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好興致,跑出來一天竟為了編這個!」乞還拿著宋譯遞給他的竹篾耍貨黑著臉道:「虧我還說你出息,如今你出門一天只為了做如此娘的事兒,實在是有辱師門,以後別說我是你師父。////」
「我也沒有一整天做這個,」宋譯繼續面不改色的扯謊道:「也就是天快黑的時候看到了,這才一時起興向小販學著玩兒。畢竟花錢買來的東西不如自己做的有心意,可惜因為我手笨,到底還是花錢買來了。師父若不喜歡,回頭趁我看不見的時候丟了就是……「
「我看著倒喜歡的很。」青雲推了乞還一把,從他手裡接過竹篾耍貨對宋譯笑道:「你這個師父平日裡粗心大意,壓根兒沒見他為孩子準備過什麼,一切都是我在張羅。我張羅也便罷了,他還在一旁說不必準備得太早的風涼洩氣話。說什麼等孩子出來,他派人買一大車去,可他哪裡知道,買來的再好,也抵不過父母的心意。難為你如此細心,只是別把心用在別處,倘若委屈了自己人,就是大糊塗了。」
說完,給宋譯打了個眼色指指正給他處理傷口的許穎。宋譯聞言會心一笑道:「我曉得了,難為師娘深明大義。可恨師父平日裡挺通透,到底也有糊塗的時候。」
乞還聽了一個勁兒的等他,青雲在一旁打趣道:「再瞪眼珠子就出來了,這些日子大逃亡,大家心都提到嗓子眼兒裡,如今好容易放鬆一下,你卻拿著小事兒訓小輩,我看不過,這才說你。怎麼,你不服氣?」
「他還小輩!」乞還指了指少年模樣的宋譯,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嘀咕道:「真實年齡和我差不多大的傢伙,如今依附著一個小皮囊充年輕,這麼多年,也沒見他臉紅過,我都替他害臊……」
「你說什麼?」青雲很奇怪的看著兀自嘀咕的乞還道:「我怎麼聽不清楚。」
「我在唸經。」乞還沒好氣的蹬了一直在一旁偷著樂的宋譯一眼,然後很沒脾氣的把身邊的青雲攬在懷裡。
此時宋譯的傷手被處理的差不多,宋譯用胳膊碰了碰一臉心疼的許穎笑道:「你要不要也靠我睡一會兒?」
許穎聞言俏臉一紅,掀開簾子看了眼黑皴皴的夜色道:「快到了。」
「沒星星沒月亮的,難為你看的清?」
許穎回頭正待分辨,宋譯突然附在他耳畔低低的道:「晚間飯罷咱們去梅園走走,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
「你去了就知道了,記得穿厚些,晚間風冷。」
………………….
回到府裡,用過晚飯後許穎抽空子找到宋譯道:「你有什麼話在家裡說是一樣的,你手受了傷,不能著風……」
宋譯回頭笑了笑道:「家裡人多口雜的,加上晨兒有心結,如果咱倆當著她的面兒還交頭接耳說說笑笑,不定她怎麼多想呢。咱們何苦再惹是非,等她緩過這陣子,心氣兒平了再說吧。」
許穎想了想,覺得是這個個理,便道:「那你回屋多穿些,手上千萬要戴獸皮手套兒。我也回房收拾下,想你大概不想讓太多人看到,既如此,咱們先後出去,免得晨姐姐看到咱倆一塊兒出門又暗自傷心。」
「我剛提個頭兒,你竟然比我還小心。既如此,依你便是。」
說完朝許穎笑了笑,率先回到自己房裡。
二人各自去收拾了,卻不知道,他們剛才接耳相商的親密樣子已經被剛巧經過的夏晨看到。千小心萬小心,終究敵不過老天的存心。
夏晨看著他們進各自的房裡,看著窗紙上忙碌的身影,看著他們先後收拾停當出了門。如此神秘有默契,使她心裡又是一陣泛酸。如此情景,竟然是暗夜幽會了。有心跟上前去,又怕自己看到了更加神傷的一幕,思前想後,這才咬著帕子雙眼含淚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推開房門,卻見母親坐在案前等著自己,看到她回來,夏氏看著神情淒然的她道:「你的事兒你父親已經告訴我了,晨兒,你過來,為娘給你談談心。」
夏晨聞言眼睛一酸,此時她正是苦悶無解的時候,家人站在她這裡給她交心供她休憩,著實使人心生酸楚。母親是過來人,興許知道遇到這些事兒該怎麼解決該怎麼自我調解。這樣想著,夏晨眼圈又紅了紅,兩行珠淚滾下,哽咽著撲到夏氏懷裡。
誰知夏氏卻臉一沉狠狠的把她推開,在她震驚詫異的當口兒,狠狠的給了她倆耳刮子。
夏晨只覺得耳朵嗡嗡響,張著嘴巴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喉頭無數悲意上湧,卻再也哭不出來發不出聲。
