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米珈饒有興致地望著陸習染,她對韓子初的近況並沒有打聽,那天韓子初跟她重逢巧遇後,他就成了一塊牛皮糖了。舒萋鴀鴀
自然,她也不認識陸習染,甚至從未聽說過韓子初有一個未婚妻。
她並不笨,從這兩個人的隻言片語中,就查探出了這兩個人有貓膩,肯定有過親密的過往。
那一道剛結疤的紅痕,在手腕那個位置,是個人,就知道這女的割腕過,韓子初還真艷福不淺,這邊求自己回頭,那邊還有女人為他自殘。
米珈原本稍微動搖的心,倏然間,又變得堅硬了起來,如同在心的周圍砌成了一道無形的保護牆,連咒語都無法推倒它。
「小雪,下來。」
米珈不想旁觀下去,命令小雪從韓子初的背上爬下來。
小雪掙扎了兩下,韓子初無奈,順從地放下了她。
米珈拉起小雪的手,扭頭就走,連頭也沒回一下,是那般的決然,讓韓子初心焦不已。
「米珈,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衝著那一抹纖瘦的身影高聲喊道,急切地解釋道。
米珈依舊沒有理會,陸習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來你過得真的很好,至少日子過得是比我充實多了。」
兩個女人,一大一小,都在他心裡佔了偌大的位置,確切地說,佔滿了,所以他是一點都不願意留給別人了。
韓子初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陸習染,「你想怎樣?」
臉色,略微地沉了下來,習染覺得他對自己是越來越不耐煩了,心裡十分的不是滋味。
她已經在試圖放下了,可是真當真看到他如今對自己是如此的不屑一顧,她心裡又忍不住波瀾起伏了起來,渾身的血液也緊跟著激盪了起來。
她認真地看著他,但是又仿若他與她隔了千山萬水,而非近在咫尺。
她能怎樣?
他都已經不顧自己的感受跟他的心上人出雙入對了,連笑容都那麼的幸福與滿足。
習染想要說些什麼,卻覺得唇澀得很,「只不過打個招呼而已。」
然後,她越過了他,逕自往前走,如她意料,他沒叫住她,她於是一直不停地走,知道雙腿再也無法支撐了,方才罷休。
以然的病房內。
陸晉鑈離開後,氛圍怪異得很,小爵也感受到了不同,「媽媽,剛才那位叔叔為什麼這麼急著離開啊?」
以然冷不防抬頭,正巧迎上冷宸瀚那一雙深沉如水的瞳仁,那瞳仁中混雜著很多情緒,一時沒人分得清楚。
室內並不明亮的光線投射到那張冷峻的側面上,晦莫如澀,並沒有軟化掉他堅毅的五官。
「叔叔有事情。」
陸晉鑈的身份,她不知道如何跟小爵解釋,給了一個很模糊的答案。
幸好小爵沒有繼續追問,不然她肯定是要露出破綻的。
「小爵,我送你去奶奶那一下。」
冷宸瀚性感的喉結微微滾動了兩下,若有所思地道。
「爸爸,我想在媽媽這。」
雖然他也想去探望奶奶,可是他還有好多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回頭說。」
冷宸瀚直接拉著他的小手,把他給強行帶走,他是有很多話要跟以然說,可是兒子在,有著太多的不方便了。
冷宸瀚很快就把小爵給送走了,等到他回來的時候,以然已經閉上眼睛假寐了。
他知道她是在假寐,床頭那完好如初的保溫杯裡的薑湯紅糖水,她也沒有動,明顯是拒絕了他的好意。
他彎下腰,當他修長的手指將要觸及到她長長的睫毛時,她睫毛微顫,幾乎在同一時間醒來了,讓他的手也觸電似地飛速收了回來。
冷宸瀚薄唇抿得死緊,他其實也就是稍微試探下,沒想到她對自己的排斥是如此之大,連碰觸一下都不讓。
他覺得心頭有些沉重,可他知道,陸晉鑈可以怒氣沖沖直接離去,而他不能,她不會給自己這個臉面,她恨不得自己能徹底消失。
他伸手,將床頭的保溫杯重新給拿了起來,乾脆放到她的唇邊,只要她唇動一下,就能夠喝進去了。
她一手大力揮開了,冷宸瀚猝不及防,沒想到她的行為這樣偏激,上半身的衣服幾乎一半被灑濕透了。
他身子站直之後,還有不少湯水滴落了下來,連他的長褲,也不可倖免被波及了。
狼狽,此時的冷宸瀚,只能用「狼狽」兩個字形容,可是他哪怕狼狽了,還是該死的好看,絲毫沒有影響他舉手投足間的氣質。
他只是稍微怔了怔之後,就沒有去理會身上不停滴落的湯水了。
他下意識地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保溫杯裡的薑湯紅糖水還剩下四分之一,溫熱,還沒有涼卻掉。
「喝吧,再不喝就要冷了。」
他鍥而不捨地遞向了她,眼睛都沒有任何的波動,聲音低沉悅耳,並沒有聽出一分怒意來。
以然微微瞇起了眼來,不知道他哪來的耐性,被她這樣羞辱了,他居然還能做到心平氣和來。
以他冷宸瀚今時今日的身價跟地位,根本犯不著如何委曲求全在她面前獻殷情,她也不會承他的情。
他是不是以為他這樣做,她就會被感動了呢?
