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場上練了大半個時辰的槍法,龐岳感到渾身發熱,原來的那一絲寒意已經絲毫不見蹤影。放下長槍,他連呼痛快,士卒們的喝彩聲也隨之而起。
有功夫就是好啊!從新軀體中得到了一身武藝的龐岳如是感歎道。不過,武藝雖然是繼承來的,但體力卻是自己的。練了這麼久,龐岳不免感到了一絲疲憊,當下便交代士卒們繼續操練,自己則走向校場邊上的帳篷,準備去喝口水、坐一會兒。
帳篷裡,早有親兵將熱水、汗巾準備好。入得帳內,龐岳愜意地將整個臉埋入了盛滿熱水的銅盆之中,感受著那絲絲溫暖正將疲憊一點點地帶走。
「汗巾!」享受夠了之後,龐岳將臉抬起,閉著眼睛朝身邊伸出了手。
感到一塊汗巾遞到了手上,龐岳不假思索,拿過之後便開始擦拭了起來。擦完臉,龐岳一邊轉身一邊吩咐道:「你去……」
但等到看清眼前的這個人,龐岳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一絲溫暖湧上心頭,似有千言萬語要表達卻又不知從何開口,踟躕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冰兒姑娘,怎麼是你?」
沒錯,此刻站在龐岳眼前的正是那個讓他一眼難忘的劉冰兒。劉冰兒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素服綠裙換成了碎花棉袍,但窈窕的身姿和如花的嬌容卻一如往常。
「咯咯咯……」劉冰兒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怎麼,小女子不能來?」
龐岳乾咳了一聲,笑道:「來得,來得。不知冰兒姑娘是什麼時候來贛州的?怎麼想起到這城外校場來了?」
「今日早晨剛到的,」劉冰兒臉上的兩個酒窩若隱若現,「小女子去總兵衙門找過龐總兵,可是龐總兵不在,小女子只好一路打聽到這裡來了。」
「哦,那個……」龐岳正準備問劉冰兒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但話到嘴邊卻又覺得如此一見面就問未免顯得太過唐突。
「唉!」劉冰兒輕歎著搖了搖頭,嘴角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龐總兵不就是想問小女子事情辦好沒有嗎?問就是了,幹嘛這麼吞吞吐吐的,小女子又不是老虎!」
見自己的心思又一次被劉冰兒點破,龐岳幾乎有了一絲無地自容的感覺,但也只好乾笑著點點頭:「那龐某就唐突了,敢問冰兒姑娘,事情辦好了沒有?」
聽龐岳發問,劉冰兒眼神中閃現出一絲得意:「龐總兵交代的事,小女子當然得認真去辦啦!放心吧,都辦好了!不過,龐總兵要的東西我都放在了城中客棧,那幾個弗朗機技師也在客棧等候。」
「那龐某就在此謝過冰兒姑娘了!」欣喜之下的龐岳鄭重地向劉冰兒抱了一拳:「眼下已經快到正午了,冰兒姑娘又是遠道而來,那就讓龐某回城略盡地主之誼如何?」
劉冰兒抿嘴一笑:「恐怕龐總兵是等著看那些東西等不急了吧?」
「呃……這個……冰兒姑娘多慮了。再怎麼樣,你也是客,讓你餓著豈不是顯得龐某失了禮數?」龐岳在這個總能穿人心思的丫頭面前感到了一絲壓力。
「好吧!那小女子就斗膽叨擾龐總兵一回了!」
「嗯,好的,那就請冰兒姑娘先出去暫候,龐某交代完一些事之後即刻就到。」
劉冰兒出去之後,龐岳將衛遠叫到了跟前。
「知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龐岳面無表情地問道。
衛遠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卻不敢作答,只是搖搖頭:「卑職不知。還請大人示下。」
「呵呵,那就怪了!」龐岳冷笑幾聲之後臉色又變得陰沉起來,「一個親兵隊長,居然能讓一個外人悄無聲息地來到主帥身邊,難道這是你該做的?」
「卑職當時就在一旁看著呢,能出什麼差錯?」衛遠小心地辯解道,「再說,那劉姑娘和大人您……」
「行了,你給我住嘴!」龐岳怕衛遠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趕緊喝道,「念你是初犯,我就不重罰你了。把你上次得到的獎金一文不少地給我還回來!要是再有下次,你就直接滾蛋吧!」
「啊?大人!這……」
「嗯?」
「卑職……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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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之後,龐岳馬上派人去客棧把劉冰兒給他帶的東西全部搬到了總兵衙門,那三個泰西技師也被一同請了過來。
當劉冰兒和那幾個技師在會客廳喝茶的時候,在總兵衙門的後院,龐岳頗為期待地叫人打開了那一堆大箱子。
箱蓋一掀開,龐岳頓時眼睛一亮,正是他想要的東西!各式各樣的機械鐘,足足有近百隻。雖然這些機械鐘的體積有些龐大,甚至還超過了後世的家用掛鐘,刻度盤也比較簡陋,不是他想要的更為輕巧、精準的懷表,但這種風雨無阻、日夜通用、遠比日晷、沙漏先進的計時工具還是讓他興奮不已。要知道,準確的計時工具對於任何一支軍隊來說都是格外重要的,特別是在兵分多路同時行動的時候,各部之間的配合就更加需要以準確的時間作為依據。
另外兩口大箱子裡的東西更是讓龐岳感到有些激動。打開箱蓋,撥開上面一層稻草,一樣讓他期待已久的東西露出了廬山真面目,那便是——燧發槍!
