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志出了門,沿著水泥路往山下走。這條路之所以用水泥做成,是因為柏油路耐不住熱,到夏天會將路面曬軟,黏膠一樣。另一方面,水泥路下面有螺紋鋼,可以防止山坡下滑。雖說這裡沒有坡度不陡,根本不需要在混凝土裡夾雜鋼筋,但是,這好歹是個項目,總會照顧一下那些當權者,讓他們有錢賺。
德志很想打傘,擋一擋太陽,可是又覺得黑是男人的榮耀,又不是女孩子,好好保養皮膚,將來好找個好的男朋友。事實上,德志到了這個年齡,孩子都有了,也就不想保持皮膚白皙,找女朋友,即便男女都這樣,又如何呢,該黑的還是黑,想白都不能。不該黑的,怎麼弄都不黑。
男人黑了,無可厚非;若女人黑了,就成為笑談,許多人都覺得那黑女人,嫁個好人家有些困難了。俗話說,一白遮三丑,沒錯,白皙的女人即便長相一般,也比黑玫瑰要好看。當然,有些特殊人是重口味,喜歡黑玫瑰或者黑牡丹。這是特殊情況,一般情況不會發生這事。
德志在路上等車,來了一輛,很眼熟,等車到了面前,發現是圓臉,德志笑著說:「這麼巧?」
圓臉說:「不陪著老婆,到處亂跑什麼?」
德志上了車,對她說:「去縣民委,找李書記談談。」
圓臉說:「哦,上次不好意思,我臨時有事,沒有說到話。」
德志說:「你的情況我都清楚了。不需要解釋。」
圓臉說:「你們回去沒有吵架吧。」
德志說:「沒有。從你二姐出來,我們去了黃土坡玩,沒有吵架,就是累。」
圓臉說:「我以前談了朋友,都吹了,現在又想和我好。」
德志看到她的眼神裡有一點希望,就說:「那就和好吧。這樣下去,怕不好。」
圓臉說:「有什麼不好。現在我覺得婚姻家庭有點可怕;離婚的那麼多,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德志說:「只要自己把握好,不受社會不良風氣的影響就行,怕什麼怕。就是最先進的美國,還不是有離婚的?」
圓臉將方向盤打了一下,前面有個大的轉彎,然後她說:「我大姐過得不好,二姐還行,不知道到我結婚時會是什麼樣子?」
德志說:「往好處想想,找對象只要對方好,對感情專一就行。不要太看重外在的東西。」
圓臉說:「這個我懂,但是,貧賤夫妻百事哀,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要操心,那樣的日子豈不也沒意思嗎?」
德志說:「看你怎麼想了。其實,你看我和你嫂子,都沒有什麼錢。每個月只有幾百元,還沒敢動呢,就沒了。花錢如流水,不知不覺就沒的用的了。別談攢錢啥的。可是,我們有希望,有寶貝,這樣,只要兩個人都朝著一個目標看,就會變劣勢為優勢,就會走到一起的。相反,就會分道揚鑣。我更傾向於兩人分手的前提,就是道不同,如果道同,目標一致,就不會揚鑣,你說是嗎?」
圓臉說:「話說起來都那麼容易。以後再聊,到了,下車吧。」
德志準備給錢,圓臉對他做了個鬼臉,開車跑了,德志只好沿著台階往縣民委的方向往上爬。
路過書店,德志想進去看看,但正事沒辦,心裡不安,就忍痛割愛,繼續往上爬。
德志邊爬邊想,那裡的書,差不多只看不買,專業書看不過來,還要記住,時間不夠。擠時間讀書,是好事,可以避免胡思亂想。但是,在機構裡不注重讀書,這個風氣由來已久,大家都認為讀書不好,還不如不讀。
到辦公室,李書記在那裡,德志問:「您好!開會開完了?」
李書記見了德志,連忙站了起來,萬局長紋絲不動地坐那。
李書記說:「開完了,是個例會,每月都要開。怎麼樣,機構領導有什麼意見?」
當李書記問到這個問題,德志的眼角瞥了一下萬局長,他挪動了一下屁股,頭偏向一邊,看起來,想用一隻耳朵來捕捉從德志嘴裡發出的聲音。
德志乾咳一聲,說:「劉小姐說了,原則上同意,但是,」
李書記問:「但是什麼?」
德志繼續說道:「但是,要再去一次,把具體方案拿出來,包括受益農戶和受益人口,投資多少,村民出多少,願不願意出,這些細節問題都要弄清楚才行。」
李書記說:「那太好了。我們盼著您早點去啊。我們支持你去那裡,什麼時候去?」
萬局長說:「小姚啊,不是我說你啊,你辦事效率也太低了吧?昨天去的,看了又看,不立馬把情況向機構匯報,非要拖到今天。」
李書記不說話了。德志也沒接話,只是裝作虔誠地聽著。萬局長發表演講完畢,接著說:「我去統戰部一下,你們接著聊,只是我提醒小姚一句,不要拖太久,要不然就不要開始做。」
萬局長走了,德志也沒起來,德志想,這叫一報還一報,又不求他,他擺架子,我幹嘛要討好他!他是吃朝廷俸祿的,靠納稅人養活,我是靠捐款人,犯不著我又出錢又受氣吧?