她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地睨著他,「那就冷了吧。」這副高姿態,擺明了她就是不喝,他如果拂袖而去,那她倒是稱心如意了。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那就把這個給喝了,我立刻消失。」
他驟然出口的話,以然覺得莫名其妙,將信將疑,倘若是真的,她是絕對心甘情願喝,她真不想看到他,看到小爵跟看到他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他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鄭重地保證,「我說到做到。」
以然接了過來,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然後趕人,「你怎麼還不走?」
「我就走。」
他是走了,算是說話算話。
可是傍晚的時候,小爵捲土重來,兩隻小手提滿了很多東西,都是吃的,還聲稱,「爸爸讓我帶過來的,媽媽你可要記得吃哦。」
以然在兒子期盼的眼神下,拒絕的話,說不出來,於是乖乖吃了一點,食慾不振,也沒有多大的胃口,那一點,還是強迫自己嚥下去的,味道雖好,但她卻如同嚼蠟。
「媽媽,你為什麼不讓爸爸進來呢?爸爸站在門口呢,他說你不同意他進來。」
小爵為爸爸鞠了一把同情淚。
養在身邊長大的兒子,果真是不同的,小爵明顯就傾向冷宸瀚這一邊,跟以然還是可見得出有幾分生疏的。
「小爵,媽媽不想吃了,想睡覺了,小爵去找爸爸一起早點回去休息,好不好?」
以然經由兒子一說,果斷地放下了筷子。
小爵想了一會兒,還是照從了。
冷宸瀚不期然地發現兒子這麼快就出來了,不禁納悶,「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媽媽說累了。」
小爵解釋道。
冷宸瀚覺得匪夷所思,肯定有內情,他的頭腦比小爵精明了百倍,稍微問了小爵兩句,自然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隨之,他明亮的雙眸黯淡了下來,她還真是不願意待見自己,連小爵都被她給擋在了門外。
小爵走後沒多久,以然就找了主治醫生,強制要求出院,她是生理痛,本來就沒有必要住院的,是陸晉鑈小題大做了。
不然的話,她此刻應該愜意舒適地躺在酒店的房間裡休息就可以了,自然也不會碰上冷宸瀚這個陰魂不散的,徒尋晦氣。
出院手續辦得異常的順利,以然也沒帶什麼來,所以也不用大包小包出院。
她在醫院門口攔到了車,回到了酒店,洗了個熱水澡後,陸習染的電話不期而至。
在得知以然出院後,她直接就登堂入室過來了。
陸晉鑈在這家酒店也給她開了個房間,她過來的時間是相當的短暫。
她居然膽大包天到穿著薄薄的絲質睡衣就過來了,也不怕被人看到她的性感撩人的身材。
以然開了門,她就鑽進了被窩,也不管這房間的主人是怎樣的臉色,比以然這個主人更像是個主人了,以然這個主人倒是靠邊站成了客人。
兩個人都躺下後,陸習染便沉不住氣問,「你跟我二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是來探風向標的嗎?」
習染並沒有動怒,以然有點摸不著頭緒,直接反問道,簡明扼要,想要明瞭她的目的。
「沒,我是覺得我二哥是挺好的人,你若是錯過,一定會可惜後悔。今天他特意跟我一起煮了姜水紅糖湯去醫院送給你喝的,可是沒想到我們還是慢了一步,所以他才會惱羞成怒覺得下不了台。他真的是很用心地在煮了,我幾乎沒怎麼插手,因為我也不精通廚藝,廚房我這輩子進得是寥寥無幾的次數。我們失敗了無數次,才勉強成功,或許是這個過程中耽擱了不少的時間,不然也不會讓人捷足先登了。」
陸習染並沒有大肆渲染陸晉鑈的好,而是用最樸實無華的字眼說出來的。
以陸晉鑈的悶騷,肯定不會在以然面前說他自己的好,他這人平日裡嘴皮功夫是耍得厲害,臉皮也瞧著挺厚的,真當做了實際有意義的事情後,卻不聲不吭了。
