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首雖然是降伏了,但麒麟玨和楊臣修在哪裡,卻依然沒有頭緒.倉鼠一直趴在瓶底裝死,不論風音如何詢問也不肯給出答案。
陳希揚不耐煩地道:「用刑逼供吧,對它這麼客氣做什麼?」
「恐怕這傢伙是有恃無恐啊。」風音道,「我總覺得他還留了一手。」
倉鼠聽到這句話時,抬起眼皮覷了風音一眼,咧了咧嘴角似乎在笑。
「果然……留了一手嗎?」風音歎了口氣,隨即又道,「其實你不說我也已經想到了,麒麟玨是百鬼穴得以存在的關鍵,更何況你自己也說了,這千百年來,你為了守護麒麟玨,沒少在那上面耗費自己的法術。如此傾盡心血的寶物,你怎麼可能輕易交出去?」
眾人聽風音如此分析,突然恍然大悟:「難道鬼首之前表現出來的色迷心竅,提出用美人交換麒麟玨的條件,其實是騙人的伎倆?」
「好狡猾!」駱柒忿忿不平。
「要說狡猾的話,其實我也在騙人不是嗎?」風音反倒替鬼首開脫起來,「我和他都在互相欺騙,只不過我下手更早,先佔取了主動權罷了。」
「呃這個……」駱柒扶額,風音說的雖然是事實,但是在敵人面前這樣坦白真的好嗎?
卻聽風音繼續道:「所以我有理由懷疑,鬼首之所以有閒暇在這裡與我們周旋,是因為他有充分的把握保住麒麟玨。至於用什麼方式來保護……」風音沉吟了片刻,喃喃道,「難道是半身?」
而躺在玻璃瓶中的倉鼠卻身子微微一顫。
「被我猜中了嗎?」風音微笑了起來,「之前總覺得有些奇怪,倉鼠雖然畏光,卻並非絲毫見不得光,更何況你在這世間也修行了幾千年了,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因為我的一記召光術便現出了原型。但如果用半身來解釋的話,就比較合理了,你為了保護麒麟玨,不惜將半身的法力傾注其上,而如今落入我手中的,不過是你視為棄子的另外一個半身罷了。」
符寧止捏了捏拳頭:「快讓這傢伙把麒麟玨交出來,否則……」
「不需要讓他自己交出來,」風音道,「既然已經知道他是用半身在保護麒麟玨,我們便可以用這半生的牽絆去追蹤麒麟玨的下落。」
倉鼠一聽這話,立即跳起來打算一頭撞死在玻璃瓶壁上。
風音比他反應還快,立即給玻璃瓶施了一道咒術,以至於倉鼠撞上玻璃瓶壁之後,很快便又被反彈了回來。
「半身之間互相存在著感應,如果其中一個半身死去,感應便會消失。」風音溫和地看著瓶中的小倉鼠,「你說,我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讓你自尋短見呢?」
於是,風音循著鬼首半身的感應,在後殿北面找到了通往下一層的密道。他們順著密道拾級而下,約摸走了五六分鐘,便看到了鐵門緊閉的密室入口。
眾人還在商量如何破門而入,便見鐵門已經緩緩開啟。
「大家小心!」陳希揚立即示意眾人後退。
符寧止卻「咦」了一聲,因為他最先看清了門內之人,竟是楊臣修。
此時的楊臣修,換上了一身乾淨的古風長袍,雖然裝扮有些不倫不類,但那風雅氣度,卻很好地凸顯了出來。
眾人沒有想到楊臣修就呆在這密室中,更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親自出來開門難道鬼首說他一直將楊臣修奉為上賓是真的,並沒有在說謊?
