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朱大典一行分別之後,龐岳便決定履行當初對石有亮的承諾,去買些酒菜帶回去。
城中的酒家鱗次櫛比,幾乎讓人目不暇接。在街上逛了一會兒,龐岳找了一家寬敞、客人又比較少的,帶著親兵們走了進去。
雖然龐岳等人都穿著便服,但一行十來個人都騎著馬,仍然顯得引人矚目,所以他們一進入酒樓大堂,店小二就熱情地迎了上來。
「幾位客官,想吃點什麼?」店小二慇勤地問道
龐岳朝身後的眾人問道:「這已經到中午了,我們就在這裡吃點怎麼樣啊?今日我請客。」
「讓大人破費了!」周天正笑著說道。其他的親兵也是嘿嘿地笑著,有幾個居然還在嚥口水,顯然已經等不及了。
這幫兔崽子,一說到吃,就把什麼規矩都給忘了!龐岳在心中笑罵道,轉過頭對店小二說:「小二哥,樓上有雅間沒有?給我們開個雅間,上去了再點菜。」
「有的,有的。客官這邊請。」店小二滿臉堆笑在前面帶路。
龐岳上了二樓,選了一個臨街的大雅間,之後便拿過菜單點了菜。等菜上來之後,親兵們瞪著一桌子菜,直咂著嘴巴,但就是沒人敢先動筷子。雖然龐岳在之前的一段日子裡一直和他們同吃同住,雖然他們已經很餓,但上下尊卑的觀念依然刻在他們的腦子裡。
「連吃都不會了?那好吧,不想吃的就別吃,我就不招呼你們了!」龐岳也不多勸,自顧自的夾菜吃了起來。聽得這話,餓極了的親兵們才陸陸續續地伸出了自己的筷子。不一會兒,聲音越來越響,直聽得龐岳暗暗發笑。
正在眾人吃得興起的時候,街面上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龐岳連忙站起身,從臨街的窗戶向下看去。只見,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街面上,旁邊一個醉醺醺的紈褲子弟模樣的傢伙似乎剛從車上下來,正衝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大吼大叫:「老東西,就你那……髒樣,還敢擋大爺的道!」
那老人驚恐地將一個瘦骨嶙峋的半大孩子護在身後,小心翼翼地說道:「對不住,大爺,小老兒這就走開。」
「走?哪那麼容易?今天大爺……不給你點苦頭吃,你以後…八成還要……繼續擋道的!來人,給我打!」那個紈褲子弟手一揮,幾個為虎作倀的家丁便衝了上去。
那個老人哪裡是這些吃飽了專門打人的傢伙的對手,很快便被按倒在地挨了好幾腳。
看到這一幕,龐岳氣得面色鐵青,放下碗筷便往樓下走去,馬元成等親兵也連忙跟著他下樓。
不料,龐岳剛跑到酒樓門口,便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議的場景:剛才還在行兇的幾個傢伙已經全都躺在了地上疼得直打滾。那個老人已經被一個健壯如牛的年輕人扶了起來。只見那個年輕人雖衣服破舊,但人長得高大魁梧,面容粗獷,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捲起衣袖露出的小臂上儘是鼓起的肌肉。
那個醉醺醺的紈褲子弟也被甩到了路邊,酒被嚇醒了一大半,伸出一隻手哆嗦著朝年輕人指去:「你,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年輕人冷笑一聲:「老子管你是誰?敢恃強凌弱,老子一隻手就能捏死你!」
看著年輕人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紈褲子弟嚇得不敢說話了。正在這時,不遠處一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隊捕快跑了過來。紈褲子弟聽著著聲音,眼睛頓時一亮。
「是誰?是誰在鬧事?」捕快頭目大聲的喝道,但是當他看到那個年輕人的體型時,底氣頓時為之一墮,聲音也小了許多,「可是你在鬧事?」