陸習染私底下覺得二哥當真是彆扭得可以,不過也就自己能為他伸張下正義,別人是指望不上了,等到他真能如願跟以然修成正果,自己也算是功不可沒,回頭跟他要個大紅包也不為過。
就目前的局勢而言,二哥那,是完全被以然給蟄伏了,就以然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了。
陸習染這一番話下,以然也並非是無動於衷的。
她心頭一窒,覺得有什麼東西被堵塞在喉嚨中了,她做不到若無其事當陸晉鑈沒做過那樣的事情。
一想到冷宸瀚那碗薑湯紅糖水被她喝下去了,而陸晉鑈親手所做的卻浪費了,他肯定不好受。本來他就低聲下氣來想復合的,受到這樣大的刺激,對他是當頭狠狠一棒子下去了。
「以然,你到底是怎樣想的?要是真想回到你前夫那,我看還是早跟我二哥說清楚為上,我可不想他不明不白瞎折騰下去了,你是應該給個決斷了,連我都看不下去你的瞻前顧後了。你若是不忍心,就由我替代去跟他說去。」
以然長久的緘默不語,倒是引發出陸習染的急性子了,她真心實意地勸誡道。
「雖然我是希望你跟我二哥走到一起,可是那畢竟是你的畢生幸福,如果你真的對我二哥無意,也早點撒手比較好,長痛不如短痛。不管你做怎樣的決定,我都鼎力支持你,絕無二話,哪怕你回到你那個該死的前夫身邊去,我也會祝福你的。」
陸習染的肺腑之言,字字如針扎般,狠狠紮在了以然的心頭。
習染說得沒錯,自己是需要做個決斷了,她放不下小爵,又不想耽誤了陸晉鑈,冷宸瀚,她是不會給他機會了。
她誰都不想選,真的誰都不想選。
「我……」以然欲言又止,頓了頓,艱難地啟齒,「小染,是我愧對了你的二哥。其實我們已經分手了,只是沒有告訴你,我也不想耽誤他下去了。」
陸習染聽到這個答案,還是不免有些傷心,忍不住為陸晉鑈叫屈,「我二哥哪裡不好了?」
雖然說自己會平靜接受以然的任何選擇,可真正聽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她還是為此忿忿不平了。
「你二哥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放不下我兒子。」
以然其實內心也紊亂的,她真的不想對不起陸晉鑈。
陸習染微微瞇起眼睛,聲音忍不住揚高了三分,「以然,不是我說你,你在國外那四年沒見到你兒子還不是過得好好的,為何回來之後卻離不了他一樣?」
「小染,你畢竟沒有做過母親,我看不到他,只會在心裡思念他,四年來,我並不是當他沒有存在過,我也假裝不了他不存在。畢竟是我生出來的,哪怕沒有真正在一起一天過,我對他還是割捨不了血濃於水的那份感情。」
以然動了動嘴角,目光低垂,猛的又抬起來,語氣平淡中有夾雜著幾許激動。
「我是沒有做過母親,可是你既然不選擇你前夫,也就無法跟你兒子在一起,除非你想回頭。方以然,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想回頭?他當初對你的傷害,你難道都給忘了?是不是現在他對你另眼相看了,你就覺得跟他在一起,就會幸福了?」
陸習染咄咄逼人地道,她的話,不可否認,有些傷人,可是她明白,以然需要逼迫,需要下決定,最好遠離那個冷宸瀚。
二哥還是想要順從心意跟以然在一起的,一旦二哥知道自己沒了希翼,八成會罵死自己壞了他的好事。
想到這,陸習染縮了下頭,又立即伸直了,冷哼了一聲。
以然唇角抽搐了兩下,在陸習染如矩的目光追逐下,她頭一次覺得空氣中有些窒息的感覺,連續呼吸了好幾口都無法驅散這種詭譎的凝重沉鬱感。
習染說得並沒有錯,一針見血,犀利剔透,她的那些話,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就是覺得每回思考這問題,太過壓抑,太過沉重了。
「你好好想想,我也不逼你了,我是給你指了一條明路,你走不走隨意。」
陸習染見以然臉上滿是複雜的神色,於是話也點到為止,翻了個身,背對著她了,她閉上了眼,白天碰到的韓子初一行人,又讓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她捫心自問,如果韓子初回頭,自己是否會答應給他一個機會呢?