「你好出息,為娘昔日是怎麼教你的?」夏氏指著她恨鐵不成鋼的厲聲道:「女兒家,凡事須得自重。你倒好,自己找男人喜歡不說,把為娘昔日教導你的不做小的事兒也拋到九霄雲外。老夏家還沒窮到揭不開鍋呢,輪不到你給別人當小老婆來養家……」
「母親,女兒沒有……」
「閉嘴。」夏氏眼睛一瞪,喝了杯茶繼續道:「做小老婆的人有多苦你可知道?處處被大房壓一頭不說,府裡的丫鬟婆子也瞧你不起。一個本來心地清純善良的女孩子,活活被他們那些人折磨成了蛇蠍心腸。你打小為娘就教導你只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過日子,咱不嫌人家家貧,只要對你好就行,你怎麼全都忘了嗎!」
夏晨越發委屈,伏在地上哽咽道:「母親,女兒是真的喜歡公子,並不單單是相中了公子的家財。女兒不想做小,可是公子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女兒如今連做小都不能夠,母親不要再罵女兒了……」
「就沒見過你這麼賤的,巴巴的求人去做小。」夏氏氣得臉色發青,正準備動手擰夏晨,突然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越發老邁的夏伯歎了口氣進來道:「你何苦打她孩子,這會兒她心裡正難過,你不勸著,還打擊她。孩子年紀小,誰沒個糊塗踏錯的時候。」邊說邊走過去把夏晨拉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後歎道:「你別往心裡去,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為父回頭告訴你。你且歇著吧,我出去說說你娘。」
夏晨心裡悲意上湧伏在夏伯的肩頭哭的難以抑制,夏伯好生勸了許久這才止住哭回到榻上躺好。夏伯拉著坐在桌案前也在淌淚的夏氏走了出去,房門關好,夏晨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直哭的天昏地暗。
而房外,一個身影在那裡默默地聽著,拳頭重重的砸在冰冷的牆體上,發出一聲悶響。
「……誰?」房裡傳出夏晨哽咽的疑問。那黑影頓了頓,待要推門進去,卻又沒勇氣。聽到房內窸窣的腳步聲,最後被逼得轉了身消失在夜色裡。
與此同時,夏伯老兩口兒的房間裡。
「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不能忘啊!」夏伯不無愛憐的看著比自己年輕幾歲的妻子,邊給她擦淚邊歎道:「不是家家小老婆都受罪,當初是你命不好,剛巧撞上了罷了。上天讓你做李員外那麼多年的小老婆,但到底不還是給了你一個不錯的歸宿讓你嫁給我我。你何苦以自己過去的經歷轄制孩子,我就覺得晨兒這孩子眼光不錯,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心,這事兒啊,也只能就此算了。」
「……我就是看不慣她哭著求著做別人小老婆的樣子。」夏氏眉頭皺起來,委屈的道:「我這輩子只有她一個女兒,只希望她能嫁個好人家別重蹈我的覆轍,誰知她不爭氣,偏要做小。穎姑娘看著雖好,但心眼兒也不少,雖然現在沒看到多少壞心,誰知道將來怎樣呢。晨兒這孩子傻,去求穎姑娘讓穎姑娘答應她做小,你想想穎姑娘是誰?那可是公子自己相中的妻子,他們倆已經對上眼兒,哪裡容得下別人。晨兒糊塗,人家混口答應了她一下,她就把人家當菩薩敬起來。結果事兒出來了,她又跟個行屍走肉似的自己糟踐自己,我看著能不氣嗎?我只希望她能有出息,可她卻成ri裡給我添堵。」
夏伯聞言抹了把臉道:「瞧瞧你,發了這麼久的牢騷,難為你一大把年紀了還想這麼多。兒孫自有兒孫福,何苦為她操心。我想著,晨兒的緣分斷於此,但也許不是壞事兒,興許別的緣分在等著他呢。我告訴你,這些日子,袁長那小子還時時朝我打聽晨兒呢,我想著,袁長大概對咱家那傻丫頭……」
說到這裡,笑瞇瞇的打住不繼續說下去。夏氏聞言沉死了會兒,沉吟道:「袁長我見過,很不錯,也沒成親,和晨兒正合適……只是我擔心,咱倆那野丫頭自己死心眼兒,眼裡只認公子怎麼辦?」
「那就要看袁長那小子有沒有魄力了!」夏伯笑道:「等著看吧,若見事情要黃,咱倆老傢伙少不得得出去調停調停……」
「……能成嗎?」夏氏眼中滿是擔憂。
「有我在,你放心。」夏伯把夏氏攬在懷裡,滿是皺紋的眼睛中儘是老年人洞悉世情的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