「對,就是他!快把他抓起來,告訴你們,我爹和知府大人可是老相識了!」紈褲子弟興奮地喊道。
「啊?原來是楊公子。」捕快頭看清了紈褲子弟的面容後,一咬牙便指向那個年輕人,對身邊的捕快說道:「把他給我抓起來。」
「是!」雖然捕快們對那個年輕人很是忌憚,但還是紛紛拔出了腰刀,拿出鐐銬朝那個年輕人圍了過去。
「住手!」龐岳發話了,帶著親兵們走了過去。
捕快頭目轉過頭看著來人,只見這十來個人雖然衣著平常,但似乎個個臉上都透著凌厲之色。特別是領頭的那個,年紀雖輕,但卻給人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感。
「你們是何人?為何阻撓我等執行公務?」捕快頭強力地壓制著心中的不安,色厲內荏地問道。
「我是誰不要緊,但我可以作證,這位公子和他的幾個下人都是不小心摔的。」龐岳走到捕快頭面前,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等看清龐岳的腰牌之後,捕快頭頓時一驚,說話也變得不利索了:「既然……既然有大人作證,那……自然是沒事了。如果大人沒有別的事,那小的……小的就告退了。」
見龐岳點了點頭,捕快頭便如蒙大赦般帶著他的一干手下飛也似地離去了。那楊公子見勢不妙,也想溜,但還沒等他爬上馬車,龐岳便走到了他的跟前,一隻手隨意地往他肩上一拍。
「這位公子,這就走了嗎?」龐岳面帶微笑,手上卻已是在暗暗地發力。
「啊!」楊公子疼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帶著哭腔朝龐岳哀求道:「大人,您就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龐岳滿臉帶笑:「你有沒有得罪我,向我求饒幹什麼?不過,那位老人挨了你家丁的打,你總該出點湯藥費吧!」
「好,好,好,我有銀子,我有銀子。」楊公子的頭像雞啄米一樣,「就在車上,我全都拿出來。」
龐岳手一鬆,楊公子哆嗦著爬上馬車,取下了一個錢袋交到龐岳手裡:「全在這裡,大人,您就放過我我吧!」
接過錢袋,龐岳淡淡地說道:「那公子就請便吧。不過要記住,下次再讓我碰上,可就不是交點銀子這麼簡單了。」
「是是是,大人,我記住了。」楊公子說完,帶著一幫狗腿子落荒而逃。
「來,老人家,這時那人賠給你的。」龐岳走到老人面前,笑著將錢袋遞到他面前。
「不敢,不敢。小老兒不敢要這銀子!還是大人自己留著吧。」老人連連擺手,剛才他已經從捕快頭的稱呼和態度中知道了龐岳身份的不同尋常。
「老人家不必擔心,這銀子就是給你的,拿著吧。」說完,龐岳不由分說地將銀子塞到了老人手中,當他看到老人身後那個瘦小的半大孩子之後,又想起了什麼,繼續說道:「老人家,如今這已到正午,您一定餓了吧,來,隨我進去吃點東西。」
老人剛想推辭,龐岳又指了指他旁邊的那個孩子說道:「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孩子餓著啊!」
聽到龐岳這話,老人終於歎了口氣,摸了摸孩子的頭:「那我們祖孫兩就先在這裡謝過大人了!」
這時,當初挺身而出的那個年輕人看到老人無恙,也準備離去。
「壯士留步。不知壯士尊姓大名啊?」龐岳笑吟吟地叫住了那個年輕人。
「姓不尊,名也不大,王樟堂!」年輕人不冷不熱地答道。
「原來是王壯士!」龐岳笑道,「壯士也一定餓了吧,隨我等一起進去吃點東西如何?我想,壯士身手不凡,該不會連這點膽量都沒有吧?」
「笑話!老子什麼時候連吃飯都怕?你前邊帶路吧!」王樟堂有些囂張地說道,引得馬元成等人紛紛對其怒目而視。
龐岳倒是被王樟堂的直率逗樂了,笑道:「那壯士就請隨我來吧。」
於是,一行人來到了剛才那個雅間,龐岳讓店小二又另外端上了一些飯菜。王樟堂倒是毫不客氣,也不用人招呼,拿起碗筷便大吃了起來。那個孩子也明顯餓壞了,吃起東西來狼吞虎嚥,引得老人不時地提醒他慢點吃。
