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買回來了,向下照了照,看不到底。|
這個洞傾斜著向下,不知道下面還有多遠。
我站在洞口有些猶豫了:「桃花,這不是西遊記裡邊那個無底洞吧。」
桃花從地上撿了塊磚頭:「不管是不是都要給他來個投石問路。」
磚頭被扔下去,翻滾著沒入黑暗。過了三四秒,估計撞到底了,再沒有聲音。
我心裡發怵:「這洞也太深了。這些老鼠是挖窯洞啊還是防空洞啊。我看裡邊肯定有貓膩,要不咱別下去了。」
桃花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你怎麼這麼囉嗦?你不敢下去我就自己去。」說著,彎腰鑽進去了。
我在後邊緊跟上,嘴裡忙不迭解釋:「要是我自己,這就是個老虎洞也下去了。這不有你嘛。萬一出點什麼事……哎,你等等我啊,別走那麼快,回頭給掉下去了。」
鼠洞很陡,雖然勉強能蹲著下去,但是稍不留神就會向下滑。
我和桃花手扶著兩邊的牆壁,一步步往下蹭。
這個洞無疑是老鼠挖的,上面爪印宛然。
其實我更希望這洞是個地窖,被我的先人們儲存紅薯或者大白菜,然後被老鼠佔領了。然而,殘酷的現實告訴我,這個洞確實是老鼠們的原創。這些不到二十厘米的老鼠居然挖出一個直徑一米的大洞,只有一個可能:它們是群變態。
變態做出來的事常人都難以揣測,所以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隨時準備著英雄救美。
我回頭望去,見洞口變成一個白色的亮斑懸在頭上,像中秋的明月。在這洞裡我覺得很壓抑。雖然有手電的光亮,但是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我想大聲吶喊來發洩心中的鬱悶。
正在胡思亂想,前面的桃花停下來了。我問:「怎麼了?」
桃花回頭說:「到底了。不對,這裡還有一個洞口。」
我把腦袋伸過去,看見一個橫向的洞口露在土牆上。也是大約一米的直徑。
我對桃花說:「這事不對啊。這些老鼠又不傻,怎麼打洞還帶拐彎的?我初一的時候可是學過,兩點之間線段最短。」
桃花說:「你就別賣弄你那點知識了,你也就知道點初中的東西。|別磨蹭了,都走到這了,進去看看。」
我一把攔住她:「要進去也行,不過我得在前邊。萬一有什麼事,讓你跑就跑,別來今天對付小白鼠時候那一套。」
桃花點了點頭,讓出位置來。
我費力的擠過去,慢慢爬進洞裡。頭頂上那如明月的光斑也不見了。我的視野裡只有手電照亮的範圍。
身下的泥土很乾燥。這裡靜的出奇,只有我們爬動時候的摩擦聲,以及粗重的喘氣聲。
爬了一會,桃花突然攥住我的腳脖子。
我被她嚇得一哆嗦,扭頭抱怨道:「姑奶奶,不帶這樣嚇人的。在這種烏漆麻黑的老鼠洞裡,腳脖子能隨便拽嗎?我還以為是冤鬼找替身呢。」
話還沒說完,我就被身後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拿手指著後面,越著急越說不出話來。
桃花卻沒覺出我的異樣,仍然自顧得說:「大力。我怎麼覺得這洞裡邊有別的聲音。不光咱倆的。」
桃花見我不說話,抬頭看見我直勾勾瞪著後面。於是也扭頭用手電向後照去。
手電在狹窄的鼠洞中格外聚光。然而,還是有照不到的地方。
我們看見在手電光將盡而未盡的遠處,無數個紅色的光點正在緩緩移動著飄過來。這些光點很像黑夜裡的煙頭。但是,哪個煙鬼會來這種地方抽煙?又怎麼可能抽這麼多?
我和桃花的第一反應就是鬼。
常聽老人們講墓地裡有一種燈籠鬼,專門給夜行的人照亮。但是,誰要是跟著它走,就會被幻覺迷住,繞著一座墳轉圈子。一直轉到天亮,才能從墳圈子裡走出去。
桃花撲到我懷裡嚇得直哆嗦:「這不會是燈籠鬼吧。這麼多,這裡又黑,咱們得轉到什麼時候。」
此時溫香軟玉在懷,我卻實在沒有心情欣賞了。我自欺欺人的安慰桃花說:「不是吧。哪有鬼住在老鼠洞裡的?怎麼也得堆個墳啊。」
桃花快嚇哭了:「他們就是被埋在老鼠洞裡,所以才鬧鬼的。沒準就是被老鼠要咬死的。咱們是不是也要死在老鼠洞裡了。」
我心思轉的極快,馬上就鎮定下來,拉著桃花往前爬:「管他後面是不是鬼,反正不是好東西。咱們還是趕快往前跑吧。」
桃花撿起跌在地上的手電筒,跟在我後面使勁爬,一路上嫌我在前面爬的慢,擋了她的路,不知道在我屁股上打了多少拳。
爬了一陣,我滿頭大汗,問桃花:「甩掉他們沒?」
桃花氣喘吁吁向後一看,啊,得一聲大叫。坐倒在地。
我心說壞了,莫非真是鬼?
