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下不了手,就讓我幫你做決定吧。舒榒駑襻所有的罪孽,我來承擔。」他呢喃著,好像是在自語,「呵……反正我也不是沒做過。」
她卻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看著她說,「是我錯了,錯得徹底。不過,你不用怕。用不了多久,你恨的人就會消失了。所有你恨的,都會消失的。」
他的語氣很溫柔,好像很久以前的一個人。梨裳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她看到他端起一個碗,喝了一口,然後轉過身,衝她伏下來。
嘴唇上一陣輕柔的觸感,鼻間全是那人的氣息。他緩緩地,柔柔地摩挲著她的唇,纏綿悱惻,彷彿積攢了無數年月的溫情。
聲音,彷彿是地獄中傳來的,她抓緊面前的人,全身戰慄,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他也抱緊她,不停地吟唱著咒文。
梨裳感覺有東西從眼睛裡流淌了出來,順著眼角滑了下去,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心裡很疼很疼。
還有東西從她身體裡流了出來,她覺得她可能是要死了,一定是快死了……
面前的人卻扣住她的手,十指相纏。他唸咒文的聲音仍然繼續著,好像在說,別怕,別怕。
這過程持續了很久,好像一百年那麼久。梨裳害怕得快要忍受不了。
她咬他的肩膀,狠狠地咬,嘴裡有血腥的味道。他卻仍然念著,念著,好像永遠不會停下來……直到身體裡的什麼東西終於完全掉出去了。
梨裳全身一鬆。他卻仍然抱著她,咒語漸漸停歇。
兩個人靜默著。
他癡癡地看著她,黑色的瞳仁裡映出她的臉,他的微卷的長髮垂下來,與她的糾纏在一起。
一瞬間梨裳彷彿看到有什麼從他眼中滑落。
一個聲音飄在耳際:
「過去了,都過去了。
他已經走了。
忘了吧,都忘了吧……
你從來沒有過那個孩子……
已經沒事了……
你以後會有一個很好的王夫,他會給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很可愛的孩子。
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擔心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都會好起來的……」
在他的聲音裡,她又開始犯困了。眼皮沉重,漸漸合下來。
額頭上彷彿有一片羽毛擦過……
他用舌頭頂開她的牙關,一股清涼的液體流進來。
她順從地嚥了下去。
他開始在她耳邊念著咒文,那聲音很溫柔,很好聽,伴著純白的雲霧,將她纏繞,好似治癒了她身心上的每一道傷口。
她彷彿看見漫山遍野盛開的金色小花,一個美麗的孩童在上面奔跑。
肚子裡有奇怪的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往下墜,不停的墜,好像是腸子,又好像是其它的什麼內臟。她很害怕,雖然並不疼,可這感覺好像以前有過,耳中盤旋著哭叫祈求的然然然幫在。
第二天,風輕雲淡,陽光萬丈。
梨裳早上起來,身上有點發軟無力的感覺,不知道是為什麼。
昨天夜裡,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不過記不清夢的內容了。
「陛下,再睡會兒吧。」簾幕外傳來蘇筱的聲音。
「不是該早朝了麼?」
「您昨夜發起熱來,一直昏睡著,現在已經是午時了。」
都午時了?梨裳有點驚詫。
蘇筱端上來一碗藥,說是半夜御醫來開的方子。
喝過藥後梨裳坐起來,侍女連忙往她身上披了件衣服。她問蘇筱,「你有去傳大司馬麼?」
「奴才今兒早上就去了,漢稽大人正在大殿候著呢。」
「讓他到到外殿來見本宮吧。」
「是。」
雖然身上沒力氣,腹部還有隱隱的疼痛,可不知為何非常輕鬆。
隔著厚厚的簾幕,梨裳跟漢稽詢問了下前線的戰事,擬了一道徵兵的告示。凡是參軍後斬敵十人以上的,都按功績賜封爵位,賞銀。在這種獎勵措施下,前幾道徵兵的條令下來後有許多年輕人報名參軍。
然而這場戰爭,已經消耗了南王朝太多人力。估計北王朝那邊也是。
再這麼耗下去,只怕整個雲境都要滅亡了。
漢稽剛走,龐軒又要求見。
他走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長長的盒子,用白玉石雕成,鑲嵌著藍寶石和琉璃。
「臣龐軒,參見雲後。陛下龍體安好?」
「沒事兒,就是有點累。」梨裳臥在床上,說,「有什麼事麼?」
「陛下,昨日有一個人贈給臣一把奇劍,臣想把它獻給陛下。」龐軒說著,高高舉起手中的盒子。
劍?111bw。
梨裳示意蘇筱過去,「打開看看。」
蘇筱走上前,掀開盒蓋。
一道銀白色的光瞬時淙淙地湧出,好像化作泉水的月光,叮叮咚咚地盈了滿室,一把銀色的劍靜靜躺在匣中,劍身上盤繞著翡翠色的龍,劍鋒上流轉的光芒毫無殺意,反而像月下湖面上粼粼的波光。
很美的一把劍。只可惜好像不是她期待的那一把。
能斬殺神魔的劍,應該是充滿霸氣的才對吧?這把肯定不是。
「這是什麼劍?」梨裳問。
龐軒恭敬道,「此劍,名為屠魔劍。」
屠魔劍?
