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你這是……有事?」王羽很意外。
賈詡主動出現,這可是很罕見的,一般只有發生了大事,才會這樣。但王羽卻想不出,最近有什麼大事可言。
目前能對青州產生重大影響的,也只有曹操、董卓的動向了,但時間上卻對不上。孫策發動迅猛,進兵神速,那是因為他的兵少,又有周瑜幫他騙人錢糧。曹操和董卓的勢力大得多,想調動兵力,改變先前的部署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嗯,」賈詡點頭默認,突然問道:「主公,今天議過政,兵力部署和人事問題也要提上日程了吧?」
「哦。」王羽下意識應了一聲,隨即有些奇怪,反問道:「你怎麼突然對這事有了興趣?莫非你們賈家又出什麼人才了,打算推薦給我?」
「哪有此事?」賈詡把頭搖得跟撥楞鼓似的,「家裡那些後輩,不是墨守陳規,全不開竅之輩;就是好吃懶做,混吃等死的那種,主公您肯定是看不上眼的。」
說著,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熱忱,看向王羽,熱切說道:「倒是大兄家中那位侄女還不錯,生得珠圓玉潤,頗有幾分艷色,若是主公不棄,咱們不妨結個親緣。」
「……還是算了吧。」王羽大汗。
「主公不喜歡胖的?嘖嘖,這可真是……」賈詡很是遺憾的歎了口氣,繼而又不依不饒的說道:「其實,詡還有個外甥女,雖然距離當年趙飛燕掌上起舞的翩翩之態還差了點,但……」
不是極胖,就是極瘦,賈家這些女子怎麼都這麼奇葩呢?
王羽不敢讓他繼續推銷下去。幹嘛打斷道:「好了,好了,我說文和,你到底來幹嘛來了,不會就是為了做媒吧?」
「那倒不是,不過這事兒其實也……好吧,不說這個,其實詡有件很重要的事要提醒主公。」賈詡的情緒轉變得很快,從嘻嘻哈哈到一本正經。一瞬間就完成了。
「你說。」王羽有些拿不準賈詡到底要幹嘛了。
以他對賈詡的瞭解,這老狐狸很少會特意插科打諢,他這樣做了,往往就代表著,接下來的話題會很嚴肅。嚴肅到他必須先活躍一下氣氛才能談的地步。
「是關於軍中隱患的,有些事,主公實不可不察。」王羽沒猜錯,賈詡正色後的第一句話就嚇了他一跳。
「什麼事這麼嚴重?」王羽吃驚不小,老狐狸會拿自己開玩笑,但絕不會拿軍國大事開玩笑,他說有隱患。那就應該假不了。
「誒,」賈詡略一遲疑,皺眉道:「以主公您的精明,議政時。應該有所發現了才對啊。」
「議政時?有什麼問題?」王羽一臉茫然,議政時他光顧著考慮商業司和東征的問題了,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啊。
「唉!」賈詡深深的歎息了一聲,看那架勢。像是做了個很艱難的決定。
只聽他用深沉的語氣說道:「主公如今據有青、冀二州,麾下名將如雲。謀士如雨,威勢冠於群雄。外部暫無威脅,是不是也該在內部整肅一下了?」
「整肅內部?」王羽越聽越驚奇,聽到最後那句話,眼睛已瞪得溜圓,說話都有些磕絆了:「這話是從何說起啊?」
賈詡一張臉苦的都快擠出水了。
整肅內部這種事,通常都是為君者自動自覺就採取行動了的,臣子主動提出建議,無論事情最後變得如何,這個惡名算是擔當定了。
如果放在從前,賈詡說什麼都不會提醒王羽這種事,可他現在隱隱存了和郭嘉分個高下的心思,有些事卻也只好勉為其難了。
胖子苦著臉,語重心長的說道:「也不能說是整肅,就是要平衡一下各派系的勢力,不能讓某一家獨大,也不能放任某些惡性競爭的存在。這就是所謂的權力平衡,袁紹就是前車之鑒,搞不好這事,將來是要出大問題的。」
「等等……」王羽聽得暈頭轉向,不得不先叫停:「文和,你說派系,我軍內部有派系?」
賈詡看著王羽,表情非常古怪,好半晌,他才確定後者不是在裝傻,而是真的不懂,搖搖頭道:「主公,您看別人很精明,對自家事怎麼就這麼糊塗呢?您搞了個軍政分離,不就是為了平衡勢力麼?」
「可是,你說派系……」
「您真的沒發覺?也罷,惡人做到底,某就點出幾個名字好了……」說正題之前,賈詡猶自不忘鄭重叮囑:「主公,咱們可說好了,私下裡呢,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我不是郭奉孝,我可不想做孤臣,事後您可不能把我給賣出去。」
王羽點點頭,心裡頗有些哭笑不得,老狐狸千好萬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過惜身,一點擔當都沒有。
賈詡啞著嗓子說道:「您有沒有注意到,國子尼和王叔治之間有點問題?」
