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烙不知道自己中途暈過去幾次,當他再度恢復意識時,天空已經濛濛亮了。:
夜露深重,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再加上被月剎無節制地折騰了一夜,下身撕裂般的痛楚一陣接著一陣,疼得他直冒冷汗。
他嘗試著動了動身子,但是全身像被拆了骨架一般,絲毫動彈不得。他歪了歪頭,看見月剎倒在一旁睡得很沉,宿醉加上一夜纏綿,早已使他筋疲力盡,此刻是必定不會醒過來了。
雪烙正自苦惱間,肩頭突然一暖,一件白色絨裘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頭去看,發現站在面前的竟是一身素衣的慕容絮兒,一瞬間,羞恥感襲上心頭,讓他低下頭去,不敢再面對絮兒的目光。
絮兒輕輕歎了口氣,俯下身將絨裘把雪烙的身子緊緊裹住,柔聲道:「我昨晚睡得不沉,見你書房沒人,猜你一夜未歸,所以打算出來尋你……」
她說著,看了月剎一眼,面色有些尷尬,頓了一頓,才接著道:「雪烙,地上太涼,再這樣下去會受寒,而且天快亮了,被人看見也不好,我先扶你回去,好麼?」
雪烙點了點頭,絮兒到底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並未刨根問底,這讓他心中十分感激。
他搭著絮兒的手,咬牙勉強站起身來,然後望向一旁依然無知無覺睡著的月剎。
絮兒看出了他心中的顧慮,於是道:「我先扶你進去,一會我再讓管家帶幾個小廝把濮陽族長抬進客房裡去,就說……就說他昨晚喝得不省人事,在我們空桐府外露宿了一夜。至於其它的,我讓小廝們禁口不提便是了。」
雪烙這才放了心,對絮兒道了聲謝,便由著絮兒將他扶回了臥房。
為防止下人閒話,絮兒親自伺候著雪烙沐浴淨身,又要親自為他上藥。
雪烙初時還有些不習慣,絮兒便板著臉道:「我雖比你小了兩歲,但既然你喚我一聲『嫂嫂』,我便應盡到嫂嫂的責任,俗話說『長嫂如母』,母親為兒子上藥,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雪烙被她一本正經的說辭搞得哭笑不得,但想到若不是絮兒幫忙,他也無法將這件醜事遮掩過去,只得紅著臉放低了姿態道:「那就……有勞嫂嫂了。」
絮兒於是掀開被子,檢查他身上的傷勢,當看到他滿身的淤痕,以及私處仍在流血的傷口時,忍不住掉了眼淚,憤憤道:「那個濮陽月剎,實在欺人太甚,等他醒來之後,我定不饒他!」
「別啊!」雪烙趕緊抓住絮兒的手,「嫂嫂,這件事,切莫再提。」
絮兒睜大眼睛看著雪烙:「他這樣欺負你,難道你就這麼算了?」
雪烙垂下眼眸低聲道:「他喝醉了,神志不清,但是我沒有醉……與他計較這件事,無異於自取其辱。」
絮兒微怔了怔,蹲下身看著他:「雪烙,你實話告訴我,你心裡是不是……喜歡他?」
雪烙沉默了片刻,道:「我是不是喜歡他,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正如他是不是喜歡哥哥,也已經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了。」
絮兒驚了一下:「他喜歡雪祈?」頓了頓又問,「雪祈知道嗎?」
「我不知道。」雪烙搖了搖頭,「不過看哥哥對待他的態度,應當是對他無意的。哥哥心裡只有嫂嫂一人,嫂嫂不必擔心。」
絮兒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方才有些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說得對,雪祈從來不會撒謊騙人,至少從來沒有對我撒過謊,我應該相信他的。」
此時管家在外敲門,稟道:「少爺,少夫人,濮陽族長已經醒了,但情緒有些不穩定,鬧著要見少爺。」
雪烙眼中閃過驚慌之色。絮兒一邊伸手按住雪烙,示意他沉住氣,一邊揚聲答道:「知道了,你們先伺候濮陽族長吃早飯,雪祈換了衣裳便過去。」
管家應聲退了。
絮兒對雪烙道:「你別慌,等我幫你上完藥之後,再去見他不遲。」
雪烙想起自己昨夜與月剎做的那番荒唐事,不由滿面通紅,將臉埋入了被子裡,悶聲道:「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輩子不再見他。」
絮兒失笑:「該來的,總要去面對,你越是躲著他,他越不會善罷甘休。」
雪烙沉默著思忖了片刻,握住絮兒的手道:「一會兒你陪我去吧?」
絮兒有些驚訝地看著雪烙。
雪烙懇切地望著她:「我需要你的幫助,嫂嫂,你會陪我去的吧?」
月剎一夜宿醉,醒來之後頭痛欲裂。
對於昨晚的事情,他還是記得一些的,當發現自己竟躺在空桐府中的客房裡時,更是篤定昨晚發生的一切並非夢境。
隨著記憶一點一滴地復甦,他開始感到驚惶不安,昨晚他對雪祈過於粗暴,不知傷他重不重,雪祈會不會因此而怨恨他,從此不再見他?