是那把殺掉蚩尤的屠魔劍?
梨裳沒有激動,而是盯著龐軒看,「你說這是屠魔劍?本宮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陛下,傳聞此劍乃是當初黃帝為除魔神蚩尤所造,可斬殺神魔,只是從未被記載在兵器譜中。此劍自蚩尤死後便不知所蹤,而今突然出現,實在是祥兆啊!」
「既然一直不知所蹤,你怎麼知道它是真的?」
「臣對於鑄劍材料略有研究。此劍之材非人間凡金,乃是取用崑崙山頂的金鐵之精煉化,此種鐵材,不以人之血肉為祭,是煉化不了的。就算它不是當年斬殺蚩尤的那一把,也必是神器。」
神器。
確實很像。
不過,梨裳疑惑,為什麼昨天她剛看過關於這劍的書,今天這把劍就到了她的面前?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湊巧的事?
梨裳命蘇筱把劍呈上來。它躺在黑色的緞子上,一動不動,一層透明的氣息浮在上面,清清淡淡,好像是吹過花叢的一陣夜風,帶著幾分悲涼。她把手摸上去,劍身上似乎還殘留著千年以前的溫度,一點也不冷冽。
這劍,好像是活的一樣。她甚至能感覺到它在呼吸。
梨裳無法想像,這是一柄凶器,是用來殺人的。它沒有一點殺意,反而裹著一層幽幽咽咽的淚光一般。
如果這真是那把雲荒之神用本體煉成的屠魔劍,她的魂會不會附著在上面?
梨裳嘗試著想把它拿起來,可是手上使不出力氣,只得作罷。
「你說這是一個人送給你的?」她抬眼隔著簾幕看了看龐軒。
龐軒說,「正是。」
「那個人呢?」
「臣已經答應他不說他的名字。」
「如果本宮命令你說呢?」
「還請陛下開恩!」他恭敬而柔順地跪下來,一臉沉靜。
「龐軒。」她靠在身後的枕頭上,「你可知欺君是什麼罪名?」
「臣不敢!」
梨裳看看龐軒,又看了看蘇筱。忽然意識到,所有的書,都是蘇筱拿給她的。那一本也是。他是故意讓她看到那本書的。
他們兩個背後一定有一個人,那個人在利用他們監視著她。
地位在龐軒之上的,南王朝好像也沒幾個人了。
可是那個人為什麼要給她這把劍?他什麼用意?
梨裳什麼也沒說,低下頭凝視那把劍。
「如果這是當初用來誅殺蚩尤的劍,怎麼會如此光鮮,跟剛剛打造的一樣?」她問。
龐軒回答道,「陛下,神器皆有靈性。這把劍被塵封萬年,沒有見過絲毫血腥,按理說確實已經失掉靈性成了一件死物。不過若是經過『開封』,它便會恢復本來的光彩。」
「開封是什麼?」
「回陛下,開封,便是以血來餵劍。」
「你是說把人血灑在上面?」
「回陛下,意思是差不多,不過中間還要經過一系列的儀式,而且一定要取心口之血。心口乃人的神原,因此開封之人會失去很大一部分神力,如果神力不夠強的人甚至會因此喪命。」
「那這把劍是誰開的封?」
「回陛下,臣不知。」
「不瞞宰相,本宮昨日才看到一本書,上面可是說,黃帝用這把劍殺死蚩尤時得到了他的全部力量。若這劍是真的,本宮是不是也可以用它得到其他人的力量?」15019222
「這……臣不知……」
不知,又是不知……
若來做個實驗,就全知道了。
梨裳問龐軒,「迦藍城的死囚,都被關在何處?」
龐軒猛然抬頭,「陛下是想……」
「本宮要試劍。」
「陛下,這……恐怕不妥。」他有些憂慮地看著梨裳。
「有什麼不妥的?」
「他們雖是死囚,但不到行刑之日……」
「這個你放心。」梨裳打斷他的話,「傳本宮旨意,有誰自願供本宮試劍,其家人後代賞銀一萬兩。」
接下來的幾天,梨裳卻一直無法下床。身體好像被掏了個洞似的,力氣完全凝聚不起來,下腹還時常隱隱地疼。御醫每隔幾個時辰就送來補藥補湯什麼的,一碗一碗地灌下去,臉上才漸漸有了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