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華鈴這種藥草雖說並不罕見,但因為和普通的野草長得太像,不仔細看的話,非常難以分辨,以至於雪烙和花嫁在山嶺中轉悠了大半天,收穫卻不甚理想。,
為了提高效率,他們決定分頭採摘,並約定在太陽下山之前回到山腳下匯合。
兩人分開之後,雪烙獨自一人又搜尋了片刻,依然收穫不豐,不由有些氣餒。他扒拉著手中寥寥無幾的伴華鈴,估算著這麼點量究竟能支撐他用多久。
此時身後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他以為是花嫁又轉了回來,於是回頭道:「阿錯你摘了多少……」
定睛看時,才發現那人並不是花嫁,而是月剎。
「……?」雪烙怔怔看著月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月剎緩緩向雪烙走近,眼神遊移不定,臉色也有些不自在,猶豫了半晌才道:「雪烙,我覺得……我們還是需要再好好談一談。」
雪烙冷淡地看著他:「我想昨天晚上我們已經談得很清楚了。」
「昨晚……我一時氣憤,所以有些事情沒能考慮清楚。後來花嫁找到我,他對我說,沒有人會在不喜歡對方的情況下自願做那種事的,你會對我說那番話,想必有自己的苦衷。」
雪烙心中一愣,花嫁又什麼時候找上月剎的?隨即他恍然大悟,昨晚上花嫁提著水壺說是去打水,結果這水打了半個時辰才回來,當時自己躺在床上困得直打瞌睡,也便沒有多問,原來那小子是偷偷跑去找月剎當和事佬去了。
雖然他很感激花嫁為了促成他和月剎暗中所做的努力,但有些事情,並非是兩人說開了就能解決的問題,他和月剎這一生的緣分,早在哥哥雪祈去世之時便已經被斬斷了。
但看在月剎主動低下頭顱來找他和解的份上,他也實在是硬不起心腸再用言語傷他一次,於是和緩了態度道:「那麼你想跟我談什麼,還是關於對我負責的事情麼?」
「我知道你現在心裡頭恨我,我從一開始就錯把你當成了雪祈,向你表白心意之後,卻又出爾反爾,那晚上又……你恨我是應該的,我也知道你不稀罕我娶你過門,但是我希望你能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我會好好對你的。」
雪烙皺起眉看著他:「月剎,既然你喜歡的人不是我,硬把我留在身邊,豈不是折磨你自己?還是說,得不到我哥,拿我這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弟弟做替身也行?」
「我沒有拿你做替身的意思。」月剎立即解釋道,「你的性格,和我印象中的雪祈完全不同,這一點我在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已經明顯感覺出來了,只不過那時候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們居然會是孿生兄弟,以為你是因為什麼變故才變得活潑開朗了起來。
「在小鎮上一起度過的那段時光,簡單而純粹,於我而言也是非常珍貴、美好的回憶。雖然後來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我喜歡與你做朋友的心意沒有變,我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過失而與你反目成仇。」
雪烙默默聽他說完,然後抬起頭平靜地望著他:「月剎,我承認我心裡喜歡你。我也承認,當發現你表錯了情,而我也會錯了意的時候,我曾在心底恨過你,我原本一個人活得好好的,你何苦來招惹我。但如今,既然大家都把話說開了,我也不能表現得太過小氣了。」
他說到此處,深吸了一口氣,向月剎伸出手去:「月剎,我們和解吧。不要說什麼負不負責的話,你知道我不喜歡被牽絆的感覺。你不喜歡我,這是事實,我也不會自欺欺人地強求你對我付出感情,所以,我們還是以朋友的身份和解吧。」
說著這番話的雪烙,望著月剎的眼神清澈乾淨,不染一絲塵埃。這樣的雪烙,彷彿又回到了以前他所熟悉的模樣,真誠,坦率,熱情,灑脫。
月剎遲疑握住了雪烙的手,這一瞬間,他心中如釋重負,但同時又升起一絲複雜的情緒他們真的以朋友的身份完全和解了嗎?如果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的話,為什麼他心中的某個地方,會莫名覺得空落落的,彷彿遺失了一件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
