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大作。
廚房裡,清嫵拿著木鏟的手頓了頓,後退三步,選轉身,透過門往窄小客廳裡身子骨被掐在袖珍沙發裡的男人看了一眼。
繼續煎蛋。
又是三下很禮貌的敲門。
凌衍森翻了個身,太過修長的腿因為在這個神奇的沙發外頭擱了一晚上而明顯處在萬隻螞蟻啃咬的酥麻狀態,腿抽筋了,背脊扭得正不過來,還落枕了!
他的起床氣在這個明媚的早晨很不給面子的爆發了。
「段清嫵!去開門!」
清嫵聽到廚房的牆壁傳來他怒吼下餘音的顫抖。
沒辦法,關掉火,鍋裡的煎蛋橙黃橙黃的閃著她憤怒的眼眸,在圍兜上擦擦手,也沒來得及洗乾淨手指尖的油。
面無表情面吞吞走了出去。
這時,臥室裡傳出多多的哭聲,清嫵無奈的在門前止步,在凌衍森一臉不爽的怒目而視下,走到臥室門前,輕輕推開門,果然,多多穿著他大大紅色正中間繡著一個明黃碩大福字的肚兜,小手攀著搖籃欄杆,正在和自己的站姿坐著奮鬥,小腳被小褥子纏住,於是,怎麼努力也站不起來,大眼睛正在空蕩蕩的床上輪番張望呢。
清嫵展開一個大大的微笑,碰了碰門口的風鈴。
果然,多多看過來,蘋果一樣白裡透紅的臉上還掛著兩根麵條呢,櫻桃小嘴卻咧開了,對著清嫵咯咯笑開。
清嫵拍著手,卻並沒有走近,手上還有油漬,「多多乖,媽媽等等再抱你,要噓噓了嗎?」
多多笑嘻嘻的遙遙頭,小腦袋瓜子轉的很快,倒是沒忘記,「媽媽早。」
清嫵一下就樂了,「媽媽愛死多多了。」
多多笑得更歡了,嘴裡的哈喇子流成了一條河小河,清嫵真是無比慶幸自己的明智,知道就算睡覺也要給他的脖子上掛上一個小餐巾。
這廂母子和睦,天倫溫馨,那廂,凌衍森太過頎長的身軀卡在別緻的破舊的沙發裡起不來,老胳膊老腿被塞進了一個罈子裡一樣,動一下,痛死人。
而敲門聲還在持續。
「段清嫵!你他媽給老子去開那扇該死的門!」凌衍森好不容易爬起來,腦袋維持著落枕的姿勢,輕易不敢動,一臉雷公像,嘟囔著,「都安排的什麼助手,送個衣服也要催命似的敲門,不知道這是危樓嗎?不知道這破地方沒有門鈴嗎?」
說到這裡又橫著眼睛瞅了一眼還不足他身量長的組合沙發,一腳賞賜過去,很順理成章地和沙發置起了氣,這還不算,還要回過頭很糾結的衝著經過身邊要去開門的清嫵埋怨,「你家就不能大點?連套單人沙發都裝不下,大一點會死!害的老子訂了一套沙發,結果組裝的人組裝了半天,最後對老子說,客廳裝不下!***!」
清嫵很淡定,回頭衝著正在發神經的男人丟下一句,「你家很大,你家裝得下全欒城傢俱店裡的所有沙發,凌先生,你要自虐我管不著,請你不要虐待我家任何東西,包括跟隨了我多年的水果忍者沙發。」
「……」
其實凌衍森發這麼大脾氣,左遷怒沙發右遷怒清嫵的,最終目的不過是……
「你臥室那張床就裝得下我!你憑什麼連著三天讓我睡沙發?」
他老人家尋思這個問題尋思很久了,尋思得某種**氾濫成災,夜夜共處一室,卻隔著那扇該死的門,只能聽著她的呼吸難耐,不能摸著她的……入眠。
清嫵聽到這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在她已經旋動了門鎖,門打開了。
助理膽怯地低著頭,奉上手裡的名貴紙袋,紙袋裡裝著吳經理早晨吩咐的讓她送過來給凌總裁穿的英國某手工街專門量身定做空運過來的西服。
「謝謝你。」清嫵接過,道謝。
助理看著這位能讓總裁屈居於此的,身上甚至還圍著圍兜,頭髮散亂,一臉蛋清似的皮膚粉嫩的女人,迅速低下頭,「如果沒什麼別的事,我就先行離開。」
「慢走。」
清嫵關上門,把那兩個看起來高檔的要命的紙袋扔到沙發上,凌衍森走過來,英俊挺拔的身形橫衝直撞湊到清嫵跟前,在她面上投下巨大的陰影。
濃眉是蹙起來的,就差兩條眉毛互相掐架,鼻樑峻廷,上方有些打皺,刀削的輪廓,此刻看起來,很像青銅面具,菲薄的唇抿成一條好看的流線形狀。
他打算繼續糾結剛才那個問題,既然都不要臉的吼出來了,不接著這個結匯繼續,他還不知道要睡多久的沙發。
「你說!段清嫵你給我交代清楚!我堂堂一米八的個子,你讓我鎖在不足一米七的沙發裡,你想憋死我?」
「……」
清嫵說不上話,最後那句憋死我成功憋死了她。
臉上飄過淡淡的紅。
大家都是成年那女,憋死的意思,有很多種,但在共處一室的孤男寡女嘴裡,通常只有一種。