楊臣修掃了一眼眾人,笑道:「愣著做什麼,進來吧。」
這氣氛,有點詭異啊……眾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卻還是陸續走了進去。
室內佈局雖然有些簡陋,卻一眼便能看出是一間乾淨整潔的居室。
楊臣修指了指石製的床榻道:「隨便坐吧,雖然晚上睡覺會覺得有點冷,但至少很乾淨。」說著,便自顧自去給眾人泡茶,動作嫻熟地彷彿這密室的主人。
眾人懷著一肚子疑惑,卻不知從何開口,不由將視線集中到了符寧止身上。
符寧止沉默了片刻,開口問道:「鬼首並未囚禁你?」
「沒有。」楊臣修不疾不徐地泡好茶水,然後一杯杯遞給眾人。
眾人接下,卻不知該不該喝。
最後一杯茶遞到符寧止面前,符寧止卻看著楊臣修沒有接:「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甘心這樣留在百鬼穴不離開?」
楊臣修看了符寧止一眼:「你在生我的氣?」
「難道我不該生氣?我們這麼多人都在擔心你的安危,你卻……」
「所以呢?你們擔心我的安危,我便應該不顧一切地逃離百鬼穴嗎?」
楊臣修語氣平淡的反問,讓符寧止一愕,眾人也都被他這一問搞得回不過神來。
室內寂靜了片刻之後,楊臣修道:「符寧止,我喝下了醒世湯,已經恢復了前世的記憶。那麼你呢,你打算什麼時候恢復記憶?」
符寧止怔怔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讓我也喝醒世湯?」
「不,醒世湯對你而言,意義不大。」楊臣修搖了搖頭,「我在一萬年以前便已經捨棄了神獸烙印,所以喝下醒世湯恢復前世的記憶,對我來說便是價值的最大化。但是你不一樣,僅僅是恢復記憶還不夠,你的神獸烙印還在,你應該拿回屬於你自己的全部。」
楊臣修說著,攤開手掌遞到符寧止面前,在他的掌心,赫然便是溫潤如玉的麒麟玨。
符寧止眉心跳了跳,卻沒有接,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陳希揚問:「麒麟玨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楊臣修道:「鬼首已經將他交給我了。」
陳希揚皺了皺眉:「鬼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就把麒麟玨交給你?楊臣修,你和鬼首,究竟做了什麼交易?」
楊臣修笑了笑,臉上卻泛起一絲冷光:「麒麟玨是屬於我和寧止共同的東西,如今所做的交易,也是我和鬼首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吧?」
「你也說了,麒麟玨是我們兩人共同的東西。」符寧止緩緩開口,瞪視著楊臣修,「你又有什麼立場,獨自一人與鬼首達成交易?」
楊臣修怔了一下,失笑道:「我以為你會站在我這一邊呢,寧止。」
「以前的確是這樣,但是如今,形勢發生了變化。」符寧止道,「你恢復了記憶,我卻沒有,這就是我們之間的落差。」
「所以我才迫切地希望你能恢復記憶,彌補我們之間的落差啊。」楊臣修笑著說。
「但是你應該知道,如果我拿回了天地二魂和神獸烙印,便等於是捨棄了人類的身份,重新變回麒麟。這樣的代價,我不得不慎重考慮。」
楊臣修瞇起眼睛看著符寧止:「我不知道,你居然會為這種事情猶豫呢,寧止。」
「我為什麼不能猶豫?」符寧止反問。
「當初我說要轉世為人的時候,你不是一直很不苟同的嗎?怎麼如今,你也開始嚮往人類的生活了?」楊臣修頓了頓,「還是說,在品嚐過人世間的各種滋味之後,你早已經拋棄了身為黑麒麟的自覺了?」
面對楊臣修咄咄逼人的質問,符寧止毫不示弱地反問:「早已經完全捨棄了神獸烙印的你,又有什麼立場來質問我呢,楊臣修?」
楊臣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卻也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
看著這兩人一來一往針鋒相對,在場眾人都有些懵,他們明明是來救人的,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人質反水了?
只聽符寧止繼續道:「在來的路上,我已經從皇甫風音那裡大致瞭解到了自己前世的情況。我們作為白的黑白麒麟,原本一直生活在麒麟山上,但是某一日,是你先離開了麒麟山,捨棄了白麒麟的身份,獨留我一個人在麒麟山。
「當你作為人類長到十六歲時,我以契約獸的身份跟隨你離開麒麟山,助你一路登上白領主之位。而後白在與大曜的戰爭中全軍覆沒,你自刎而死,我作為你的契約獸,放棄了風音關於斬斷契約的提議,自願跟著你一起死去。
「再後來,你順利進入輪迴,我卻不能。為了能和你一起入輪迴,我舍下了自己的天地二魂和神獸烙印,在風音的幫助下才終於能夠轉世為人,直到再次與你相遇,結下契約。
「楊臣修,你難道不覺得,一直以來你就總是走在我的前面,你的步伐邁得太快,我只有拚命地奔跑,才能跟上你的腳步。但是仔細想一想,我為什麼要這樣疲憊地跟著你的腳步走?」
「是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跟著我呢?」楊臣修冷笑著反問,「明明一開始,拋棄我的人是你才對。」
符寧止一怔:「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
「難道不是麼?」楊臣修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在最初的最初,當九玄大陸還不存在的時候,我們便是一對形影不離的夥伴。我將你視為我的全部,我原本以為可以一直這樣與你相依為命,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你是如何回報我的呢?當曜神邀請我們一起隨他開闢九玄大陸之時,我婉拒了他,你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那個時候,你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你隨曜神出征多年,我日日擔心你的安危,這樣的折磨,你又可曾品嚐過?」
符寧止怔怔然看著楊臣修,說不出話來。楊臣修所說的這段最初的過往,不在風音知曉的範圍之內,他更是一無所知。
楊臣修繼續道:「後來我不惜捨棄神獸烙印也要轉世為人,就是為了將你一個人留在麒麟山上,讓你也品嚐一下被拋棄的滋味,讓你日夜為我牽腸掛肚,讓你為了追隨我而放下身為黑麒麟的尊嚴,心甘情願成為我的契約獸!」
說到此處,楊臣修臉上漸漸浮現出殘忍的笑意:「所以,符寧止,你現在明白了嗎,離開麒麟山,不過是我策劃已久的一系列報復行為的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