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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燈火闌珊處(九) 文 / 林千尋

    畫面再度閃現時,卻是到了某一日白天。:

    守在寢宮之外的小宮娥正神色焦急地來回踱步,見鳳輔大步走來,忙欣喜地迎上去道:「鳳輔大人,您可來了,凰主正叨念著您呢!」

    「凰主身子如何了?」鳳輔面有憂色,一邊跟著小宮娥邁入寢宮,一邊低聲詢問。

    小宮娥歎了口氣道:「病情尚且穩定,但這神智就……哎!」

    兩人進入臥房,見凰主正躺在床上閉著雙眼,小宮娥立即噤了聲。鳳輔朝她揮了揮手,她便福身退了下去。

    鳳輔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挨近床邊,察看凰主氣色。凰主雖然睡著,但面色枯黃,雙眉緊蹙,似乎睡得不太安定。

    鳳輔見她半個胳膊露在被外,怕她著涼,於是伸手為她掖了掖被子。

    凰主淺眠受驚,睜開眼睛看向鳳輔,聲音低啞地問道:「你來了?」

    「是,陛下,我來探望您。」

    凰主伸出枯瘦的手,有些吃力地探向鳳輔的臉龐,輕輕描摹著他的眉眼:「好幾日……不曾見到你了,你可有想我?」

    鳳輔蹙了蹙眉,他昨日才來探視過凰主,今日她便已經不記得了。口中卻順著她的意思答道:「我日日在思念您,所以便來看您了。」

    「日日思念……呵。」凰主自嘲地笑了笑,「我已人老珠黃,還有什麼值得你思念的?」

    鳳輔握住她的手道:「陛下,您在我心中,永遠年輕美麗。」

    凰主雙眸微縮,目光卻逐漸清明了起來。她重新打量了鳳輔一番,才道:「你不是兆先?」

    兆先,是曾祖父的名。鳳輔垂了垂眸,低聲道:「陛下,我是流琰。」

    「……難怪。」凰主的目光又開始渾濁起來,喃喃道,「我就奇怪,兆先從不在我面前說好聽的話,他總是讓我生氣……」

    她頓了頓,又道:「有一次,我躲在迴廊的柱子後面,聽見他婉拒了一個主動投懷送抱的年輕小宮娥。當時他面色冷淡地道:天下女子,莫如凰主。呵,多麼動聽的情話,可他偏偏不願當著我的面說。」

    鳳輔抬眸凝視著凰主,低聲道:「天下女子,莫如凰主。」

    凰主怔怔望著鳳輔的面容,似乎有片刻的失神。然後她搖了搖頭:「不是,你不是他。你們一個個……都長得那麼相似,但是你們騙不了我,你們都不是他,你們騙不了我!」

    鳳輔見她情緒開始激動,忙俯身抱住她,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低聲哄道:「陛下,我是流琰,我不是兆先,我沒有要騙您,真的。」

    「對,你是流琰,你是流琰……」凰主不斷呢喃著他的名字,似乎想努力將這個名字記住。

    片刻之後,凰主又親暱地牽起了鳳輔的手,如天真的少女般問道:「兆先,我們從此以後都不再生孩子了,好不好?」

    鳳輔身子一震,脫口問道:「為什麼?」

    「我只愛你一個,就算你無法陪伴我走完一世,我也只願愛你一個。我不想再生孩子,不想再看到那些長得與你一模一樣的臉,不想再跟他們上床,不想再生下他們的孩子……兆先,你答應我,好不好?」

    鳳輔垂下了眼眸,握著凰主的手在微微顫抖。

    「兆先,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鳳輔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道:「……好。」

    凰主於是握著鳳輔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胸口,然後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再度陷入沉睡。

    鳳輔便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默默凝視著凰主的睡顏,思緒卻不知飄去了哪裡。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凰主又緩緩醒轉過來,這一次看向鳳輔的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流琰。」

    「臣在。」

    「你……可有什麼喜歡的人沒有?」

    鳳輔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口。

    「就只把我當做你的母親吧,」凰主淡淡道,「有什麼秘密,不要全部藏在心裡,偶爾也跟母親分享一下啊。」

    鳳輔漸漸卸下心防,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我雖然對於凰主與曾祖父的愛情無法感同身受,但若論『喜歡』的感覺,我還是能體會一二的。」

    「哦,」凰主似乎頗感興趣,「說來給我聽聽吧。」

    「十幾年前,我收養了一個孩子,那孩子很聰明,也很乖巧,因為身份比較特殊,十幾年來他一直被關在我的府邸中,鮮少有機會出門。但是他不哭也不鬧,比同齡的孩子更成熟懂事。」

    凰主聽著鳳輔的描述,一邊在腦海中勾勒那個孩子的模樣,一邊露出淡淡的笑容:「真想見見那個孩子啊。」

    「您應該見過,幾年前您駕臨府上的時候,他曾遠遠見過您一面,不過可能您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的確是沒什麼印象了。」凰主頗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然後又玩味地望著鳳輔:「流琰,你向來心思淡泊,與人交往從不過分疏離,也不過分親近,但方纔你提起那個孩子時的模樣,才讓人感覺到了你的真實。」

