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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燈火闌珊處(八) 文 / 林千尋

    幽鏡低下頭去,哽咽了半晌,才終於鼓起勇氣道:「鳳輔大人,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鳳輔卻打斷了他的話,「剛才你展示給端木花嫁的記憶,我也看到了。」

    「……!」幽鏡驚愕抬頭,臉色蒼白不知所措地看著鳳輔。

    鳳輔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容:「或者更確切地說,早在當初凰主駕崩之時,我便已經猜到了。」

    幽鏡的臉色越發地慘白了下去。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當時鳳輔在重傷之際摸著他的臉,說著『鏡兒,別哭』的時候,當鳳輔伏在他背上說著『鏡兒,辛苦你了』的時候,他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這個念頭令幽鏡遍體生寒,不敢再猜想下去。

    鳳輔見他臉上表情變換,似乎猜到了他心中的隱憂,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鏡兒,當時我未對你言明,原是為了你好,卻沒想到,這反而成了你一直以來的心理包袱。這麼多年來,你自我折磨得也夠苦了……也罷,我也讓你看一段,我的記憶吧。」

    鳳輔說著,執起幽鏡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印堂上方。

    幽鏡只覺眼前一閃,再定睛看時,發現自己身處凰宮之中。

    凰主正坐在梳妝台前卸妝,身上只披著一件寬鬆的素色袍子。從這個角度,幽鏡看不到凰主的臉,只能望見凰主卸下頭飾後隨意披散著長髮的背影。

    此時有小宮娥輕輕走進來稟報:「陛下,新任鳳輔在外求見。」

    「哦,新的鳳輔已經上任了嗎?」凰主回頭看了一眼,道:「讓他進來吧。」

    她這一回頭,幽鏡才有機會瞥見她的側臉,此時的凰主並不像他記憶中那般蒼老,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風韻猶存,嘴角含笑時仍能尋找出年輕時美貌的痕跡。

    這是什麼時候的凰主呢?幽鏡心中咕噥著,看這模樣,應該是在自己出生之前了吧。

    身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幽鏡回頭看去,不由心口一緊進來的那名男子,正是年輕時候的鳳輔,是幽鏡從未見過的青澀模樣。

    鳳輔踏入之後,在距離凰主幾步之遙的地方跪下叩拜,臉上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很鎮定,但一些細微的動作卻洩露了他心中的緊張。

    凰主垂眸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不必行禮了,坐吧。」

    「謝陛下。」鳳輔應聲站起來,雖然從命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但全身緊繃,神色有些拘謹。

    此時凰主的裝飾也卸得差不多了,於是站起身,鳳輔也忙跟著站了起來。

    凰主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擺手道:「你坐著吧,這裡已經沒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禮。」

    鳳輔稱了聲「是」,又坐了回去。

    凰主緩步走到鳳輔面前,微微傾身,細細端詳著鳳輔的臉。

    鳳輔不敢抬頭直視她,只能垂著眼眸,臉上漸漸露出忐忑不安的模樣。

    凰主便存了戲弄他的心思,越發靠近了些,問道:「你似乎很怕我?」

    「不……不敢。」

    「不敢?」凰主皺眉,故作迷惘地咀嚼著這話中含義。

    「不……不是……」鳳輔有些手足無措了。

    凰主掩嘴笑了起來:「你真是有趣,這麼多任鳳輔之中,你是最害羞靦腆的一個呢。」

    鳳輔頓時滿臉通紅,額角都快滲出汗來了。

    凰主收起笑意:「行了,不逗你了。」她轉過身去緩緩走遠,口中嗔道,「你出生之後,便被你父親抱去家族中撫養,直到現在我才能見你一面,這一天我可是盼了好久。不過我看你,倒是不怎麼期待。」

    「不,我也很期待……」鳳輔情急之下站起身辯解,卻又似有所顧慮,猶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氣說道,「很期待與母親見面。」

    凰主這才回轉身來,微笑著望著他:「你們每一個,長得都那麼相似,但不管有多麼相似,我依然能分辨出你們之間細微的差別這也許就是母子間特殊的牽絆吧。」

    隨即,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撇過臉去,冷聲道:「不過,你會在今夜突然求見,應當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鳳輔面色一僵,低下頭去吶吶無語。

    「是不是你父親臨終前,對你說了什麼?」

    鳳輔猶豫了一下,才老實答道:「父親說,等我接任鳳輔之位後,第一要務便是……承擔起……與凰主……」他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頭也越垂越低。

