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米上校聞言聳了聳肩,葛羅上尉是他老上司的侄子,也是葛羅家男爵稱號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雷米男爵可不打算讓這位子侄整天為了林而在自己跟前聒噪,略顯無奈之下揮了揮手答應道,
「好吧好吧。上尉,請記住你身上肩負的重要職責,出了任何岔子我都直接找你葛羅。年輕人。你得感謝上尉對你的友誼和真誠。你就和上尉的衛隊呆在一起吧。沒事不要亂跑就好。」
年輕的皇后顯然對事態的發展相當滿意,林搶在雷米上校做出決定前突然一改前面的態度,主動要求留在船上,這無疑是最佳的選擇,男爵作為船長的尊嚴沒有被破壞和冒犯,自己和葛羅上尉則被這個年輕人為了領情不知不覺的恭維了一番。
雖然卡洛塔皇后閱人無數又是歐洲宮廷名媛,但眼前這位體態健美膚色優雅的華裔青年的表現還是小小的滿足了一下夫人的虛榮心。
無論是宮廷還是交際場政事堂,把握分寸適可而止是最佳的途徑和選擇,林永生的選擇顯然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滿意,這個說著一口流利法語的讓——佛艾伍-路易-林可不簡單呢。皇后陛下對林永生的興趣更深了。
等葛羅上尉和林永生一起行了禮準備告退時,門外傳來了一個略顯焦慮的聲音,
「報告上校。海上起了大霧。大副派我來請示是否開始減慢航速,避免夜色中危險發生。」
大霧使得原本在朦朧的夜色中向東疾行的阿米林號輕型巡洋艦不得不降低了航速,這艘法國最新型的三桅風帆蒸汽巡洋艦,使用的是風帆和蒸汽混合動力,這意味著只要有風或者煤,阿米林號都能向著目標前進。
不過在大霧中夜航顯然不是鬧著玩的。事實上,讓-皮埃爾-雷米上校指揮的這艘船由於繞行釣魚島海域,偏離了原本日本橫濱-鹿兒島-清國福州這條航線的。
而原因很簡單,阿米林號離開鹿兒島向南行駛了半天後蒸汽鍋爐又出了故障。這個時候重新返航回鹿兒島顯然是最差的選擇,二副沙威出了個主意,借助太平洋暖流向南,在實際受日本薩摩藩控制的的琉球國那霸港靠岸,尋找當地船廠修理蒸汽鍋爐。
和三副不同,二副在船上的職位僅次於船長、大副,平時在船長、大副的領導下履行航行和停泊所規定的值班職責,並主管駕駛設備,是船長和大副之外,能獨立指揮駕駛船隻的職位,而三副往往主管船舶救生、消防設備。在船長、大副的領導下執行航行中的各項規定,履行規定的船舶航行和停泊值班職責。
這個琉球王國和中國的藩屬關係至少要上溯到1654年,琉球王遣使臣到清朝請求冊封,清順治帝封尚質王為琉球王,琉球成為清王朝的藩屬,但實際上琉球國是同時向表面上的清朝與實質的薩摩藩稱臣,與清朝官方的朝貢貿易收入再被實際宗主薩摩藩剝削一次,該藩也是幕府宣佈鎖國以後,唯一能以此變相方式獲得國際貿易收入的私藩。
薩摩藩在兩百年後的幕末時代能夠有足夠的資本成為倒幕運動主力進而成為維新政府的主事者之一,與獲得琉球國這個東南亞和東北亞海上貿易樞紐的經濟支持不無關聯。
阿米林號二副讓-杜邦-沙威上尉出的主意使得雷米上校的這艘新式木殼巡洋艦離開了鹿兒島-寧波-福州航線,而是走了鹿兒島-那霸-福州航線,不巧的是在那霸港停留了一天,勉強修好的鍋爐使用了沒半天再次歇菜。
這個時候由於阿米林號已經駛上了借助琉球群島-東海的黑潮洋流的航線,因此艦長讓-皮埃爾-雷米上校決定一邊繼續向東行駛,一邊讓隨船的機械技師繼續搶修鍋爐。
阿米林號這艘剛下水不到一年的法國海軍最新式的三桅風帆蒸汽巡洋艦,因為這才走走停停的陰差陽錯經過了釣魚島海域。清國的福州港就在釣魚島的正東方向。
如果算噸位的話,其實阿米林號只是一艘日後的三級輕型木殼巡洋艦,排水量不過1323噸而已,不過這艘巡洋艦裝備的蒸汽鍋爐驅動的單軸螺旋槳作為輔助動力推進,而不是像幾年前蒸汽輪船多數是帶著兩個偌大的明輪劃著水前進。12節的航速算起來只是保守的速度,借助洋流和順風順水的話,雷米上校指揮的這艘新巡洋艦的最大速度能達到15節左右。
在19世紀中葉,作為軍艦來說15節的速度絕對不能算慢了。畢竟阿米林號是一艘正兒八經的蒸汽巡洋艦,煤櫃裡裝著200多噸鍋爐用煤。此外鍋爐、蒸汽機、螺旋槳和五門新式大炮的份量也不算輕。當然。墨西哥皇后帶上船悄悄埋在煤櫃底層的那些箱子的份量就更無人知曉。
