朱雀的機會,必會小許多。
所以,不如等朱雀自己到了劍的附近吧。瞿安像是完全猜知他心中所思,口氣顯得十分平靜。
凌厲驚了一下,抬目看他。四目相交,他看不出瞿安的目光裡有任何一點多餘的表情。是了。瞿安自然能將劍藏好——藏在離朱雀很近的地方。他說不消誤會,可也許——他帶走這劍,就是想找一個機會?他的目的——與自己一樣?
可為什麼直到此刻?凌厲心中想著,終於忍不住脫口問出口來。既然你都那麼想他死,你為什麼一直不動手?你曾是名滿天下的金牌殺手,難道你會沒有機會——還需要借助這一把——這一把——旁人的劍!
瞿安的眼神裡忽然輕輕一波,像是一瞬間被什麼穿透,變成那樣空空洞洞地看著他,彷彿這句話讓他陡然想起什麼很久以前的回憶,連同那波瀾不驚的面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他沒說話,可凌厲一時間也咬緊了唇,不敢呼吸,怕錯過了他的某些言語。他想,他該是已意識到了一些什麼。
良久,瞿安才輕輕地呼了一口氣,笑道,怪我,劍的主人在此,我理應還給你才是。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認我?凌厲只覺一陣酸意湧入鼻腔,眼窩盡濕。
瞿安的眼神變得奇怪。我們共事的日子也不算太久,便算要認,也該是你先開口拜個前輩?
凌厲心只是一沉。他似乎沒有要承認這段父子關係的意思。他想起蘇扶風曾轉述過他的話。
瞿安讓她決計不要告訴凌厲他們的父子關係,他不想他知曉,他到今天仍是沒有勇氣。或許他此刻也以為凌厲仍然對此一所知?——只是蘇扶風又怎會瞞他,何況她認為於凌厲來說,於瞿安來說,知道比不知道好。
凌厲此刻只得勉強一笑。這麼說是我不對。他向後退了一步,忽然向下拜去,口中道,見過……瞿大哥。
瞿安也向後退了一步,卻隨即抬手將他向下的臂肘擋住。
我想,我倒當真沒資格受你這一拜的……他喃喃地說著,而凌厲卻垂著頭,不願抬起。
——直到今天,你仍然不願意認我。
只聽瞿安輕輕咳了一聲,道,不消說,是青龍教主派你來伺機行刺朱雀的了?
不錯——你——總不會攔著我?
不會,但一定要告訴你,你一個人,沒機會的。
什麼意思?
朱雀武功很高,在我見過的人裡,還沒有遇見過高過他之人。瞿安道。當然,你是殺手,本來不論他武功多高都有機會,可是他練了一種很邪門的武功,論你這一次下手多麼致命——卻也殺不死他。
為什麼?凌厲不解。
聽來或許匪夷所思,但你可以認為——他有兩條命。你法同時殺死兩個他。
他停頓了一下。我未見過他的內功心法,從表象看來,簡單來說,他像是能夠運兩套內功,攝兩副心神。
但身體終歸只有一個吧?凌厲只聽得有些悚然。若照你的說法,未免太邪門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