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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一年之約 二ま五 文 / 小羊毛

    兩個默然無語地出谷走了半晌,凌厲忽然站定,略有訕訕道,你怎麼也不說話呢?

    不是你有事找我麼?邱廣寒笑他。

    呃——是啊。凌厲喟然道。你——也十九歲了呢。

    那又怎樣。邱廣寒忍住笑。

    所以……所以我有件禮物送你……凌厲只得把袖口垂了下來,將那一個緞盒騰在了手中。

    好辛苦呢。邱廣寒笑道。哥哥一早便召集開會,你一早便揣著它來了?是什麼?

    你打開看看。凌厲將盒子遞給她。

    邱廣寒接過盒子,抬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凌厲略感奇怪。

    真的可以打開麼?邱廣寒小心翼翼地道。

    你真是可愛得緊——我送你的東西,你不打開,還誰來打開?

    邱廣寒點點頭,一手擎住盒子,一手小心地掀開盒蓋。細絨的襯裡中間躺著一支琉璃髮簪——極薄的琉璃飾頭泛著透明紫的光澤,顯示出能工巧匠艱深的手藝——細長的簪身與尖尖的簪尾——邱廣寒渾身一顫。為什麼送我簪子?

    你不喜歡?凌厲顯然有點緊張。

    不是……只是……你明知我已不用簪子了的……

    我想過了,廣寒。凌厲道。你不用簪子,是因為你怕會傷到人——可是要知道,那都是你受人欺侮時,為保護自己才做的事;若當日沒有簪子,你想想。會多可怕?所以,你不單不該怕簪子。不戴簪子,反而應該多謝簪子,時時刻刻戴著它才是——雖然眼下你哥哥和我都會保護你,可是你也要保護自己才對。

    那……可就算是這樣,以前邵夫人送我的那支,你都沒還我,現在卻送了我一支新的,算什麼意思呢?

    凌厲笑起來。我當然不能把那個再給你了。那個是他們邵家的。這個是我的,怎麼能一樣。

    他見邱廣寒仍然面色遲疑,斂容道,你不喜歡?

    我喜歡……邱廣寒拿起它,喃喃地道。

    那琉璃在日光下反射出彩色的光亮。邱廣寒輕輕轉著,直至嘴角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笑意與快樂。好。多謝……多謝你的禮物。我知道,凌大哥。你——你總是為我好,無論我做什麼,你都原諒我……

    別說得這麼心事重重——大半年都過去了,你一點事兒也沒有——別去信那些無稽之談。我幫你戴上。

    這晶瑩剔透的飾物簪在了邱廣寒發間,那光澤更襯出她的動人,甚或說與她一比。卻竟黯然失色了。

    這世上不知還有誰能比得上我這般運氣。凌厲喃喃道。

    怎麼?邱廣寒下意識撫了一下髮際。

    終於趕上在你的生辰獻慇勤,不是運氣麼?凌厲笑道。

    邱廣寒眼珠轉了一轉。若也能有你的生日讓我來獻慇勤,那才叫好。

    我?我……那就不必了吧。凌厲苦笑道。你這麼說,我已經高興得很。

    說起來,我倒是有件禮物要給你。邱廣寒道。不過眼下還沒準備好。你再等兩天吧。

    你有禮物送我?凌厲好奇起來。還要準備這麼久?

    當然啦!邱廣寒瞪他一眼。不像你的這麼易得!

    那——我總是比不過你的。凌厲只好賠笑。

    兩人在谷外鎮上很是逗留了一陣,到得傍晚時分。方才往回走。

    知不知道——你哥哥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凌厲忽然開口道。

    哥哥——怎麼?邱廣寒忽然警覺。

    我只是問問。凌厲笑了笑。因為——發生了許多事,照我看來,你哥哥應該不會善罷甘休。

    嗯。其實……我不知道,我只是猜,哥哥頭一件事,當然是找朱雀山莊。前一陣他與邵大哥不是都達成了合盟了麼?只是朱雀山莊在哪裡,我們全不知道,也不知要從何查起。以前還有一個朱雀洞可以探聽消息,可是現在朱雀洞也毀了,那洞主卓燕也神出鬼沒,不知去哪裡找才好。

    你忘了麼,最遲再過一個月,我與他的賭約就要到期。凌厲道。到時候就算我不找他,他也必會出現。

    邱廣寒嘻地一笑道,他若贏了自要出現,輸了還會出現麼?