老人則到底持重一些,一邊吃還一邊向龐岳道謝。通過與他的交談,龐岳才知道,他叫康定恩,今年六十一歲,是山東青州衛的匠戶。建奴佔領山東之後,家裡人大都在兵亂中不幸喪生,他和他的孫子、十三歲的康小西僥倖逃出,為避兵災便一路逃到了杭州。這幾天,祖孫倆一直在沿街乞討,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想到今天還遇到了這樣的事。
一聽到「康小西」這三個字,龐岳不由得想起了某個想活多少多少年的著名麻子,只不過,現在那個麻子的爹也才七歲而已,不知道麻子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出來指點江山。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笑意之後,龐岳繼續和康定恩聊了起來:「不知道老人家原來在青州衛是做什麼的啊?」
「回答人的話,小老兒原本是在衛城軍器局裡打造火器的,還當過幾天匠頭。唉,可不管手藝再怎麼好,匠戶也是終歸是低人一等,子子孫孫都要受人白眼。遇到這種兵荒馬亂的年頭就更加沒法活了。」康定恩不停地歎著氣,眼中儘是悲涼。
聽到這話,龐岳眼中不由得一亮,以後要發展軍隊裝備,缺的就是這種精通火器並有著豐富經驗的人才啊!一想到這裡,龐岳連忙說道:「那老人家可否到我軍中來做事?」
「大人是領兵的武將?」康定恩大吃了一驚。王樟堂聽到「軍中」二字,動作也稍微停頓了一下,但很快便又開始埋頭吃飯,不過這一細節卻沒有逃過龐岳的眼睛。
龐岳笑了笑:「沒錯。只要康老能來我軍中,我不但管吃管住,每個月還給你開五兩銀子的工錢如何?」
對康定恩來說,能有個安身之處,能有碗飯吃,每個月還能拿五兩銀子,那是再好不過了。再加之,他見龐岳為人謙和,因此對龐岳的邀請沒什麼意見,但他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此言當真?」
「老人家,您就放心吧。我們參將大人還會騙你不成?」馬元成插了句話。
「什麼?參將?」康定恩瞪大了眼睛,雖然他已經知道龐岳是個官,但他沒想到居然會是參將!在衛城裡呆過多年的他當然知道,這參將可是和指揮使大人平級的,對他這種匠戶來說那就是需要仰視的一種存在。
「小人見過參將大人!」康定恩慌忙跪下行禮。
「康老,你這是幹什麼,你是長輩,無須這種虛套!」龐岳連忙將康定恩扶了起來。
接著,龐岳又看向了已經在用手背擦嘴的王樟堂:「對了,敢問王壯士是何方人士?又是為何至此?」
「義烏,」王樟堂漫不經心地用筷子敲著碗邊,似乎對龐岳的身份熟視無睹,「在老家把一個王八蛋的腿打斷了,惹了個麻煩,就跑了出來。」
「哦,那王壯士準備接下來去往何處呢?」龐岳問道。
王樟堂嗤笑一聲:「哼,還能去哪兒,四海為家唄。走到哪兒是哪兒,見到一個王八蛋就收拾一個,也挺好。」
「不知道王壯士願不願意投入我軍啊?以你的身手,用不了幾年便能成就一番事業,到那時你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家了。我想,王壯士也不願就此隱姓埋名流落他鄉吧?」龐岳給王樟堂描繪了一幅光明的前景。
聽到這話,王樟堂低下頭陷入了沉思。龐岳也不催他,就這麼等著他的答覆。
「堂!」過了一會兒,王樟堂把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敲在了碗邊上,歎了口氣:「那好吧,就先跟你去看看。不過,腿長在我身上,要是不合我心意,我隨時會走的。」俗話說,吃了人家的嘴軟,王樟堂的語氣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但卻自覺地把「老子」換成了「我」。
「這個沒問題!到時候只要王壯士想走,我絕不阻攔。」龐岳滿心歡喜,又一員虎將到手了。現如今什麼最貴?人才!今天一次性便攬到了兩個,看來此次真是不虛此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