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那好吧。」
小爵有些委屈地掛了這個電話,以然歎了口氣,電話掛斷之後,她的心思總是不由自主地繞回小爵的身上。
她暗暗告誡自己,這是必須要經歷的,要狠得下心來,不能再搖擺不定了。
以然打起精神集中精力花設計圖,等到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小爵」兩個字。
「該死的。」
她低咒一聲,猛然站起身來,踱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外頭的街景,想要靜下心來。
沒走多久,接到了陸晉鑈的電話,「我們能不能談談?」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來。
以然想到昨天他的好心,沒有領情,他負氣而去,是自己不對,畢竟是他把自己給送到醫院去的,原則上,是應該感激下他。
何況,很多事情,他們還沒真正攤開說明了,的確是需要慎重面對,好好談談了。
於是,她痛快地答應下來了。
陸晉鑈說,「晚上六點,我在暗夜等你。」
暗夜,是最近突然爆紅的一家以運動為主題的健身咖啡廳,連以然這個甚少關注這些的人也有所耳聞,主要出現在公眾場合週遭的人時不時會提及。
以然想到跟陸晉鑈有約,就乾脆不回酒店了,留下來加班加個把小時,趕過去時間也差不多了。
不過,老天爺還是沒有寬待她,她發了十幾分鐘呆,小爵再次電話造訪。
可是出現在電話裡的聲音,是個陌生的女人,並不是小爵的。
還沒等以然來得及發問,對方就開門見山地問,「你好,請問你是冷西爵的媽媽嗎?」
「是的。」
以然本能地應道,心裡突然生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我是冷西爵的老師,冷西爵在學校裡跟小朋友打架了,把人家孩子的鼻子打出血來了,你是家長,過來看下。對方孩子的父母也過來了,不肯罷休。」
以然眉梢微挑,吃驚可謂不小,她不敢置信一向禮貌懂事的小爵會無緣無故跟同學大打出手,她下意識覺得不應該是兒子的錯。
「老師,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然覺得有必要弄清楚,一邊問,一邊抓起桌子上隨身的包,小爵的幼兒園,她是知道地址的,那是本市知名的貴族幼兒園,冷宸瀚選那所幼兒園,肯定是事先經過了詳細的調查跟安排的,怎會還出事呢?
她此時,也只能按下心裡不斷滋生出來的疑惑,想要先瞭解事情的真相,就事論事。
「冷西爵小朋友是新入園的,前些天表現是不錯,不過還是跟不少同學格格不入,今天也不知怎的,主動揍了一小朋友,我問他事情的經過,他也不開口。他入園時並沒有留下任何家長的聯繫電話,我問他,他說他爸爸媽媽都很忙,沒空過來。本來我也就打算算了,批評一下他就過去了,可那個被他打了的小朋友父母都過來了,還撂下話來說一定要給他家兒子一個交代,絕對不能平白無故被人給欺負了。」
老師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可見這事情還沒弄個水落石出,對方家裡人找上門來是興師問罪的,畢竟小爵動手在先,把人家鼻子揍得出血了,在老師看來,小朋友動手就是不對。
「老師,我這就過來。」
以然心裡想,小爵八成是怕冷宸瀚會訓斥他,所以沒膽找上他爸撐腰。
這所貴族幼兒園,能入園的孩子都是非富即貴的,老師也是迫於無奈要找家長,以然覺得這是在情理當中,她並沒有立場怪罪老師。
以然想了想,還是沒有通知冷宸瀚,她還是想自己著手處理,回頭不能處理了再聯繫他過來。
畢竟,她現在還沒到幼兒園,具體的經過也不知道,何況小爵不開口,這一點吃虧大了,以然直覺認定兒子不可能無緣無故打人,肯定被揍的小孩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或者怎樣刺激了小爵,導致他出手。
小爵昨天在醫院還不停地跟自己說幼兒園很好玩,他很喜歡。
不可能今天一下子就完全推翻了,小爵是個誠實可愛的孩子,他才四歲,沒有那麼深的城府。
以然出了公司大門,立刻攔了一輛出租車,在車上,她猛然想起了跟陸晉鑈有約,現在看時間還是早的,去小爵學校處理下再趕回來還是來得及的,除非事情太過棘手。
她躊躇了下,還是給陸晉鑈發了一條短消息,「臨時有事,可能趕不過去了,對不起,明晚可以嗎?」