    凰主冷笑了一聲:「你父親也真是心急,你現在才多大,他就讓你做這事了?」

    鳳輔忙解釋道:「我已經成年了。」

    「你的確已經成年了,但我……早已經年老色衰了。」

    「母親不老,」鳳輔真誠地望著凰主的側影,「父親說了,母親是初雲國最美麗高貴的女子。」

    「是麼。」凰主不置可否地牽了牽嘴角。

    鳳輔又道:「我家中至今仍珍藏著曾祖爺爺所繪的凰主肖像,我在小時候便有幸目睹過一次,當真……美得傾國傾城,無人能及。」

    凰主聽他提及曾祖爺爺,目光漸漸悠遠起來:「你的曾祖爺爺……算是我這一世的初戀吧。」她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臉上隱約透出一絲少女般的嬌羞,「他雖不是我這一世遇到的第一任鳳輔,卻是第一個走入我心裡的人。」

    鳳輔靜靜聽著,凰主每一世的壽命都長達一千年,她上一世涅之時,當時在任的鳳輔將獻出鳳冠助她重生。她在重獲新生,如嬰兒般懵懂睜眼時,望見的第一個男人,則是她上一世生下的最後一個兒子,也是這一世第一位輔佐她的鳳輔。

    因為壽命的漫長,凰主的身體與心智的成長也比常人要緩慢許多,別人十幾歲便進入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卻需要長到幾十歲,甚至上百歲。而在此之前,她依然需要在鳳輔的協助下,承擔起孕育子嗣的責任,保證鳳輔純正的血統不至於中斷。

    所以,他的曾祖爺爺雖然不是凰主這一世遇到的第一個男人,也不是第一個與她發生關係孕育子嗣的男人,卻是恰好在她少女情竇初開之時,第一個撞入了她心扉的男人。

    當她將襁褓中的男嬰交託給孩子的父親帶走時,也許不曾想到,二十多年以後,他會以成熟男子的身份,回到她的身邊,在他們相伴的短暫的幾十年中,她真正品嚐到了初戀的美好與失去的苦澀。

    鳳輔在凰主身後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道:「父親說,您自從曾祖爺爺死後,便一直鬱鬱寡歡,越來越無法敞開心懷接納其他男子,就連我的出生,也是父親一再請求之下才被應允。

    「陛下,我一直能體會您內心的苦楚,我不敢奢望能在陛下心中留下什麼,只希望……只希望陛下為了初雲國的將來,能成全我一次,主要能誕下子嗣,我別無他求了。」

    凰主沉默良久,歎息道:「你且退下吧,子嗣之事,以後再議。」

    鳳輔身子一僵,無聲地歎了口氣,默默退了下去。

    畫面明滅之後,出現在幽鏡眼前的,依然是凰主的寢宮。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凰主身穿一襲雍容華貴的長袍,靜靜佇立在窗前,遙望著龍頭山之下的萬家燈火。

    身後鳳輔緩步踏來,低聲道:「陛下尚未歇息?」

    幽鏡循聲望去,發現此時的鳳輔,比起之前的模樣已經成熟了不少,舉手投足間,再也找不到當初那青澀拘謹的痕跡了。

    凰主並未回頭,只是定定望著窗外的夜色,喃喃道:「快一千年了,我日復一日地望著窗外山下的景色,屋瓦新了又舊,人們來了又走……只有我,每日足不出戶地呆在凰宮之中,好生厭倦。」

    鳳輔望著凰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擔憂的神色,語氣卻是一成不變的恭敬:「陛下若是覺得枯燥乏味,明日我去山下尋一個雜耍班來,每日讓陛下觀看雜耍表演,也好排遣心中苦悶。」

    「類似的雜耍,我不知看過多少回了,來來去去就這麼幾樣。」凰主神情懶散地收回目光,回頭望了鳳輔一眼:「怎麼,這次入宮,又是為了勸我召你侍寢的事麼?」

    鳳輔被她如此直白地戳穿來意,也不羞惱,只是垂首靜默著。

    凰主冷冷道:「我還是那句話,這件事日後再說。」

    鳳輔露出為難的神色:「陛下,涅之日將近,恐怕……」

    「我的大限之日我自己心裡清楚,不需要你一再提醒!」

    鳳輔垂下眼眸:「臣惶恐。」

    「你若真的惶恐,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我!」凰主怒目而視,「你的脾氣,真是跟你父親一樣固執!」

    鳳輔依然垂著雙眸:「曾祖父年輕的時候,陛下也這麼評價過他。」

    「你」凰主一時氣結。

    卻聽鳳輔繼續道:「只不過那時陛下正處熱戀之中,即便覺得曾祖父性情固執,也認為是好的。如今時過境遷,陛下再無熱戀時的情趣,再相似的固執也只能讓陛下覺得厭煩了。」

    凰主辯不過他,氣得冷笑:「你倒是變得越來越伶牙俐齒了。」

    「臣不敢。」鳳輔神色淡定,「即便是伶牙俐齒,也是與曾祖父一脈相承。」

    凰主終於忍不住拂袖怒斥:「滾,這段時間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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