    依我看他會。凌厲道。原本可以不與我賭,那時一切主動皆在他手。他既與我賭,便不該會耍賴。只可惜雖然贏了之後他和朱雀山莊再也不找你麻煩,你哥哥卻是要找他們麻煩了。

    嗯,不過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凌大哥,照你這麼說,以卓燕的為人,你想,他會告訴我們朱雀山莊的消息麼?

    問他他當然不會說,硬逼他,一來他武功甚高,我們未見能佔到先手,二來——就算這能捉了他,看在他以前對我們也沒下過什麼毒手,總也不好對他施以什麼痛刑相逼。我倒覺得若與他說話中加以誘導,他說不定會吐露些什麼——他這個人不很安分,若見這次賭輸了,必要不服與我賭別的,我們便可以借此機會套出一些什麼來——他這人,若不留點線索給我們,多半他也心癢。

    你怎麼便這麼瞭解他?邱廣寒瞇起眼睛。怎麼說他也是朱雀山莊的人,那日的事情你也見到了——依我看這次朱雀山莊挑撥各大門派圍攻我們,多半就是他主謀的——你想想他當時裝得有多像,他說謊可是眼睛都不眨,我們從來不知道他哪句話真哪句話假,你以為你看得出他的「為人」,其實不一定呢!誰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凌厲默然一晌,道,我們先不必擔這個心了——反正此事你哥哥會有計較,他自會有別的辦法去追查朱雀山莊的下落,至於卓燕——只是最後沒有辦法的辦法而已。不早了。我們快些回去吧?

    二人回到青龍谷中,天色已暗。隱隱然有幾分雨意。凌厲將邱廣寒送了回房間,方一進門,卻見拓跋孤赫然在座。

    邱廣寒先便跑進去道,哥哥,你怎麼又跑我房間裡——嚇我一跳!

    拓跋孤卻只瞥瞥她頭上的髮簪,一根小簪子就把你收買了?他目光好似無意地刮過凌厲。

    哪有……什麼收買!邱廣寒笑著粘過去,哥哥,什麼事?

    凌厲見狀便微微躬了躬身。道,教主,凌厲先回去了。

    你等等。拓跋孤道。我本是在此等你。

    凌厲很是吃了一驚道,教主有何吩咐?

    我要你替我去找尋單疾風的下落。拓跋孤道。明日就出發。

    凌厲一愣。明日?

    我已拖了七日,不能再拖。拓跋孤道。今日我已說過,將左先鋒令牌自他那裡奪回,你就是青龍教的左先鋒。怎麼,你當真一點興趣也沒有?

    凌厲不由苦笑了下道,凌厲乃教主下屬,教主如有吩咐,我自當聽從,無所謂左先鋒不左先鋒。

    我看——你也多半料到此事我會找到你——對麼?老實說。凌厲,並非我要與你過不去,給你些以你的身份本不該接到的任務——也並非我想將你支開。只是你也該明白此事你比任何人都適合。

    凌厲點頭應著,心內卻不無猶疑,好似拓跋孤已然知曉了他與卓燕有一賭。固然他只讓他去找單疾風。但實際上單疾風定也知道如今風頭定緊,想必躲在朱雀山莊不敢露面。若不尋到朱雀山莊所在,自也尋不到他。他原想著拓跋孤或許另想辦法搜索朱雀山莊所在,卻不料他竟還是將此事派到自己頭上來。

    卻聽拓跋孤又道,教中不少人與單疾風有舊,即便是右先鋒隊中,也有與他交好之人。霍新、笑塵,甚或方愈,個個與他交情不差。凌厲,我便只得派你去。你若明白了,便回去準備準備,明早來與我詳細談談於此有何計劃——明日正午便可出發。

    嗯,凌厲明白。只是……凌厲咬了咬牙道。廣寒她……

    對呀對呀,我怎麼辦呢?邱廣寒連忙跟上話來。

    廣寒——留在青龍教,你還怕她有什麼不妥?

    不是有不妥,只是——我說過來此是為了她,這一段時日內,決計不能離開她。這樣一來……

    我同他一起去好麼,哥哥?邱廣寒扯住拓跋孤衣袖,央求起來。

    你去?拓跋孤道。你去幹什麼?