哈哈,朋友,見到你可真不容易啊!拿起一支燧發槍,感受著槍身上那種金屬特有的冰涼感,龐岳在心中笑道。他知道,這燧發槍是由法國人馬漢發明的,取消了火繩,改用撞擊式燧發機構點火,無論是在射速、射擊精度還是對天氣的適應方面都比火繩點火的鳥銃強出不少。將燧發槍拿在手中,龐岳仔細地打量著上面的各種細節,只見這槍長一米四五左右,比鳥銃略重,燧石、擊錘、火門等部件一應俱全,已經有了近代步槍的雛形。為了測試效果,龐岳還讓人在後院豎了一塊靶子,親自試射了幾槍,結果表明,這種火槍的射速和威力確實已經超過了贛州陣正在裝備的鳥銃,在射程上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唯一的缺陷就是,數量有點少,只有二十支。並且,在回城的路上龐岳還聽劉冰兒說,這二十支燧發槍還是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買到的。不過,即便如此,龐岳依然對贛州鎮火器的發展充滿了希望。因為他堅信華夏的工匠在智慧上是絕對不輸於西洋人的,尤其是在他提出的各項政策的激勵下,軍器局工匠的生產熱情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如今又有了樣本作參考,他們一定能成功仿造出類似的燧發槍,甚至還可以做得更好。
讓人把東西收好之後,龐岳又滿面春風地接見了那三個弗朗機……哦,不,準確地說,應該是三個西班牙技師。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大約五十多歲,一臉大鬍子,慈眉善目的樣子。此人叫卡洛斯,他的職業更是讓龐岳感到意外,居然是個製表工匠。卡洛斯來到大明多年,之前一直在澳門一帶討生活,已經能夠說一口讓大明百姓聽懂的漢語,但由於他生性老實本分,經常受到僱主和同行的排擠,鬱鬱不得志。這一次聽說內地有一位將軍願意以高薪聘請各種技師,他自然二話不說便趕了過來。
另外的兩個西班牙人,一個叫馬爾吉奧,一個叫帕布羅。馬爾吉奧是一個三十出頭,身高一米八幾、肌肉發達的彪形大漢,一頭金黃色披頭士式的長髮,下巴刮得鐵青,與《勇敢的心》裡的主角華萊士有幾分神似。據他自己說,他曾是一名光榮的炮兵軍官,並精通火炮鑄造,後來因為某些原因(具體是什麼原因他不肯說)離開了軍隊,跟隨一支船隊來到了東方準備開始他新的人生。帕布羅則要瘦小些,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留著八字鬍,頭髮亂蓬蓬的,眼睛裡卻透著一股精明。據卡洛斯介紹,帕布羅和他是同鄉,是一位通曉燧發槍製作流程的火器工匠,一年前來到大明,這一次見自己前來贛州應聘,他也決定跟著來碰碰運氣。不過,馬爾吉奧和帕布羅都是剛來大明不久,漢語還不是很熟練,多數情況下需要卡洛斯翻譯。
中午的時候,龐岳在贛州城中最好的一家酒樓設宴招待劉冰兒和卡洛斯等人。
「幾位先生,歡迎你們來到大明,來到贛州工作。」酒桌上,龐岳熱情地說道,「我以個人的人格擔保,你們的努力必將得到最好的回報。」
「謝謝您的熱情款待,我的將軍。」卡洛斯滿臉的感動,「本來,我已經心灰意冷,準備結束我的東方之旅,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國,是您的召喚又重新點燃了我心中的希望。為了將來不至於帶著遺憾回去忍受鄰居們的嘲笑,也為了將軍您的慷慨,我一定會好好地為將軍工作。」
接著,馬爾吉奧和帕布羅也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堆。龐岳在前世也沒學過西班牙語,自然聽不懂,所以只好把目光轉向了卡洛斯。
面對龐岳的目光,卡洛斯尷尬地乾咳了一聲,說道:「將軍,是這樣的。他們說,只要您給的薪水合理,他們自然會是最好的軍官、最好的技師。當然,我只是轉述他們的話,這並不代表我的意思。」
龐岳哈哈笑道:「卡洛斯先生不要客氣,你們不遠萬里來到大明,來到贛州為我工作,我又怎麼能在薪水上顯得吝嗇?不久之後你們就會知道,我的軍隊裡有這一套公平的獎勵制度,只要你們認真工作,不僅會獲得豐厚的薪水,而且表現突出的話還會得到額外的獎勵。」
「再次感謝您的慷慨,我的將軍!」卡洛斯說道,「作為回報,我們的表現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我相信你,卡洛斯先生。」龐岳笑著端起了酒杯,「來,為了我們以後的合作,為了我們之間的友誼,乾杯!」
「乾杯!」
四隻酒杯在空中相遇,發出一聲清脆而和諧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