夕陽西下之時,花嫁來到約定的地點與雪烙匯合,卻看見雪烙與月剎每人背著一籮筐的伴華鈴,從山道上並肩走下來,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什麼,畫面十分和諧美好。
此時雪烙也看見了花嫁,於是興奮地衝他奔過來,並炫耀地向他展示自己這一日來的成果:「瞧,我們採了整整兩筐呢,比你採的多多了。」
「嗯哼,兩個人比我一個人,你們真了不起。」花嫁嘴上調侃著,望著他們的眼中卻是充滿了笑意。
雪烙沖花嫁做鬼臉,一副我就賴皮你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月剎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笑。
三人結伴回到小屋裡,開始做晚飯。
花嫁做主廚,雪烙和月剎給他打下手,三人分工配合倒也不失默契,一切彷彿又回到了以前一起生活的時光,只不過,四人中少了個阿尋。
雪烙一邊燒柴一邊咕噥:「突然很懷念阿尋做的面啊……」
花嫁不爽了:「喂,別忘了現在負責給你們做飯的是本大廚,在我面前稱讚其他人算是什麼意思啊?」
月剎難得跟著湊趣:「阿尋今非昔比了,要想再嘗一嘗他做的面,恐怕是沒機會了。」
雪烙托著下巴看花嫁:「我們是的確沒機會了,不過阿錯就不一樣,他有特權啊。」
花嫁被這兩人一唱一和地調侃著,氣笑了:「我也沒機會的好嗎,神木峰上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我若是敢讓尊主陛下干一點體力活,第二天不知有多少本奏折等著參我呢!」
雪烙抽了口氣:「這麼嚴重啊?」
當初神木峰上眾長老聯名要求尊主廢後那會,正是雪祈病入膏肓的時候,雪烙足不出戶衣不解帶地守著雪祈,自然是對那件事印象不深。
但月剎卻對這件事印象頗深,當時他作為濮陽家族的族長留守封地,不曾親眼目睹整個事情的始末,但多少從本族長老們的口中探知了大概,也知道風音和花嫁能抗住壓力堅持走到現在,實在不容易。
隨即他又想到了自己和雪祈,這麼一對比,他又萬分羨慕花嫁,至少他與風音是兩情相悅,再大的困難與障礙,只要兩人攜手並進,總能咬牙挺過去的。但若其中一人根本無意,那另一人不論付出多大的努力,也不過是水中撈月一場空夢。
雪烙見月剎陷入了沉思,多少猜到了他心中所感。於是故作輕鬆地岔開了話題,提議道:「月剎,我和阿錯明早就回去了,你也該會族裡去了。」
月剎回過神來,怔了怔:「你回哪兒去?」其實一直到現在,他都不清楚雪烙和花嫁來這裡採摘這種藥草是做什麼用的。
「我……咳,」雪烙驚覺自己差點說漏了嘴,忙掩飾道,「我的意思是,我陪著阿錯把東西送回去。」
「然後呢?」
「什麼然後?」
「會回空桐府嗎?」
「我可不回去!」雪烙大擺其手,「你知道的,我在外頭瞎混慣了的,我可不喜歡老被關在家裡,悶得慌。」
「那你會去哪裡?」
「唔……隨便吧,四海為家什麼的,我早已經習慣了。」
月剎看著雪烙,似乎不太放心,屢屢欲言又止。
花嫁心裡清楚雪烙是在敷衍月剎,不由回頭看了看雪烙,又看了看月剎,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月剎內心猶豫良久,才低低開口:「雪烙,總是在外頭遊蕩總歸不安全,如果你是因為不想回空桐府的話,不如……」
「打住!」雪烙早已猜到他想說什麼了,不等他說完便道,「我說了,我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管是空桐府,還是你濮陽府,對我來說沒什麼兩樣。」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月剎也不好再勉強他,於是又問:「那……我們今後如何聯絡?」
「這個嘛……」雪烙原本便是在敷衍月剎的,經月剎這麼一問,還真有些被難住了。
花嫁立即接口道:「不是還有書信這條渠道的嘛。雪烙你每隔一段時間就給月剎寫封信報個平安,免得月剎擔心你。」
「這樣啊……」雪烙有些猶豫。
但是月剎已經敲定了這種方案,叮囑雪烙道:「那你送阿錯回神木峰之後,就給我寫封信好了。」
「真要寫信啊?」雪烙想到自己那實在不怎麼樣的文筆,再加上還要千方百計地掩蓋發信地址,他內心萬分苦惱。
月剎似乎怕他反悔,立即又加了一句:「到時候我等你的信,一言為定。」說著伸出手要與他擊掌。
雪烙拗不過他,只好伸手與他擊了一下掌。
第二日清晨,三人互相道別之後,便相繼離開了小鎮。
五日之後,雪烙依照約定,給月剎寄出了第一封信。只是他沒有想到,這看似平常的一封信,又會給他帶來多少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