由於夜航而且大霧越來越濃厚,為了避免觸礁和撞上其他航線上的船舶的危險,讓-皮埃爾-雷米上校在親自到船台駕駛室上仔細打量了海上的能見度後,下令停船下錨不在前進……等天亮後再說。濃霧和暗礁是海上航線最大的威脅。如果海盜和敵人的軍艦不算的話。
其實19世紀的海上旅行除非遇到野蠻的海盜或者突入起來的風暴。一般情況下走成熟航線的遠洋輪船所面臨的風險不算太大,即使遇到敵艦,一旦不敵無非是被對方俘虜。財產會有損失,生命基本無恙。
讓-皮埃爾-雷米上校麾下這154名船員中,30名是炮手兼水手,60名是操縱風帆的艙面水手兼水兵,30名鍋爐工和輪機手,其他是各級軍官和他們的隨從,艦長雷米上校本身擁有男爵的頭銜,他既有隨身男僕又有副官和護衛,前者是家族私人聘用,後者是法國海軍軍官的待遇。
最低限度下,讓-皮埃爾-雷米上校只用三分之一的人員編制就能流暢的操控阿米林號前進。實際上原本水手們就是分三班執勤和休息,這能最大限度的保持巡洋艦的續航能力,艦長自己、大副、二副都能獨立在駕駛台上掌舵和指揮。
阿米林號的艦艏安裝著一門m1864型的163mm大炮,之後是中甲板兩側各一門m1864型的140mm大炮,在後甲板上也是兩側各一門m1864型的140mm大炮,在1866年來說,算是相當新式的前裝線膛炮。雖然口徑不算太大,但是打木殼艦船還是不在話下。
由於阿米林號裝備的大炮數量只有五門,因此這艘除了艦艏那門163mm口徑的主炮外,其餘四門炮分列在船舷兩邊,也就是傳統的巡洋艦船旁列炮法,區別是艦艏那門主炮是單獨佈置在船頭中央位置,阿米林號並不是那種笨重的裝備旋轉炮塔裝甲旋台艦。
阿米林號是單層主甲板列炮的戰艦,作為輕型巡洋艦來說,並不是海戰的主力,更多的是執行護航和驅逐快船、魚雷艇的任務…巡洋艦是19世紀海軍中除鐵甲艦之外的另一重要艦種,由風帆戰艦時代的單層炮甲板軍艦逐漸發展而來。
最初,這種軍艦有個顯著特點,就是火炮一般採用船旁列炮佈置法,依次排列在軍艦兩舷,不注重口徑的大小,而偏重炮位數量,即所謂「尚多而不尚巨」,因此在那個崇尚巨艦大炮的年代裡,這種軍艦一般不會用來直接參加正規海戰,通常只是作為鐵甲艦的助手,執行一些護衛商船、偵察通信的零散工作。
不過此刻在遠東海面上茫茫濃霧中停船下錨的阿米林號上的人們不知道的是,就在2個月前的1866年7月,意大利和奧地利之間爆發的利薩海戰已經宣告了一個蒸汽鐵甲艦時代的到來,利薩海戰是海上鐵甲艦隊間的首次交鋒,這次海戰對其後的海戰戰術起了很重要的影響,奧地利艦隊採用的「v」字楔形橫隊引起了各國的注意。
在林永生的那個時空裡,在這場戰役過去幾十年之後的中日甲午海戰中,中國北洋艦隊採用了類似利薩海戰中獲勝的奧地利艦隊的「v」形陣迎戰採用縱隊的日本艦隊,但海戰結局則大相逕庭。
此外利薩海戰中奧地利艦隊採用撞擊戰術屢屢奏效,於是這一古老的海戰戰術又復活了,在此之後一直到20世紀初,多數國家的軍艦上都安上了撞角。利薩島海戰是蒸汽裝甲艦船的首次大海戰。海戰證明用火炮對付用有裝甲的軍艦已經沒有效果了,蒸汽動力的艦船具有高度機動性,它們能迅速地變換成各種戰鬥隊行。
利薩海戰之後,各國海軍戰略,特別是戰術發生了重大變化,而巡洋艦的設計思路也隨之發生了一定轉變,傳統的船旁列炮開始被艦首大炮取代,以口徑換數量,某些軍艦上開始出現毫不遜色於鐵甲艦的大口徑火炮,例如甲午戰爭時期日本的三景艦,在單薄的艦身上竟然裝備了320mm口徑的巨炮,儘管這種設計問題多多,但也可以由此看到巡洋艦設計思想上發生的轉變。
可以說,法國海軍最新下水的阿米林號巡洋艦正在見證的風帆戰艦全面向蒸汽戰艦過渡的歷史,也正是因為如此,讓-皮埃爾-雷米上校雖然對蒸汽機和鍋爐的整天罷工牢騷滿腹,卻始終還在想著辦法要修復蒸汽動力,而不是只把它當擺設全靠風帆動力航行。
讓-巴蒂斯圖-路易-葛羅上尉身上帶有法蘭西貴族子弟的驕傲和浪漫,當然,還有騎士風度和紳士的品味,放棄在巴黎上流社會交際圈裡和貴婦、達官們周旋廝混,投身於光榮的法蘭西海軍,為拿破侖三世皇帝陛下和法蘭西的榮耀奉獻自己的青春和熱血,這是葛羅上尉的追求,同時,遠東這個冒險家的樂園在兩次鴉片戰爭後已經徹底向歐洲列強敞開了胸懷。雖然只有五個通商口岸。但法蘭西憑借手裡的炮艦外交一定有機會獲得更多。