陸晉鑈的短消息,過了足足十分鐘才回了過來,以然離小爵的幼兒園也沒多少路了。
內容如下:沒關係,無論多晚,我都等你。
這一條過來,以然知道,不能再推了。
「好。」
以然回了這一條過去,陸晉鑈沒有再回復過來了。
以然已經無暇分心細想,因為小爵的幼兒園近在眼前了。
幼兒園很多小朋友已經在排隊離開了,校門口停著眾多的私家車,一排排扎眼的名車,霸氣得如同一條長龍。
以然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心酸,因為不少小朋友都是被父母兩個人牽著手離開的,左手拉著爸爸,右手拉著媽媽。
她到小爵的班級前,小朋友們也都整齊排好了隊伍,離開的有禮貌地跟老師揮手再見。
小爵此時並沒有站在隊伍裡,而是站在教室裡面壁思過,他白皙的小臉上,凝滿了一臉的倔強不服,他的前面,還有一個小朋友,鼻子裡的血已經止住了,簡單地處理過,還貼著滑稽的可愛ok繃。
小朋友的後面,站著兩個大人,家長模樣的,在以然看來,他們是那種跋扈驕橫的對象,不怎麼好處理,難怪老師擺不平。
他們身為家長,一點也沒當家長的自覺,指著小爵的鼻子罵得難聽,「狗娘養的,沒教養。」
這樣不入流的骯髒言語都出來了,連老師都聽不下去了,眉頭皺得死緊。
小爵紅潤的小嘴抿得緊緊的,忍不住反擊,「你全家都沒教養。」
小傢伙還是有點小脾氣的,雖然平日裡也是一個有規有矩的小孩,但是他此時估計也是真的是怒火沖天了。
實在是這些人太過分了,以然一看到兒子被欺負了,立刻站了出來,「你怎麼當家長的?這麼難聽的話都能當著兒子的面說得面不改色。」
「你是誰?哪來的?」
那兩個頤指氣使的男女正罵得痛快,對於莫名冒出來的這個年輕女子,頓時心裡來了氣,女的忿忿不平先出聲了。
「媽媽,你來了。」
小爵鼻子一酸,他其實也就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四歲孩子,一看到親人,立刻撲進以然的懷中,悶悶地說,他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本來是強行忍著憋著的。
爸爸常常告誡他,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他一直是銘記於心,這次是真的是忍不住了。
他平日裡也是眾人呵護在掌心的寶貝,沒想到落到這樣的下場,被人欺凌到罵都不能還嘴。
他是經常被人誇聰明,可到底不是牙尖嘴利之人。
還沒等他開始告狀,對方就先發制人了,口氣惡劣到了極點,男的瞇起眼來,「你就是這小屁孩他媽是不是?」
「是。」
以然蹙了蹙眉,這人給人的感覺真的是不怎麼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必這家的孩子教養也是極差的,以然這下內心愈發的肯定是對方家裡的孩子有問題了。
家長的行徑差到連個正常的大人都看不慣,更別提被潛移默化了的孩子。
「你是怎麼教你兒子的,把我兒子鼻子打成了這樣,你說怎麼辦?」
女的叫囂起來了,明顯是仗勢欺人。
以然的脾氣也倔了點,淡淡地道,「那是你兒子活該被揍。」
她也看不下去了,做不到心平氣和地跟這一家三口講道理,這家,一看就沒一個是講理的,全是無理取鬧的。
本來來的路上,她還打算給對方賠醫藥費的,現在看來對方根本就不屑,她提也不想提了。
小爵是不會在這個幼兒園讀不下去的,因為冷宸瀚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主,對於兒子,他一貫還是偏袒護短的,尤其是跟別人較上,他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看著自家兒子吃這個啞巴悶虧的。
一邊本來打算插手解決圓場當中間人的老師,這下想吐血了,她真沒想到把冷西爵的家長請來,這幾個人不好好靜下心來談談,就直接對著幹上了,還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
老師覺得自己也控制不住場面了,若不是園長下午不在,她真覺得有必要把園長請來。
最近虐童案,都是涉及到老師,家長都是不好惹的主,個個家裡也就一個孩子,當寶貝似的,打不得罵不得,在外頭定是任誰也不能給欺負了去的。
她並不想鬧大了弄得影響不好,自己所在的這家幼兒園福利是本市所有幼兒園中福利最好的,她不想失去了這份好不容易擠破頭才到手的幼兒園。