國淵和王修?王羽微微一怔,但仔細想想,他還真的發現,這倆人很有點同氣連枝的意思。之前的貨幣問題,王羽本就是交給王修的,結果提出來的卻是國淵,顯然這二人事先通過聲氣了。
「這沒什麼吧?」王羽想了想,覺得賈詡有些大驚小怪了,這二人才學都不錯,又都是實幹派,別說只是走得近點,就算真有什麼情況,也不足為奇啊。
「光是他們倆,當然沒問題。」賈詡跺跺腳,很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事實上,他二人已經是青州派的領袖了,很多幕僚都以他二人馬首為瞻,要不是我軍軍中的幾位大將都不是青州人,他們已經藉著地利之便,成為軍中第一大派繫了。」
「哈……」王羽呆呆的看著賈詡,像是在聽天方夜譚:「軍中沒事,就沒問題吧?」
「怎麼會沒問題呢?主公您先前的安排就有點問題。」
見他始終不開竅,賈詡也有點急了:「您讓公明和徐和一起去兗州,這事兒本身就值得商榷。沒錯。您打算讓徐和招撫黃巾舊部,就地讓公明擴充軍力。可您卻忽略了,公明本身已經是黃巾派系的領袖人物了,讓他與徐和搭檔,這不是故意讓他擴大勢力嗎?」
賈詡痛心疾首的說著:「他二人一文一武雖是分開的,卻同屬一個派系,在攻略兗州的過程中,實力還將得到進一步的膨脹,很危險的啊。」
王羽瞠目結舌:「沒那麼嚴重吧?公明乃是重義之人。徐和也非忘恩之輩,豈會無故叛我?」
「我的主公啊,您怎麼還沒明白?派系實力擴大的危險,不在於他們是否會背叛,關鍵是是否能保持平衡。袁紹為何失敗?無非他對冀州派系壓制太過。對嫡系太過放任,搞得內部傾軋不斷,實力在內耗中嚴重損耗。」
賈詡先舉了個反面例子,又舉了個正面的:「再看曹操,他控制的就很好,曹軍內部,穎川派、兗州派、親族派。外系武將等幾個派系,互相制衡,彼此間又涇渭分明,保證了曹操的權威不動搖。指揮軍隊和幕府都如臂使指。」
「您日前曾明著拉攏程昱,暗中讓他向郭嘉傳遞信息,結果為其婉言拒絕。而在曹操軍中,郭嘉後來居上。已經嚴重威脅到了程昱的地位,此人為何全不為所動?要知道。即便以元皓的耿直,都有棄袁來投的舉動,那程仲德又非清高之人,對功名利祿頗為熱衷,又豈會這般忠貞?」
王羽認真想了想,猜測著賈詡的意思:「你是說,因為他背後有派系支持,所以被郭嘉後來居上的壓在頭上,也不至於心生不滿至有所動搖?」
王羽明白賈詡的意思了,曹軍的派系始終保持著平衡。郭嘉雖然後來居上,但他做的是孤臣,對程昱身後的兗州派來說,造不成致命的威脅,反倒分薄了穎川派的實力。所以,程昱雖然不爽,但這點小情緒還達不到影響忠誠,或者在背後給郭嘉搗鬼的程度。
反觀袁紹那邊,兩大派系鬥成了一團,你抽我後腿,送我去做炮灰,我就消極怠工,甚至賣身投敵。要不是這樣,王羽再神勇,也沒可能一口氣掀翻了袁紹。
「現在我軍之中,青州派系只有文臣,對軍隊的影響卻很小,文則雖算是半個青州人,可他為人耿直,是要做孤臣的。子義的少壯派潛力不小,卻只在軍中有影響,和青州派正好相反;冀州方面,雖然文有審公南等人,武有張雋義等降臣,可這些人都很有理智,謹守本分,無有逾越,也算不上有多大影響。至於還沒成型的南陽荊襄派系,更是無法期待。」
一番長篇大論之後,賈詡語氣懇切的總結道:「也就是說,我軍之中,黃巾一派的優勢最大,以目前的態勢,在可以預見的時間內,其優勢也不會有多少動搖。現在若不及早應對,遲早有尾大不掉之嫌啊。」
賈詡說的這些問題,王羽確實沒想過,但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很有道理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能這種拉幫結派的行動,連當事者本身都沒注意到。徐晃和黃巾的淵源,無疑源自於王羽的指派;趙雲、太史慈、徐庶的結拜,更是起始於一個誤會。
當事人無心,王羽也不在意這些細節,派系的萌芽就這麼種下去了,並在第一次擴張之後,引起了賈詡的擔憂。
王羽沉思片刻,突然抬頭問道:「至少在三五年內,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以公明的為人,應不至有什麼問題。其實,這就是個未雨綢繆的意思,在一開始就採取平衡措施,總比將來尾大不掉的強。」
王羽兩手一拍,笑道:「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可是……」
王羽以輕鬆的微笑回答了賈詡的疑慮:「文和,即將到來的那個時代,你我可能都想像不到哦。權術、派系什麼的,就隨便他去好了,等到出現矛盾的時候,我自有方法應付,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