    我想跟凌大哥一起去呀。邱廣寒給了個全然不算理由的理由。他想這段時日與我在一道,照顧我,你卻非要派他出去——那我只能也陪他一起啦!

    你——拓跋孤又好氣又好笑起來。你能說出你在此事中能派上的一個用場,我便放你去。

    當然能啦。邱廣寒挺胸道。我能陪凌大哥聊天解悶兒呀!

    聊天解悶兒——他有的是辦法,不必非要你。

    我能……能幫他引壞人出來……

    拓跋孤臉色一沉。不必再說了!

    邱廣寒嘟起了嘴,喪氣著臉看了凌厲一眼,道,凌大哥,你說吧,我是不是這麼沒用?

    凌厲也看了她一眼,正色向拓跋孤道,教主,我知道你不放心把廣寒交給我照顧,只是……只是……凌厲此去,怕沒有月餘也回不來,而這段時日恰恰是我發過誓必要留在廣寒身邊的。若教主堅不肯允,凌厲也便只得違抗教主命令了……

    拓跋孤眉心一皺。你似乎很在意這一個月?

    凌厲略一猶豫,咬唇道,既然教主問起,此事便……

    凌大哥!邱廣寒連忙扯他。

    凌厲卻只抽出衣袖,向拓跋孤將與卓燕一賭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了出來。

    拓跋孤神色不動,目光卻轉向邱廣寒。這種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的話……告訴你的話,我怕你又要怪凌大哥!而且——你肯定再也不肯放我走了,對不對?邱廣寒怯聲道。

    你當真便那麼想走麼?拓跋孤看著她。你若真是那心如止水的純陰之體,凌厲如何想法與你又有何干?

    所以才說我並非那樣的人嘛!邱廣寒道。我不能叫凌大哥因此事為難,所以我才要跟他一起去!

    拓跋孤微一沉吟。此事我會再作考慮。你先休息吧。凌厲,你與我出來。

    哥哥!邱廣寒叫住他。我不管你要跟凌大哥說什麼,只是——如果他明日就走了,那,那「那件東西」怎麼辦?

    拓跋孤又一沉吟。你明日中午來找我。

    邱廣寒展顏笑道,好呀,我知道哥哥最好了!

    兩人走出屋外,夜晚的風頗有些凜冽。凌厲忍了半晌,按捺不住好奇道,「那件東西」,是什麼東西?與我有關係麼?

    拓跋孤停住步子,卻並不回答。

    你明日暫且留在青龍教。他開口道。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之後才走。

    教主請吩咐。凌厲的語氣仍是不免好奇。

    拓跋孤輕輕一笑,低低地說出幾句話來。

    這……凌厲顯然是呆住了,全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這幾句話,愣了半晌,抬起眼睛只見拓跋孤的目光仍然沒有放鬆自己,似乎不想錯過他任何一絲表情。

    他定了定神,一字字地道,這件事我做不到。

    做不到?拓跋孤冷笑。這樣的機會,本座可不會給你第二次。

    我……我全然不明白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凌厲好似激動起來。你當真是為了廣寒麼?還是……

    當然是為了廣寒!

    你就這樣「為了她」?你——你分明只是為了試探我吧?

    我何必試探你。你怎麼想,本座並不關心,只是若站在你的立場,這未嘗不是另一場賭局。

    賭局?賭什麼?

    賭她對你的情誼,與她那異樣的天生體氣,究竟哪一個會勝出。

    但何須這樣……

    你若輸了,便證明你根本贏不了與卓燕的賭局——縱然你僥倖保得她到了賭約到期之時,也保不了她往後;但你這次若贏了,自能證明你對廣寒來說比她自己更重要——倘若如此,那麼本座亦不會有理由阻攔她與你同行。

    凌厲顯然已經有點猶豫。

    只不過賭注重了點,是麼?拓跋孤楞到。但如此重的決定,自然只能下如此重的賭注。如果你吝惜自己的性命,本座亦不會強逼你,你要麼聽我的命令,自己一人去尋單疾風的下落,要麼就自行離開青龍教,也省得我多說。

    我並不是吝惜自己,只怕會……會傷害廣寒……

    你還未必有這個本事。拓跋孤哼道。更何況——若她真允許你如此,那麼這於她來說,亦已不算傷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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