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回到神木峰的時候,心裡有些虛,生怕風音詢問他這幾日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
雖然他一開始就說了是要回端木家去,但風音知道他與舅舅一家關係並不和睦,若只為了去看花楹而一呆就是五六天,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這般焦頭爛額地尋找著各種借口,他緩緩踏入了風音的書房,卻發現書房裡面空無一人。
「奇怪,這個時候風音不是應該在書房裡批閱奏折的嗎?」花嫁喃喃自語著,從書房裡走出來,見一名小侍從經過,便拉住他詢問風音的下落。
「尊主這會兒大概是在木工房裡呆著吧。」小侍從如此回答。
「木工房?」花嫁怔了一下:「他去木工房做什麼?」
「不太清楚,」小侍從搖了搖頭,「尊主一直不喜歡太多人跟著伺候,身邊只帶了繁茜姐姐一個人。」
花嫁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於是揮退了小侍從,逕自去了木工房。
到了木工房外,花嫁便看到繁茜一人默默守在門外,看見花嫁過來,還衝他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花嫁輕手輕腳走到繁茜身邊,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低聲問道:「尊主在裡面?」
「是。」
「做幹啥呢,這麼神神秘秘的?」
「尊主在跟木匠師傅學手藝。」
「啥意思?」
繁茜還待張口,便聽裡頭傳來風音的聲音:「花嫁回來了?」
花嫁下意識摀住了嘴巴,心想這傢伙耳朵還真尖。
只聽風音又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別在外頭嘀嘀咕咕的。」
花嫁朝繁茜無奈地聳了聳肩,便推門走了進去。
屋裡果然只有風音和木匠師傅兩人。
風音穿著一身簡單的衣裳,正坐在木匠師傅身旁,專心致志地看著木匠師傅那刀子修飾一段原木。
這樣安靜恬淡的風音,讓花嫁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風音似乎察覺到了花嫁的視線,回頭看了他一眼:「做什麼?」
「沒什麼。」花嫁搖了搖頭。他只是突然覺得有些心安,比起前幾日剛見完曜神時的沮喪與絕望,花嫁覺得目前風音的狀態至少沒有他所擔心的那麼糟糕。
風音沒繼續追問,便又轉回去繼續看著木匠師傅做活。
花嫁也不甘寂寞地湊過去看,看了半晌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問道:「這是什麼?」
「禮物。」
「送給誰的?」
「一位故交。」
「誰?」
「你不認識的。」
花嫁抬頭看向風音,風音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木匠師傅的手,然而他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洩露了他心底得逞般的笑意。
花嫁咬了咬牙,搞了半天,風音這傢伙是逮著機會消遣自己呢。
此時木匠師傅已經修飾完最後一段,恭恭敬敬地雙手呈給風音:「尊主,神木已經按照您的要求修飾完成了。」
「嗯。」風音結果那段神木,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然後狀似無意地問花嫁:「你說,若是拿這東西送人,會不會太過寒磣了?」
陳希揚想說,尊主陛下親自將神木峰的高級原木贈予他人,有誰敢嫌寒磣?但想到風音之前消遣他那段,於是閉上嘴巴跟他槓著。
風音沒等到花嫁的回答,抬頭看了他一眼,見花嫁正一臉不爽的模樣,於是無聲地笑了笑,將原木遞還給木匠師傅,吩咐道:「再給這原木配置一隻木匣子,匣子上的雕紋要顯得端莊高貴一些,不要流於輕浮,失了禮數。」
木匠師傅諾諾應下。
花嫁在一旁沒吭聲,倒是將風音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他不由心中納悶,風音的那位故交究竟是什麼身份,竟值得風音如此隆重地贈送禮物?
風音交代完木匠師傅,便攬了花嫁的肩膀走了出來。繁茜下意識想跟上,風音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擺了擺,繁茜非常識趣地停在了原地。
花嫁偷眼瞄了瞄風音,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問道:「你那故交究竟是誰?」
風音不緊不慢地笑了笑:「我們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如何?」
「啊?」花嫁沒反應過來。
「如果你告訴我,你這幾日究竟去了哪裡,我便告訴你,我的故交是什麼人。」
花嫁嘴角抽了抽:「你這是引我上鉤呢?」
風音無辜地攤了攤手:「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我覺得很公平。」
「你懷疑我有事瞞著你?」
「難道不是嗎?」
「你派人跟蹤我?」
「那倒沒有。」風音笑了笑,「我還沒有小氣到那種程度。」
他頓了頓,又道:「但是花嫁,也許是我太過在意你的關係,你的一舉一動,我都能感覺出七八分。你的確有事瞞著我,雖然我很想知道是什麼事,但是我不會強迫你告訴我。你有保守秘密的自由。」
花嫁原想賭氣不說的,但相比之下,他對風音如此重視的那位「故交」更加在意。
內心糾結了半晌之後,他終於開了口:「好啦,我告訴你就是了,我這幾天其實沒有回端木家,我去找雪烙了。」
「找雪烙?」
「他成親那會,你說不去參加他的婚禮,我也不好一個人去。但我還是對他的新婚妻子很好奇,所以就想私下裡去瞧一眼。」
「哦,然後就在空桐府中一連住了幾日?」
「不是。我原本打算當天便走的,但是因為和雪烙聊得太過投機,兩人都很懷念當初在小鎮上的日子,就臨時起意想去故居看看。」
「原來是這樣。」風音點了點頭,若論起花嫁和雪烙的性格,倒是有些投契之處,兩人碰了面之後心血來潮地做出什麼,倒也在意料之中。
花嫁見風音似乎接受了這番說辭,偷偷鬆了口氣。然後問道:「那麼你呢,說好的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的。」
風音笑了起來:「你是想問我的那位故交啊……」他頓了頓,「說起來,認識他那會,他也算是鄰國的貴客了吧。」
「鄰國?」花嫁怔了一下,風音什麼時候接觸過鄰國的人了?