作為法蘭西帝國海軍陸戰隊的一員,葛羅上尉和其他這個時代大多數的歐洲人一樣,對腦後拖著豬尾巴鞭子的清國官僚和老百姓並沒有什麼好感,在他看來滿清政府既腐朽又可笑,清國雖然是個龐然大物也不缺忠勇之士,奈何這個國家還只是一頭壓根就睡不醒的黃牛,對文明世界和近代科技清國人既不想瞭解更不想學習,當然,對上帝的子民友好的善意對方也從來不領情,傳教士們在清國的使命步履維艱。到處都是敵視或者無知鄙夷的目光。
除了眼前的讓-佛艾伍-路易-林,這位中國名字叫做林永生的青年第一次讓葛羅家男爵爵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心裡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和嫉妒,什麼樣的人可以擁有希臘雕塑大衛像一樣的面部輪廓和健美的體型。林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華裔美男子,事實上古銅色的膚色更容易讓人忽略林是黃皮膚的亞裔青年。
之前在夕陽的餘暉下,赤身**卻一臉自信悠然站立在沙灘上迎接自己到來的讓-佛艾伍-路易-林,在葛羅上尉眼裡不折不扣就是亞洲的大衛,葛羅上尉作為法國貴族子弟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也遊歷過很多地方,佛羅倫薩那尊米開朗基羅塑造的大衛像圍著28片銅製無花果樹葉來遮羞的造型和沙灘上林永生腰間掛著的那一串椰殼有異曲同工之妙。
雖然只是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葛羅上尉卻已經自然而然的成為了讓-佛艾伍-路易-林的摯友,這是個葛羅上尉第一次不是用俯視和鄙夷的目光注視打量一個清國人,哦,不,骨子裡法蘭西海軍上尉不認為讓-佛艾伍是什麼應該蓄髮留辮整天卑躬屈膝的豬尾巴清國人,林就是一個出色的法蘭西籍的華裔青年。
從雷米艦長的會客艙室出來後葛羅上尉已經徹底打消了曾經想讓林永生當自己的隨從的念頭,他現在唯一希望的是剛才皇后陛下願意收留讓-佛艾伍,這樣自己就有機會和林在一起,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比男女之間的異性之情更加微妙和不可理喻。在林身上葛羅上尉無時不刻都會發現新的驚喜。
比如,換上了葛羅上尉從洗衣房拿回來的乾淨襯衫和西服褲子後,帶著禮帽的讓-佛艾伍完全是一個長相英俊的紳士而不是穿著海魂衫的水手,當然,由於9月中旬亞熱帶炙熱的天氣,即使在夜間,艙室裡的溫度也不算低,林永生在滿足了讓葛羅上尉看看自己穿上正裝禮服是什麼樣子的好奇心之後,很快就脫的只剩內衣並重新換上了布列塔尼水手海魂衫。
「上尉,天氣這麼熱你又不是在執勤,穿的這麼嚴實豈不是遭罪?把刀借我用下。」林永生笑著伸出了手,葛羅上尉從腰間拔出短劍自然而然的遞了過去,如果是二副沙威這個小心眼的傢伙在場的話一定又要警覺起來,事實上林永生不過是為了給手裡的椰子開個口子。待上船的龍蝦送給了艦長讓-皮埃爾-雷米男爵的隨從,而十幾隻椰子除了留了幾個之外,都給了卡洛塔皇后的女官。
「請叫我讓-巴蒂斯圖,上尉什麼的不是你和我之間應該用的稱呼,別往了我可是把葛羅家族的榮譽和我的身家性命都壓在了你的身上,借用佛教的說法,我們一定前世是一對情人而這一世才會萬里迢迢在釣魚島相逢。我們必將成為密友,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彼此幫助。讓-佛艾伍,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朋友?」
葛羅上尉放下手裡喝了一半的椰子,一臉認真的盯著林永生的眼睛追問道,作為法國貴族子弟,帝國海軍陸戰隊的上尉,墨西哥皇后的侍衛官,30歲的上尉居然有在巴黎第一次向心儀的女子求愛時的惶恐。
「不。葛羅上尉,我並不願意做你的朋友。」林永生臉色一正的回答,葛羅上尉的臉色頓時變的煞白,抬起手一時間吃驚、難過、惱怒的說不出話來。
「讓-巴蒂斯圖,中國人常說,緣,妙不可言,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識人,就讓我讓-佛艾伍願意做你的兄弟!你看怎麼樣?」林永生這句話把崩潰和暴走的邊緣的法蘭西上尉從情感墜落的懸崖邊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