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窗外撒進磨坊的金色光輝,總能與小鹿、羚羊一類矯健食草獸聯繫在一起,曲線優美的猶如雕塑藝術品一般的潔白雙腿沾染上半透明的體液,逆光的陰影在其上塗抹幽暗的色彩,受到衝擊後,吊住頸部的繩子、僵直的身體,以房梁為圓心劃著淒慘的弧線。\
「她是個好姑娘。天真、溫柔、善良、體貼。應該找個好男人結婚,平平安安的生兒育女——這樣的未來本來是可以有的,只是當你決定靠出賣別人生存下去的那一刻起,這樣的預定就已經被取消,絕不會降臨了。」
譏嘲像是從地獄最底層的深淵傳進耳朵裡,羅塞張大了嘴跪在地上顫抖著,忘了逃跑也忘了咆哮。腦子裡只剩下他的【救贖】、【女神】、【專屬玩具】鞦韆般晃蕩的摸樣,逆光之下看不清面目表情的臉深埋幽暗之中,黑洞一樣的臉裡傳出粉碎心靈的耳語。
「知道你一直以來幹了些什麼——對羅蘭的、對那些旅人的、對她自身的所有的出賣和背叛之後,她選擇了這種激烈的方式自我了斷。對此在下深感欽佩。從萊樂可小姐的相貌實在難以想像,一個盲眼的小姑娘居然也會有如此衝動勇敢的一面,不惜用這種形式來替你償還罪孽,希望我們放羅塞先生一馬呢。」
譏刺的弧重新拉直成為【一】字,沒有熱度也不會感覺冰涼的空洞評論在背後呢喃,在羅塞聽來。那些散發出致命芬芳的精神毒素,還有連鄙夷都不是的淡淡語調不再可怕,反而有種不可思議的親切感。
極致的黑暗甜蜜正舔弄把玩空無一物的心靈,新婚之夜摟抱妻子、看著女兒的**用雙手釋放出慾望都無法比擬的強烈危險快感正侵吞羅塞的思維。
「那麼……接下來的羅塞先生的家務事由你們兩父女自行處理吧,在下還有和不孝子之間的家務事需要解決,就不打擾了。」
扼住咽喉的銳利爪牙悄悄的挪開,似曾相識的淡淡無奈從無法理解的遙遠彼端傳來。又漸漸遠離。弄不清楚究竟是來幹什麼的黑髮少年從椅子上起身離開,門外傳來良種馬【灰灰】的響鼻,老舊地板承受體重移動發出苦歎——世界的聲音、眼前的黑暗都在準備離開羅塞、離開這個磨坊。
「啊呀。對了,雖然還沒辦理正式的法律文件手續,好歹同樣是作為【父親】的立場。有句話要送給羅塞先生您呢。」
踱步至門口的影子停下腳步,悠揚輕快的聲線撇下感想或是勸誡的話語:
「尊夫人因為冒牌醫生和鄰居的團伙詐騙不幸過世了,萊樂可小姐也受不了羅塞先生對她的褻瀆和背叛別人的行為,羞憤之下選擇了自殺來替你贖罪,現在——」
臉頰肌肉和嘴角朝著斜上方吊起,新月般迷人的微笑和死神手中舞動的鐮刀根本是一摸一樣。
「羅塞先生,你.該.怎.麼.辦.才.好.呢?」
讓人看了背脊發寒、雞皮疙瘩遍及全身的高雅微笑並不屬於死神。
悖逆神所創造的世界,讚頌惡性惡德的惡魔才會有這魔魅的笑容。
磨坊主嘴角歪斜抽搐著,再也閉合不起來的裂縫溢出口水一直掛到胸口打濕衣服,那個嘲弄、否定羅塞迄今為止的一切。自始至終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惡魔已經帶著他的部下從羅塞渾濁的視網膜上消失了,敞開的大門外,陽光普照的蒼空和森林宣告磨坊裡的噩夢已經結束,羅塞這一次真真正正的一無所有了。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妻子早就死了,萊樂可也自殺了。也許是被自殺的,不過對羅塞來這些說無所謂了。
神經質的笑聲從破洞漏風的孔洞裡面漏出來,發出異質癲狂笑聲的臉龐掛滿混合汗水、淚水、鼻涕、唾液的骯髒體液,陰沉的面目愈發顯得邋遢狼狽,毫無挽回可能的崩壞大笑中,羅塞站立起來。看見了。
【多麼……藍的天啊……】
徹底崩潰的精神,奇跡般的拼奏出一句讓人感到戰慄的感言,沒有一個聽眾能聽見。
【啊……對了,萊樂可正在笑呢,孩子他媽也在招手。】
唯有他自己能聽見,看見的歪斜感官世界裡,一股奇妙的舒適嚮往支配了羅塞的全部意識。
【他們正在叫我……不快點去不行……要快點溶化在那片藍天裡,從這裡……】
佈滿血絲的雙眼沒有任何焦點,漫無目的朝左右張望。很快,房樑上垂下的圓環映襯上散亂的瞳仁。
「這不是……有嗎?」
甕動的嘴唇發出激動的喜悅之情,最後一點理性也消耗殆盡,羅塞朝著正被溜進磨坊的風吹得晃來晃去的繩圈走去,懷裡的口袋掉到地上,清脆悅耳的響動之中,蘇和裡阿爾——銀幣到處撒歡兒跑的伴奏聲中,羅塞朝著溶入藍天的道路筆直走著……
墊腳物墜地瞬間的沉悶鈍音再一次響徹磨坊,不光是提爾,其他精靈臉上也只有打心底的漠然。
探究生命隕落的本質便會發現,那不過是完全一致的普遍現象。當然,在智慧種眼中,生命結束因對像和過程的差異,應該賦予不同層次和重量的相應意義。
王公貴族、僧侶娼ji、販夫走卒、戰士平民、小偷盜賊——不論何種身份、地位以及各自所選擇的人生目標和實現手段是怎樣的,因為切實努力生存著,他們的臨終也被賦予了尊嚴和寧靜。
羅塞卻沒有那樣的資格,無論是作為盜賊、農民、男人、丈夫、妻子——這傢伙都只是個渾渾噩噩的失敗者,一個不折不扣的無能雜碎。
因為愚蠢被人欺騙?因為窮困去當盜賊的合夥人?聽上去很無奈也很悲情。剝開那些博取同情的無聊外衣便可以發現,這男人的生活方式不過是一直逃避生活艱辛以及相關責任的重量,然後以難以生活為借口,愉快地參與盜賊的勾當之中,對這種事情樂此不疲的怯懦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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