於是清嫵只好東扯扯西扯扯。
看到牆壁上的鐘。」凌衍森,九點了,你遲到了!快點換衣服!對了,我廚房的煎蛋煎到一半……」
凌衍森覺得耳朵都生了繭子,對付這顧左右而言其他言的如此憋足的女人,他只好一手抓住匆匆想要逃離的她。
「給老子說清楚,老子今晚睡哪裡。」
「希爾頓酒店您長期定下的那件總統套房,屆時,酒店主管會為您安排好行程以及夜間生活,您想要多大尺寸的床,就有多大尺寸的床,想要多大尺寸的胸就有多大尺寸的胸,想要多大尺寸的腰就有多大尺寸的腰……」
「我其實可以帶著多多去住希爾頓酒店的,多多他只不過是不會表達罷了,我是他爹,我能從他脆弱的眼神裡看出來,他不喜歡這個破舊的鳥窩!」
清嫵有點被氣到了,竟然說她自己花錢買下來的公寓小的像個鳥窩,是啊,沒你凌衍森有錢,你家浴室都比我家客廳大嘛,你家地毯都比我家所有傢俱加起來值錢嘛!
但提到多多,她還是被凌衍森赤果果的威脅給嚇到了。
她不想離開多多。
所以一直在忍受著這個凌衍森這混蛋加諸給她的各種錯綜複雜而凌亂的關係,他有家室,有妻子,她現在是離異的單親媽媽一個,他卻賴在這間破敗的房子裡不走,還宣稱要進駐她的臥室。
蒼天啊,要不要這麼好笑。
想到這裡,想到蕭曼吟,想到他們的藕斷絲連,想到失蹤了十二天馬上就要到十五天的江恨寒,清嫵的臉上沒了那種之前的輕鬆。
凌衍森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的。
挑挑眉,他也沉默起來。
穿衣服前看她一眼,淡淡的說,「我會和曼吟離婚的,阿嫵,你知道的吧,我和她並沒有實質性的關係。只不過她生病了,病得很重,我不想她最後幾個月還無依無靠。」
清嫵點點頭,那是她在監獄,趕不上他的一切,就連他和蕭曼吟結婚,都是從他們的婚宴上匆忙得知的。
可是上次蕭曼吟說,他們打算要孩子……
清嫵回頭看看凌衍森,見他把領帶甩到她面前,那模樣,分明就是想讓她給他穿。
清嫵愣愣的,看著他發呆。
凌衍森若無其事,黑幽幽的眸子裡並無異樣,打趣,「杵著幹嘛?過來給我系領帶!」
「我手上有油,你自己系吧。」清嫵卻沒有好臉色,淡淡的說完,走進廚房。
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凌衍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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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前,凌衍森接到了從別墅來的電話。
管家打來的。
說蕭曼吟這兩天情緒不太好,病情也不樂觀渾渾噩噩的又開始鬧著不吃藥,非要見二少爺。
管家自然是人精,猶豫著敲邊鼓,問凌衍森要不要回別墅一趟。
凌衍森想起那棟老舊而溫暖的公寓裡,住著他心愛的女人和兒子。
而蕭曼吟卻是頂著他妻子身份的大嫂。
有些頭痛。
「不了,你讓麥冬好生伺候著她,陳伯,你身為管家,自然就要在其位謀其職,曼小姐的身體狀況是你的頭等大事,你處理不好,我要你這個管家幹什麼用?」
管家立刻嗅到了地位不保的氣息,緊張起來,「對不起,二少爺,是我沒盡職,我一定讓曼小姐按時服藥,然後配合麥醫生治療!」
「好,曼小姐有什麼情況再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凌衍森吩咐老張開車。
凌衍森到家的時候,清嫵已經坐好了三菜一湯,她還是沒找到不工作,也是因為天天帶著多多,形影不離的,她除了在網上投遞簡歷,根本沒出去面試。
但其實,她和凌衍森的關係,目前處於四不像的狀態,他雖然早晨說了,他會和蕭曼吟離婚,來點正式的改變,但又沒說什麼時候,她也不好催促,畢竟蕭曼吟現在這個樣子,她再咄咄相逼,那不是她的風格。
可她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啊,江恨寒說,讓她和凌衍森好好過,但只要中間隔著蕭曼吟,她和凌衍森的生活就不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