也怪不得這個老師,冷西爵當初入園冷宸瀚是直接找的園長辦了手續入的。
冷宸瀚把兒子送入這所幼兒園,可是承諾了園長要捐贈一座圖書館給這所學校的,自然是希望兒子在這家幼兒園玩得開心,學得也開心。
他自然也是交代過園長,不要大肆宣揚,冷西爵小朋友就是想要多交點朋友玩伴,要是被例外對待,他在這裡也就失去了所謂的意義了。
因此,冷西爵在這所學校,就是一個普通的小朋友,當然,能夠入這所幼兒園的,多半非富即貴,不然也上不起學費昂貴的這所貴族幼兒園。
而跟小爵對峙的這個小朋友,名字叫鄭道德,這名字,喊得是挺響亮的,然而跟他本人是一點也不符合,在班級裡,是出了名的小霸王,主要還是他身材比較胖,嚴重超標。
一般小朋友都不想跟他打鬥,因為他身上的肥肉彪悍得讓人眼花。
這鄭道德的父母,父親是混混,母親是太妹,混混跟太妹自然是天作之合,好上了生了鄭道德後,開始改邪歸正了,拿出多年來收保護費得來的經費作了起家的資金,還真被他們亂打亂撞做出了一番所為來。
他們開的是遊戲廳,在本城開了好幾家連鎖遊戲廳,生意還頗為興榮。
發達了之後,自然是想要把兒子送到最好的幼兒園唸書,想要兒子受到最好的教育,以後繼承家業,開更多的遊戲廳,開出本市去。
眾所周知,遊戲廳是低成本高利潤,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背後有人,鄭道德的父親原先的身份是混混,大家還是要給他幾分薄面的。
他們夫妻手頭有錢後,自信心也開始跟著膨脹了起來,這也間接助長了鄭道德小朋友囂張的氣焰。
「你們能不能先別吵?」
看架勢,就要對上了,小朋友對著幹,已經見血了,這大人要是幹上,明兒個,他們幼兒園可就要上本城報紙頭條了,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白老師,是冷西爵跟他媽胡攪蠻纏,我兒子被打了,難道就這麼算了?這要是傳了出去,我跟我老公被傳成了窩囊廢,在我地盤上打架鬥毆的,不是都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了嗎?你可要為我家道德鳴冤啊。」
鄭道德的母親恨不得將這火勢範圍給擴得更大、更廣。
鄭道德的父親這下並沒有插嘴,而是點頭,對於妻子的這番話,是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
「老師,我想帶我兒子先走了。」
以然不想繼續跟這一家三口廢話下去,討不了便宜,也出不了結果。
「你們不能走,信不信你們要是從這個門出去,我就打斷你跟你兒子的腿?」
鄭道德的父親一聽這兩個人要走,丫的當下火大了,他們這口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嚥下的。
他們兒子是無禮在先,可是這動手的可不是他們兒子在先,總而言之,他們還是佔了一個理字的。
何況面前的是一個孩子跟一個弱女子,看這女人穿戴普通,也沒有特別出格的,直接不把她放眼裡了。
兒子可是私底下告誡過自己了,一定要給這冷西爵下馬威,給修理下,不然明天幼兒園鄭道德的輝煌歷史就要被改寫了,沒人再肯服氣了。
「你敢的話,就給我試試。」
一個宛若從地獄傳來的冷酷聲音,從門口陰森森地飄了過來。
話音落下,這教室裡的幾個人不約而同抬頭,視線一致落到了他的身上。
來人是冷宸瀚,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往這教室裡一站,氣勢不言而喻,渾然而成的凌厲。
他倨傲的下巴微微往上一抬,微微瞇起泛著冷寒的銳利光芒,不鹹不淡地掃視了鄭道德的父親,這個方才跋扈張揚的魁梧男人,也不由矮了一個頭,被冷宸瀚懾人的威嚴給震到了,忘了回話。
鄭道德的母親倒是不怕死,不知死活叫囂道,「你又是誰?」
「爸爸,你來了。」
冷西爵從以然的懷中抬起臉轉過身來,淚跡還未干,讓冷宸瀚的心,又跟著寒了一分。
「小爵。」
當他的視線落到以然身上,微微一怔,沒想到她也來了,之前小爵明明電話裡通知自己了,她不能趕過來接他的。
下午有個會議臨時延遲了,所以他才讓小爵通知下他媽媽,當小爵轉告自己她不能來時,其實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跟小爵說了,可能會稍微遲一點到。
沒想到自己趕過來,便看到這樣仗勢欺人的一幕。