她悲慼地發現,答案居然是肯定的,陸習染啊,陸習染,旁人的感情你是分析得透徹,可是這事情落到你身上,你卻猶豫做不了決斷了。
不過唯一她能肯定的是,韓子初不會回頭,因為他對自己無愛,自己的情況跟以然是截然不同。
以然十分痛恨這樣的自己,別說習染看不過去,其實連她自個兒也忍不住開始唾棄自己了,總是下意識地逃避著心中由來已久的鬱結。
兒子?
兒子?
她能不能放下呢?
通過這幾次的接觸,她是明白了小爵的整顆心都是站在冷宸瀚這邊的,或許他對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可是一牽扯到冷宸瀚的利益,他是整顆心都向他爸爸靠攏了。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父親說話,以然是故意裝不懂,其實,她真的是應該要正視起來了。
狠下心割斷跟兒子的牽扯嗎?
她能夠做得到嗎?
以然心裡是一點底也沒,可是她又明白一旦真跟兒子牽扯上,心不自覺偏向兒子,她跟冷宸瀚的接觸,定會變得頻繁起來,這是不可避免的。
這一夜,她根本就沒有睡著,第二天一大早,心虛地悄悄回公司了,沒有喊醒睡得正沉的習染,怕被追問還尚未理清的答案。
她心裡隱約有了個答案,試圖不理會兒子,顧芊芊是搬出冷宅了,冷宸瀚又十分在意兒子,冷軒逸夫婦對小爵也照顧有加,除了小爵少了個媽媽,其它的,他過得都很好。
哪怕回到自己身邊,他也不一定過得比過去好。
是自己強自想要把他留在身邊,都沒有問過他的意願,他根本就不願意離開他父親跟自己一起生活。
既然這樣,那就嘗試放手,過去的四年裡,小爵在冷宸瀚身邊生活得也沒缺胳膊少腿,心理健康,身體也不錯,物質上也沒煩惱,以後還是冷家的繼承人。
離開冷宸瀚,他頭上頂著的光環,全部都黯然失色、相形見絀了。
以然決定下次見到小爵,開誠佈公跟他談下,給予他自己一定的選擇權。
其實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脆弱,他比很多同齡孩子的承受能力更強。
以然以為回到公司,姜振東難免要給自己臉色看的,這陣子她請假的次數的確是太過頻繁了,連她本人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甚至做好了準備被姜振東罵了,沒想到姜振東只是陰沉著一張臉訓斥了她兩句,並沒有過多地為難她。
以然不解,不過到中午的時候,就有人為她解惑了。原來她上次的競標案成功了,姜振東是挑不出刺來了,這案子成功,將會給分公司帶來極為可觀的豐厚利潤。
姜振東這幾年來呈現弱勢倦怠期,總公司那邊對他意見很大,總公司那邊一向是看中個人業績能力的,這回她案子成功,總公司那邊也有耳聞,還放下話來表揚了幾句。
姜振東雖然聽著刺耳,也不便多說什麼,他要是過多苛待,總公司那邊知道了,肯定要對他有所舉動。
眼前,還是明哲保身比較好,等自己做點成就出來,再把方以然給踢開。
這一回,是他自己把到嘴的肥肉送到方以然面前的,接下來,他是絕對不能被激怒了,便宜了方以然。
姜振東沒大幅度的動作,以然自然是求之不得,她也安於現狀開始重拾工作。
還沒到下班時間,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是小爵打來的。
「媽媽,你能不能來幼兒園接我啊?」
「你爸爸呢?」
以然不想見到冷宸瀚,故有此一問,她直覺認定小爵是故意的,想要撮合父母。
「爸爸說公司臨時有個會議脫不開身,讓你來接我。」
小傢伙一本正經地說道。
以然認定這是個圈套,冷宸瀚哪怕自己沒空,也自會找自己身邊的人去接小爵,怎麼會輪到自己呢?
除非冷宸瀚也在——
「媽媽也沒空,小爵還是讓爸爸來接你吧。」
以然忍不住想起了昨晚習染對自己的耳提面命,的確是有點效用的,至少,她現在開始思考了,開始學會了拒絕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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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嘿嘿,卡文啊卡文,悲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