風音抬起頭看了看天,像是在回憶久遠的往事:「那個時候,我剛下神木峰不久,想去尋找你的下落,卻又不知你在什麼地方,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懵懂地轉著圈子,茫然無助……」
花嫁想起當初撿到風音的時候,風音正暈倒在野地裡,身上還帶著瘀傷,很明顯是被人欺負過的。那時候風音因為交出了大部分靈力,導致眉心硃砂顏色很淡,不明真相的人,自然會將他視作半生子,若是因此而對他故意輕賤欺辱,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此處,花嫁心中微微一緊,道:「當時,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負你?」
風音淡淡笑了一下:「雖然過程十分艱難,但那段經歷總歸讓我有了兩大收穫。」
「什麼收穫?」
「一是在途中遇見了千代國的海龍神之子,我們兩人都是差不多的身份,又因為不同的原因而離家出走,所以一見如故,相逢恨晚。至於另一個收穫,便是最終老天有眼,讓我遇見了你。」
風音說著,轉頭去看花嫁,卻見花嫁鼓著腮幫子不吭聲。
「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如果你一直找不著我,是不是就跟著那什麼千代國的皇子一生一世去了?」
風音一怔,隨即失笑:「怎麼會?」
「怎麼不會,瞧你對他重視的,送個禮物還親自監工好幾天!」
「我對你也很重視啊。」
「是啊,你對我的重視,就是這點程度吧。」花嫁說著,將一隻手舉到風音面前,無名指上套著的野草捲成的簡陋指環已經磨損地快要斷掉了。
風音心猛地一揪,沒想到自己當初隨手做的一個指環,花嫁居然一直戴在手上不曾離身。
「對不起。」風音低聲呢喃著,順勢握住花嫁的手,在他的無名指上輕輕印下一吻。
「呃……」花嫁原本只是半開玩笑地使些小性子罷了,不料風音會如此鄭重地想他道歉。若要真正追究起來,當初風音要許他後位,也是他自己推辭不受的,如今卻為這點小事來責怪風音,倒顯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
花嫁如此反省著,便縮了縮手,訕訕道:「其……其實也沒有嚴重到要道歉的地步。」
風音卻不放手,握著花嫁的手往自己面前一拉,花嫁便一個趔趄栽入他懷中。
細密的吻落了下來,花嫁微怔了一下,便也配合地閉上眼睛,靜靜享受著獨屬於風音的溫柔。
兩人吻到動情處,花嫁忽覺一陣天旋地轉,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被風音打橫抱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花嫁已經預感到風音接下來會做的事情,卻依然面不改色故作淡定地問。
「回寢宮。」風音答得也很淡定。
花嫁轉頭看了看四周,一路上遇到的侍從們全都非常識趣地低下頭去裝沒看見、沒聽見。距離較遠的甚至乾脆背過身去往反方向走去。
……全都看見了。花嫁心裡咕噥著,饒是再怎麼想裝作無所謂的模樣,紅暈還是不爭氣地漸漸爬上了臉頰。
風音抱著花嫁一邁入寢宮,便直接往床上撲了過去。
眼看著風音就要壓上身來,花嫁終於慌張大叫:「等一下!」
「怎麼?」風音停下動作看著他。
「拉……拉窗幔。」花嫁指了指仍透著亮光的窗戶,臉上的表情十分彆扭。
風音笑了笑,原來花嫁在這方面比他想像的要保守呢。
只見他抬手打了個響指,窗幔便掙脫了鉤梢覆蓋下來,幔紗層層疊疊,掩住了窗外明媚的陽光,卻掩不住一室繾綣春色
「花嫁。」
「嗯?」
「關於那個禮物的事」
「喂,不要在這種時候跟我提別的男人!」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道了啦。」
「我只是想趁現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候,先了卻所有的心願,以免等到芒宿滅亡那天,徒留一世遺憾。」
花嫁在黑暗中抬起頭,輕輕吻住風音的唇:「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