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揚睜開眼睛,發現窗外天濛濛亮。
房間裡的擺設有些眼熟,他回憶了良久,才想起來,這是在大理城內的一家賓館裡。
他躺在床上眨了眨眼,感覺頭腦昏脹,全身像是被抽盡了力氣一般,虛軟無力。
就這麼怔怔地躺了片刻之後,各種情緒漸漸回流,他緩緩閉上眼睛,抬起手臂壓住了眼睛,兩行熱淚自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
七點之後,蘇澤的手機鬧鈴響了起來。他驚醒過來的瞬間,第一反應是掐掉鈴聲,然後小心翼翼地探頭觀察陳希揚,生怕將他吵醒。
但是陳希揚已經醒了,正朝他這邊望過來,彎起嘴角笑了笑。
「醒了?」蘇澤有些意外,忙起身來到他床邊,俯下身盯著他瞧了一會,試探著問道:「你是……」
「陳希揚。」
蘇澤緊繃的雙肩微微耷拉了一下,像是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終於醒過來了。」
「我睡了很久了嗎?」陳希揚撐著上半身坐了起來,覺得全身還有些乏力,他知道這是昏睡過度的後遺症。
「兩天了吧。」蘇澤故作輕鬆地道。
「楊臣修他們……」
「他們已經先上路了。」
「嗯?」陳希揚怔了一下。
蘇澤笑了笑:「你別緊張,先聽我說完。」
原來在陳希揚昏睡的這段時間裡,其他幾人已經成功救出了兩隻白鶴,並在他們的幫助下找到了火鳳鳴石。
原來那火鳳鳴石就藏在大石庵的那塊巨石下面,當初似乎作為鎮寺之寶來的,只不過一代代傳下來的過程中,似乎發生了什麼疏漏,以至於關於這塊聖石的來歷漸漸被人遺忘,到最後連現任的主持都不知道有聖石的存在。
那兩隻白鶴知道了蘇澤一行人的真正來意,剛開始有些生氣,覺得他們居心叵測。當聽說鳳輔臨去之前有親口囑托蘇澤時,他們立即改變了態度,很爽快地將火鳳鳴石借給了他們。
那天下午,被聚在一處的靈媒御璽、海龍珠、火鳳鳴石三樣寶物便產生了互相輝映的現象,目標所指的方向,位於新疆西北部地區的克拉瑪依附近。
眾人興沖沖就打算動身,但是陳希揚尚在昏睡中,他們不可能帶著一個不省人事的人上路。大家商議了一下,決定讓蘇澤留下來照看陳希揚,其餘人先上路前往克拉瑪依。
陳希揚默默聽完,問道:「現在那三樣寶物在誰那裡?」
蘇澤笑了笑:「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為保險起見,我、莫傳延和楊臣修三人分別保管三樣寶物,海龍珠在我這裡,靈媒御璽還是讓莫傳延帶著,火鳳鳴石則由楊臣修保管,這麼一來,誰也不能撇下其他兩人單獨行動了。」
陳希揚聽了,也覺得這個方法比較靠譜。楊臣修跟了他們這麼久,一路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將火鳳鳴石放在他那裡,也算是對他的一種安撫了,這樣以後合作起來,也比較能體現誠意。
蘇澤說了這半晌,突然道:「對了,你睡了這麼久,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買早點吧。」
「不用買回來了,我們一起出去吃吧,我也該出去活動一下筋骨了。」陳希揚說著,正要站起來,蘇澤忙過來扶他。
陳希揚怔了一下,轉頭看蘇澤:「你這是拿我當病人伺候呢?」
蘇澤尷尬地笑了一下:「條、條件反射而已。之前鳳輔也沒明確說這種劑量的萬鳳香需要多久才能讓人格完全融合,所以你昏睡的這段時間,我一直提心吊膽的很不踏實,生怕你萬一再也醒不過來了該怎麼辦。」
陳希揚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揉了揉蘇澤的頭髮,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蘇澤又開心起來,跑去拿了一套陳希揚的衣服來遞給他。陳希揚穿上衣服的時候,聞到衣服上帶著剛洗乾淨的清香,脫口問道:「你洗的?」
「是啊。」
「這麼自覺幫我洗衣服?」
「這兩天我天天在房間裡守著你,哪兒也不敢去。實在閒得無聊了,就自己找事情做,想著你醒來之後得有乾淨衣服穿,所以就把你所有的換洗衣服都拿去洗了一遍。」
陳希揚很想吐槽他「你是有多無聊」,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吐不出來了。喉間有種擁堵的感覺,讓他心情複雜。
他一邊穿上外衣,一邊故作隨意地問道:「昏睡前的事情,我有些印象模糊了……最後是風音施法讓花嫁陷入沉睡的?」
蘇澤沉默了一下,才道:「是的,我和風音事先就這件事達成了一致,由他來搞定花嫁,然後我煉製出萬鳳香給你做治療。」
「哦。」陳希揚淡淡應了一聲。
蘇澤又道:「鳳輔說得沒錯,半支鳳冠用來提煉你和白鶴所需的萬鳳香,還是綽綽有餘的,我這裡還有小半瓶萬鳳香,以備不時之需,萬一花嫁還跑出來搗亂,我就再把他壓回去。」