    面對凰主語氣微妙的調侃,鳳輔莫名地紅了臉。

    凰主心情愉悅地笑了起來:「多少年不曾見你臉紅了,我還以為我的鳳輔,早已不會再為什麼事而情緒波動了。」

    她頓了一頓,語氣又轉為嚴肅:「流琰,意識到自己喜歡的心情,是一件好事,這至少證明,在你心目中,不僅僅只是治國安民這麼一件事情。」

    鳳輔眉心微蹙,抬起頭看著凰主:「陛下,您想說什麼?」

    「趁著我還有一口氣在,帶著你的那個孩子,還有初雲國的子民們,離開初雲吧。」

    鳳輔大驚失色:「陛下,您說什麼?!」

    「流琰,我快……撐不下去了……」

    「陛下,您別多想。」鳳輔握住她的手道,「您涅在即,這段日子必定難熬,但是只要捱過這段時間,只要您涅成功,你又會恢復到年輕時候的模樣……」

    「你不明白,」凰主無力地搖了搖頭,「每一世,我都品嚐過情愛的滋味,然後承受失去的痛苦,再然後,便是漫長而乏味的等待……等待這一世的終結。

    「但這真的是終結嗎?不,我每一世的記憶都會伴隨著靈力在涅重生的那一刻繼承下來,記憶越是厚重,我的情感防線便越是薄弱,這樣千年復千年的輪迴,讓我煎熬得快要發瘋,我不想再繼續自我折磨下去了。」

    她說著,求救般地望著鳳輔:「流琰,算我求你,不要再逼我孕育子嗣,不要再助我涅重生,就讓我在這一世,徹底長眠吧。只有這樣,我才能從永生中得到解脫,而你,也不必為此失去性命。你可以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你真正喜歡做的事情。好不好,流琰?」

    鳳輔沉默不語。半晌之後,他掙脫開凰主的手,後退兩步在床榻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陛下,流琰自出生那一日開始,便被作為鳳輔繼承人而培養長大。流琰有記憶以來,知曉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對初雲忠心,對凰主忠心,為了凰主,流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如果流琰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導致凰主涅失敗,流琰將再無顏面下九泉去見列祖列宗!請陛下為了自己,為了初雲國的未來,三思啊!」鳳輔說罷,伏下身去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凰主望了他半晌,眼中乞求之色漸漸褪去,目光變得清冷絕望,甚至透出一絲恨意。

    她仰面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冷聲道:「流琰,你真殘忍。」

    鳳輔依然匍匐在地,不斷磕頭道:「請陛下三思!」

    場景又是一換,此時凰主已躺在病榻上氣若游絲。而鳳輔則片刻不離地守在她身旁,低聲請求她堅持下去,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幽鏡覺得這一幕場景十分眼熟,略一細想,便意識到,這便是凰主駕崩那一天了。

    只見鳳輔一邊握著凰主的手,一邊回頭怒喝:「人呢?凝魂仙怎麼還沒呈上來?!」

    然後他看見自己假扮成小宮娥的模樣,端著托盤低頭走了進來,強自鎮定道:「鳳輔大人,藥……藥送來了。」

    說罷,他在床榻前跪下身來,雙手高舉托盤,遮住了自己的臉。

    鳳輔未及細看,迅速從托盤中取過藥碗,用湯勺勻了勻,然後舀起藥汁,細細餵入凰主口中。

    但是凰主已經意識模糊,藥汁入不了喉,又從嘴角橫流下來。

    鳳輔心中焦急,再也顧不得尊卑禮儀,一口將藥汁含入口中,然後一手托起凰主的後腦勺,傾身緩緩將藥汁渡入她口中。

    當時的自己抬頭看到這一幕,深受打擊,跪在原地不得動彈。

    此時鳳輔不耐煩地喝斥道:「還呆在這裡做什麼,退下!」

    他沒敢露出馬腳,倉皇退了出去。

    此時凰主幽幽睜開雙眼,突然抬手打翻了藥碗,然後趴在床邊,將手指插進自己喉間,強迫自己吐了出來。

    鳳輔驚呼道:「陛下,您……」

    凰主抹了抹嘴角的穢物,抬起頭望向鳳輔,露出挑釁的神色:「幾千年了,我被身為凰主的責任和義務牢牢禁錮在這凰宮之中,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鮮少能夠如願。如今,我心意已決,既然你們不肯讓我如願,我也不再讓你們如願!」

    鳳輔還想再說什麼,但鼻尖突然嗅到一絲異樣的氣味。他俯身去看那濺在地上的藥汁,確定這異味是從藥汁中散發出來的。

    隨即他又回想起來,方才送藥進來的那名宮娥,身形偏高,端著托盤的雙手也比同齡少女更粗大一些。

    「鏡兒!」他略一思忖,便已猜到那人身份,忙轉身奔至門口,此時幽鏡早已不知去向。

    他正悵然間,忽聽身後傳來值守小宮娥驚慌失措的呼聲:「陛下……陛下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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