一向都是別人苦苦求他的份,還真沒見識到威脅他家人還能理直氣壯成這樣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一家三口,一看就是沒素質的,園長明明說這所幼兒園收的學生都是優質學生,看來所言有待考究。
鄭道德的父親隱隱覺得眼前的這個冷峻的男人,有些眼熟,可一時半刻又記不清了,這種氣勢尊貴的男人,應該是見過一面就印象深刻的。
冷宸瀚沒有理會這兩個人,問老師,「出了什麼事?他們揚言要打斷我兒子的腿?」
老師其實也對詳情不清楚,在冷宸瀚凌厲的目光威逼下,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給招了出來。
這個男人的目光沒有絲毫的溫度,令人膽顫心驚。在他面前,自然是不敢隱瞞任何蛛絲馬跡。
冷西爵的父親其實也來過幾次,長相是十分英俊,可是態度一直冷冰冰的,老師也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過。
冷宸瀚繼而轉身問小爵,聲音自然是軟了幾分,「兒子,老師說得是不是真的?」
「爸爸,」冷西爵聲音明顯低了幾分,「鄭道德說我是沒有媽媽的孩子,因為我媽媽從來沒來接我過。」
「轟」地一聲,以然昏頭漲腦,微垂的頸項勾勒一道落寞曲線,她發現眼睛有著從來沒有過的乾澀,心裡先是抽了一下,接著疼痛麻痺了心房。
冷宸瀚低沉緊繃隨之響了起來,「老師,鄭道德用言語侮辱了我兒子,這事,我不會善罷甘休的,還有,我不希望看到鄭道德明天還出現在這所幼兒園。」
「冷先生,這……。」
「我不會讓你為難的,具體的,我會親自跟園長說明情況。」
以然看到冷宸瀚微微翻動的喉結,才從恍然失神間找回自己。
冷宸瀚的身上,一直有著一種令人甘於臣服的強大氣場,哪怕他寡言沉默,也能給人早就壓迫感。
鄭道德這下喊了起來,「爸爸,媽媽,我還要在這上學的,我不想轉園。」
在一幫貴族子弟般的同學面前高高在上,跟在農民工子弟般的同學面前高高在上,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鄭道德同學很明顯傾向於前者,他習慣了這樣,自然是不肯屈就了。
憑什麼他被揍了還要被趕走?
他是一個很沒眼色的小孩子,一向霸道囂張慣了,自然是要出聲反駁。
鄭道德的母親的聲音尖酸刻薄了起來,「老師,我老公可是本城5家連鎖遊戲廳的老闆,我們又不是付不起這裡的學費,憑什麼要我們走,要走也是他們走。我兒子可是被揍慘了,還有我老公的表兄可是本城公安局陳副局長。」
鄭道德的母親開始以權壓人了,雖然陳副局長跟他們交情著實不怎樣,但是關鍵的時刻,還是能壓下人。
當初道德想進這所學校,也是拜託了陳副局長,不然以道德的資質跟他們夫妻的現況,這所幼兒園還不肯接納他們。
然而,陳副局長一通電話過去,園長立刻就答應了,這讓他們覺得倍感有面子。
「陳副局長有這樣的表弟,我真為他感到萬分的悲哀。」
冷宸瀚似笑非笑地道。
說完,他給園長打了個電話,「園長,你們幼兒園一個叫鄭道德的孩子欺負了我兒子,你說這該怎麼辦?」
「你問我應該怎麼辦啊?立刻給我開除他,我不希望明天我兒子上學還看到他。」
「你現在在趕過來的路上?可以,這兩個人教養太差了,罵人還帶髒字。」
冷宸瀚這幾句話,是將整個氛圍推向了金字塔的頂點,鄭道德的母親的臉上都起了猙獰的表情了。
那邊,鄭道德的父親還在想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他怎麼覺得快想起來的同時,又總是擦肩而過了呢?
還沒有結果,就被自家婆娘狠狠推了一把,「給你表兄打電話,不然人家以為我們家好欺負的,立刻馬上讓他過來。」
鄭道德的母親那聲音是嘹亮得不行,分明是故意的,就怕某些人聽不到似的。
鄭道德的父親雲裡霧裡就給他的表兄打電話去了,在電話裡,存心把對方說成仗勢欺人當他們家沒人了,把自己當成小紅帽委屈得不得了。
陳副局長聽了,也火冒三丈,說要趕過來討個道理,不能讓人給瞧扁了。
一旁的白老師是聽得汗滴滴的,躺著也中槍啊,自己也被說成惡毒不明事理的老師了。
陳副局長趕來主要是基於鄭道德要被休學這事,這他入學還是走的是自己的關係,勞師動眾的,就這樣被人灰頭土臉給踢走了,實在是讓他覺得沒臉,不給長臉也就算了,可不能丟人丟到沒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