陳希揚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便走去盥洗室洗漱。
約摸過了十五分鐘,陳希揚還沒有出來。蘇澤擔心他出事,便去敲門問道:「陳希揚,你沒事吧?」
「沒事。」陳希揚很快回了一句。
蘇澤微微皺眉,雖然隔著門,但他還是隱約聽出陳希揚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鼻音。他心裡沒來由涼了一下,有什麼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只是來不及去捕捉。
他沒有再敲門催促,而是默默在不遠處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心臟莫名跳得有些失常,似乎因為什麼不可捉摸的事情而忐忑不安,但具體要說什麼事令他不安,他又實在說不上來。
又過了片刻,陳希妍才開門出來,淡淡說了聲:「走吧。」說著便率先朝門口走去。
蘇澤的視線在他臉上停駐了片刻,似乎還想驗證自己剛才聽到的鼻音是不是錯覺。但是陳希揚今天沒有束髮,不知是忘了束還是懶得束,長髮披散下來,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陳希揚見蘇澤沒有立即跟上來,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沒、沒什麼。」蘇澤撇開了視線,取下房卡跟了出去。
兩人並肩在樓道中不疾不徐地走著,蘇澤留意到陳希揚時不時用手捂了捂胃。
「肚子很餓嗎?」
「有點。」
「空腹了這麼久,是不是應該買點清淡小粥之類的東西先開開胃?」
「也好。」
「我記得這賓館斜對面就有一家早餐店,不如去那裡看看?」
「嗯。」
蘇澤於是沒有再說話,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期間蘇澤偷偷看了陳希揚幾眼,發現他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一次醒過來以後,陳希揚似乎恢復得很好,與以前的陳希揚沒什麼兩樣,對待蘇澤的態度,也似乎比之前更加溫和、耐心。
但不知為什麼,蘇澤總覺得陳希揚身上還是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眉宇間的神色更淡了些,幾乎看不出什麼情緒,與他說話的語氣也帶了一絲敷衍,感覺大部分時候都是蘇澤在說,陳希揚在聽,偶爾會心不在焉地開口說上幾句,但更多的時候,他總是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這樣的相處模式,讓蘇澤突然感覺有些疲憊,彷彿一直是他單方面地努力討好陳希揚,卻一直徒勞無功地被對方隔絕在精神世界之外。
「陳希揚。」蘇澤突然開口喚了他一聲。
「嗯?」陳希揚收回神思,抬頭看了他一眼。
蘇澤剛想說什麼,視線落在陳希揚明顯有些瘦削下去的臉頰上,話語在嘴邊溜了一圈,又默默嚥了回去。
「沒什麼,」蘇澤不自然地扯開嘴角笑了一下,「還……還是先吃飯吧,吃晚飯再說。」
「嗯。」陳希揚也便沒有追問。或者說,他根本沒有留意到蘇澤欲言又止的糾結表情。
蘇澤帶著陳希揚來到賓館門口斜對面的早餐店裡,點了兩碗粥,自己陪著他喝。
陳希揚雖然感到餓,但食慾不強,勉強喝完一碗之後,便沒有再動筷的打算。他想了想,問蘇澤:「今天動身去新疆嗎?」
蘇澤怔了一下:「這麼快?」
「不是被我拖了後腿嗎,現在既然我已經醒過來了,那就盡快去和他們匯合吧。」
「再等兩天吧。」蘇澤道,「你才剛醒過來,精神狀態還沒恢復過來,不適合長途奔波去那麼遠的地方。」
陳希揚失笑:「你還真拿我當病人了,我沒你想的那麼嬌弱。」
「不是覺得你嬌弱,」蘇澤一臉認真地道,「而是因為克拉瑪依那邊的氣候和這裡相差太大,你現在這樣的狀態就過去,一下飛機就會撐不住的!」
「好吧,」陳希揚聳了聳肩,「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再等兩天吧。」他頓了頓,又問:「不過這兩天我們該幹啥,無所事事的話很無聊的。」
蘇澤想了想,突然興奮地提議:「不如我聯繫一家旅遊公司,包個一日游或者二日游什麼的,去附近的景點轉一轉吧?」
陳希揚卻興致缺缺:「大熱天的,純遊玩的就免了啊,我還不如呆在賓館裡吹空調。」
「多出去走動走動,有助於活絡筋骨嘛。」
「只是為了活絡筋骨的話……」陳希揚挑起眼角看向蘇澤,「不如我們去網吧玩網游吧!」
「……你的遊戲癮又犯了麼?」
「壓根就沒消停過,我忍很久了好嗎?」
「好吧。」蘇澤扶額妥協。他自我安慰地想,會惦記著玩網游,至少說明現在的陳希揚,還是他一直以來所熟悉的陳希揚,他應該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