李書記說:「你明天去嗎?」
德志說:「我明天去。您有空嗎?」
李書記說:「我就不去了,明天州里要來領導,需要我陪,看一下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申報情況。我提前給村裡打招呼,您也認識路,就直接去吧。」
德志說:「好的。沒問題。」
李書記還想說什麼,德志不想呆了,他不喜歡在辦公室呆著。
以前德志分到機關上班時,很是無聊,早晨到辦公室,就開始拖地,然後,沏茶,再給辦公室主任沏茶,收發室送來新的報紙,收了,放在那,然後出去吃飯。過早後再回來,然後開始看報紙。
報紙沒什麼可看的,一條新聞,內容差不多,先是《人民日報》,然後是《湖北日報》,最後是地方報紙,幹嘛不在一份報紙上寫一條消息就行了,浪費資源。德志最愛看的就是晚報,那裡還有一點生活的氣息。除此以外,沒什麼好看的。
但是,每年辦公室都被要求訂報,層層施壓,作為政治任務來完成。德志雖不出錢,可是,要負責接收報紙,看完之後要負責打理,堆放,很是麻煩。大多數報紙基本不看,就收起來,紮成捆,有收破爛的來,當廢舊物品賣掉。賣掉報紙是按廢紙的價收的,訂閱報紙可是按照報紙的定價來買的。兩者的差距可謂巨大。
即便這樣,每年的訂報還是如期完成。這些廢紙,辦公室主任不要,交給德志,德志也懶得拿。最後交給辦公室最老的人,他快退休了,不嫌棄這些破爛,就拿回家,把報紙上的散文和詩歌剪下來,貼在一本舊雜誌上,拿到辦公室來讀,還常寫點文章,久而久之,偶爾也有一些豆腐塊的文章登出來,他就拿了點稿費,請大家過早。
其實,那些稿費少得可憐,還不夠過早的,他就把剪得大窗戶小窗戶一樣的報紙拿去賣了,用那些賣破爛兒的錢請大家過早,大家都很樂意給他舊報紙。
德志受到他的影響,有一段時間對剪報感興趣,也模仿他剪了一本,但後來興趣漸漸地淡了,就沒有堅持下去,繼續剪報,但是,也常寫點文章,試著去投稿。晚報上偶爾也登一些關於消息一類的豆腐塊文章。德志漸漸有了信心,逐漸愛上了寫作,平時沒事他就寫日記,練練筆,逐漸成了一種生活方式,或者是個不錯的習慣了。
德志離開縣民委,就去到書店,太陽偏西了一點,德志計劃看半小時的書。實際上這個書店裡面的人已經很少了,有點要下班的樣子。書店一半賣書,另一半賣文化用品。這個書店和全國的書店差不多,周圍佈滿了賣小吃和賣衣服的,再就是做其他小生意的。現在愛讀書的人越來越少,讀書無用論一直佔據著市場。
德志到書店,翻開新書,聞著印刷的墨香,久久不願離開,新書摸著就很舒服,更別提閱讀了,更能帶來愉快的感覺,受到了啟發,心靈得到了安慰。閱讀,就像跟一位智者說話,多少都能從中得到教益,指導人的人生道路,不至於偏離正道,走上邪門,越來越遠。
看看時間不早,店員是個女人,手裡拿著雞毛撣子到處擦灰,德志瞥見她朝他這邊來了,就想躲開,誰知她不來,蹲在那邊,手扶著雞毛撣子,另一隻手伸進裙子裡,摸索了一會兒,身子顫抖了兩三下,然後,把手指頭放在她鼻子上聞了聞,笑了,然後,又拿著雞毛撣子朝德志走來。
德志突然感覺到這書不再香了,隱隱聞到一股那女人的騷味兒,於是他放下書,把書插進書架,走出書店。
德志想,那女人可能覺得書店沒人,就是她自己的臥室了,誰知道,人的眼睛非常奇特,不用正面去瞧,就知道另外的人在幹什麼,甚至細節都一清二楚。女人癢了,撓撓癢,也正常,但是,偏偏讓德志看到,看到後,德志就很容易想到那裡。
看來,善於聯想的人多麼可怕。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
德志下了台階,站在路口,一輛車駛過來,停在他面前,德志一看是圓臉,他說:「奇怪了,今天偏偏遇到你。」
圓臉說:「不想見我嗎?」
德志說:「這麼巧,來的時候是你送我,回去的時候,又是你來接我。」
圓臉說:「巴東城就這麼一條長20里的街道,我每天要跑多少遍,沒法計算。今天算你走運,坐免費車。來,上車。」
德志說:「你不要錢,我就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