連忙舉著手電往後看。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嚇尿了。
我的乖乖。這後邊還真不是鬼。而是這兩天打交道最多的東西:老鼠。
他們在這鼠洞中明顯如魚得水。爬的比我們快得多。這時候已經快追上我們了。
這些老鼠都長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在手電光照映下發著紅光。顯得分外猙獰。剛才看到的那些煙頭,估計就是它們的眼睛了。
當然,長得再醜的老鼠也不至於把我嚇尿。我害怕的原因主要是……他們太多了。簡直成千上萬。沿著鼠洞爬過來,像陰天時候打架的螞蟻。
我拉了桃花一把:「別傻楞著了。還不跑?」
桃花從驚恐中回過神來,衝我屁股上揮了一拳:「你擋著路呢,我怎麼跑?」
我直接無視她的暴打,一邊爬一邊說:「你的蛇牙項鏈不是鼠蟻不侵嗎?不如摘下來,扔後邊擋擋。」
桃花有點捨不得:「這項鏈可難得的很。這可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你以為蛇王有多少牙,你以為多少代才能養出一隻蛇王。」
我懶得和桃花廢話,一伸手把她脖子裡的項鏈拽下來,隨手向後扔去。
桃花哇哇大叫,這次是真的惱了,兩手沒頭沒腦的衝我亂捶,有幾次角度刁鑽,差點打得我斷子絕孫了。
我忍著劇痛,拉著桃花往更深處爬去。百忙之中向後看了一眼。那些老鼠果然懼怕蛇牙項鏈,紛紛退開,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是它們誰也不肯走。都聚在一塊,像是低聲商議辦法。
這場景看得我毛骨悚然。人類得虧是有智慧啊。要是智商和別的動物在一個檔次上,估計早就被滅了。
我不敢多呆,生怕這些成精的老鼠真商量出什麼結果來。拽著桃花一步一步往洞口深處爬去。
我自然知道,越往裡面爬,就越多未知的風險。但是,鼠群就在後面,向前是唯一的生路,哪怕多苟活片刻。
漸漸地,後面的老鼠已經看不到了。而桃花還在後面張牙舞爪得鬧騰。這嚴重影響了我的前進速度。
我有些生氣:生死關頭,這娘們怎麼就看不開呢?
當時我越想越氣,拉過正在扭動著身子、喋喋不休的桃花來。抬手在她屁股上打了幾巴掌。
手掌隔著輕薄的布料打在她結實的臀部。清脆的聲音迴響在鼠洞裡,那聲音中彷彿都帶著火辣辣的疼。
桃花挨了打,老老實實得趴在地上不動了。
我打完她就後悔了。哎,這還沒娶呢,打老婆打早了,萬一這廝惱羞成怒不嫁我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想到這裡,我忙用手電照桃花,想看看她什麼臉色,是悲還是怒。
沒想到,手電光下的桃花兩腮通紅,滿臉都是害羞的樣子。見我看她,低下頭說:「錯啦,不鬧騰啦。咱們塊走吧,你可別生氣啦。」
我心裡這個爽啊。沒想到打了她,她沒生氣,還主動認了錯。這時候我自然要裝出個嚴肅的樣子來。冷冷的「嗯」了一聲。就在前面領頭爬去。桃花在後面跟著,乖得像一隻小貓。
在鼠洞裡爬了一會。我便停住了。桃花從後面探出腦袋來,問我:「怎麼不走了?」
我拿手電照著前面說:「前面有三條岔路。不,有三個洞。咱們進哪個?」
桃花說:「聽你的。」
我想了想:「走最左邊的吧。從左到右的順序來,萬一沒路了咱們再爬回來換一個。」
仍然是我領頭。這個洞裡很靜。那種很詭異的靜。
我和桃花都是地道的農村娃。在村子裡,無論多麼靜的夜都是有聲音的。夏天有蟈蟈的叫聲。冬天有北風的呼嘯。這些聲音已經成為我們生命中的背景音樂了。
然而,這個洞彷彿天然把一切聲音都隔絕了一樣。只有我和桃花的呼吸聲。
我覺得很壓抑。正要開口和桃花說點什麼。就聽見身後一個女人的笑聲:「嘿嘿。」
這聲音很輕。但是在這個洞裡聽起來就很清楚。我對桃花說:「別這麼沒頭沒尾的傻笑,嚇死人了。」
桃花不說話。我轉過身來,拿手電照她。這一照才看見桃花正驚恐得看著四周,小臉嚇得煞白。桃花死死抓住我的衣角:「剛才不是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