這樣的念頭令他坐立難安,所以當管家進來時,他開口便提出要見雪祈,只有見到了雪祈,他才能做出補償,才能安心。
管家被他纏得沒法,只得去主臥通報,片刻之後便回來了,先張羅著給月剎送上早點,然後畢恭畢敬地道:「我們少爺說,請濮陽族長先用些早點,少爺換了衣裳便來。」
月剎哪裡嚥得下東西,但宿醉引發的頭痛仍斷斷續續地折磨著他,他只能強迫自己喝了點醒酒湯,便焦躁難安地等待雪祈的到來。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雪烙終於在絮兒的陪同下姍姍來遲。
月剎望見雪烙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衝了過去,卻在望見雪烙身畔的絮兒時,又生生收住了步子。
「雪祈……」月剎望著雪烙欲言又止,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釋一切,卻礙於絮兒在場,無法開口。
雪烙淡淡一笑:「聽管家說,濮陽族長昨夜醉倒在府外,照顧不周,真是抱歉。不知濮陽族長現在身子如何,沒有受寒吧?」
月剎怔住。他眼中的雪祈,又恢復到之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姿態,彷彿昨夜兩人的極盡纏綿,不過是他醉酒後的旖旎之夢。
他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自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上不知何時被換了一身新衣,他拿不出有力的證據,證明昨夜的記憶不是夢。
他求助似地看向雪烙,語意不明地問:「雪祈,昨晚……昨晚那個人,是不是你?」
「昨晚?」雪烙露出疑惑的神色,「不知濮陽族長所指何事?」
月剎一時啞然,當著絮兒的面,他實在不好把話挑明,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昨晚入了洞房之後,我便一直陪在絮兒身邊。」雪烙說著,態度親暱地執起了絮兒的手,而絮兒也十分配合地挽住了他的胳膊,露出嬌羞的神色。
雪烙繼續道:「所以濮陽族長,雖然不知你所說的『昨晚那個人』是何意,但想必應該不會是我,因為我和絮兒……很早便歇息了。」
月剎臉色一陣蒼白:「那個人……真的不是你?」
雪烙攤了攤手,臉上十分無辜:「也許,濮陽族長真的是認錯人了。」
月剎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景,突然意識到,昨晚那人,身上穿著一件白色袍子。白袍雖是雪祈常穿的衣裳,但惟獨昨天,身為新郎的雪祈,穿的是紅袍。
意識到這一細節之後,月剎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喃喃自語道:「難……難道那人是……雪烙?」
雪烙聽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臉色也是一變,身子晃了晃,差點便要失態。好在絮兒及時穩住了他,並暗中握了握他的手臂,令他迅速鎮定下來。
雪烙故作好奇地問:「雪烙?怎麼,難道濮陽族長昨晚見著我那弟弟了?」
月剎忙心虛地掩飾道:「不……可能……真的是我看走眼了。告、告辭……」他說得語無倫次,不敢再看雪烙一眼,倉皇跑了出去。
目送月剎身影消失之後,雪烙這才卸去鎮定的偽裝,恍然驚覺後背全是冷汗。
「嫂嫂,剛才謝謝你。」雪烙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
絮兒心疼地替他拭去額角細密的汗珠,說道:「此次總算是矇混了過去,但月剎已經疑心那人是雪烙,你該怎麼辦呢?」
「就讓他懷疑去吧,」雪烙幽幽道,「反正,雪烙已經不存在了。」
月剎蒙頭衝出空桐府,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該往哪裡去。
如果昨晚上那人真是雪烙,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自己將他傷得那麼重,又抱著他喊著雪祈的名字,會不會讓他很傷心?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究竟躲去了哪裡?
月剎如此擔憂著,心下越發愧疚難當,恨不能立即找到雪烙,請求他的原諒。
他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尋找了整整一天,依然毫無所獲。
直到濮陽家族的長老派人前來找他,請他返回族中處理堆積了多日的公務,他才不得不離開。
但他依然不甘心就此放棄,又暗中吩咐下屬多多留意打探空桐雪烙的下落,一旦發現對方蹤跡,立即回報給他。
但是他沒有想到,在此後的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有再打聽到雪烙的下落。雪烙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