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尋一行人在茫茫雪原中徒步跋涉了一天一夜,才終於回到了通往鎮子的那條山道.
經過這一番折騰,四個人都又累又餓,只想快些回到他們溫暖的小屋裡去,烤著火爐,吃著熱騰騰的面。
此時走在最前邊的雪烙發現前方不遠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攢動,它們身形高大,在月色下投下重重黑影。
他仔細看了看,突然腳步一頓,聲音乾澀地開著玩笑:「嘿,咱們居然被列隊歡迎了。」
眾人抬頭一看,只見幽長的山道上聚集了十幾隻年獸,正淌著口水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我說……」阿錯皺了皺眉,「這一帶的年獸是不是有些過多了啊?」
皇甫尋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有些蹊蹺,如果這鎮子附近每年都有這麼多年獸出沒,只怕鎮上的人早就被吃完了,怎麼可能只是每年失蹤幾個人而已?」
「而且我覺得,這些年獸好像都很有組織有紀律,簡直是高智慧生物……」
「喂,別討論了,它們越來越近了!」雪烙嚇得連連後退,「我們還是先考慮該怎麼逃命吧!」
但是阿錯、皇甫尋和月剎都沒有退卻的意思。
月剎早已拔出了幽藍劍,側身擋在雪烙前面,凝神注視著十幾步開外的那群年獸,隨時做好擊殺的準備。
「你的劍對付它們沒有用。」阿錯毫不客氣地潑了月剎一盆冷水,「之前你也試過了,年獸刀槍不入,饒是你的劍法再精湛,對它也沒有絲毫殺傷力。」
月剎眼眸一黯,卻沒有退縮。
「滅靈一脈向來以擁有凌厲的殺傷力而自傲,尤其是濮陽家族的歷任族長,只要有辟邪劍在手,就算是銅牆鐵壁也能刺穿。但是這把幽藍劍」阿錯語氣一頓,看著月剎:「如果無法有效驅使幽藍劍,我勸你還是不要冒險的好,否則死的不僅是你一個人,還會連累雪烙,連累我和阿尋。」
月剎的臉色變得十分隱晦,握著劍柄的雙手爆出了青筋。
雪烙擔憂地看了看月剎,又看了看阿錯,他想不明白,阿錯明明不是個尖酸刻薄的人,可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傷人自尊的話。
此時為首的年獸已經咆哮著撲了過來,就在同一時刻,月剎弓著身子箭一般衝了出去。
「喝」隨著月剎一聲清嘯,只覺一道銀藍色光輝稍縱即逝,定睛再看時,他手中的幽藍劍已經刺入了年獸的腹部,這一劍刺得極深,整個劍身全都沒入了對方血肉之中,只剩下月剎手中握著的劍柄。
年獸腳步一顫,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腹部上插著的那柄劍。
月剎沒有給它緩神的餘地,隨即手肘一橫,劍刃翻轉,血肉飛濺的瞬間,年獸已經被乾淨利落地斬成了兩段。
「天吶!」雪烙被眼前血腥的場面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捂了捂眼,卻又抵不住好奇心,復又睜大了眼睛關注著月剎的一舉一動。
年獸們見首領被刺殺,立即蜂擁而上。月剎也毫不遲疑,甩了甩劍上的鮮血便又迎了上去。
月色皎然,月剎一襲黑衣,孤身與年獸纏鬥,手中幽藍如一條吐信長蛇,在獸群之間恣意遊走,一起一落間,銀輝忽明忽滅,彷彿瀟灑從容的舞者,又彷彿凌冽肅殺的劍客。
雪烙張著嘴巴呆呆看了半晌,才含含糊糊地吐出兩個字:「好帥……」
阿錯用胳膊肘頂了頂他:「把哈喇子收起來。」
皇甫尋也忍不住讚歎:「滅靈一脈辟邪劍法的精髓,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可是月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雪烙有些迷惘,他記得上一次遇到年獸的時候,月剎明明被年獸攻擊得很狼狽。
阿錯嘴角帶笑:「也許,他只是不想再繼續韜光隱晦下去了吧。」
三人言談間,又有幾隻年獸哀嚎著倒在了血泊中,但同時有更多的年獸前赴後繼地撲了過來。
雪烙開始擔心了:「這些年獸怎麼都殺不完的?總這麼殺下去,月剎再厲害也會被拖垮的吧?」
阿錯斂了笑意,往前踏出幾步,伸手在空中虛晃了晃,便有一道妃紅色結界籠罩下來。
阿錯置身於結界之中,緩緩閉上眼睛,唇瓣開闔,無聲地吟唱,同時雙手相合胸前,十指翻飛,不斷變換著咒印,彷彿凌空編織出一串無形的樂譜。
雪烙尚未從月剎帶給他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此時又被阿錯的舉動搞懵了:「這這這……這不是祭靈咒麼?為什麼阿錯會這個?」
皇甫尋看著阿錯姿態優雅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也許,他也和月剎一樣,不想再韜光隱晦了吧。」
雪烙恍然:「原來這兩個人全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說著一頓,看向皇甫尋,「該不會你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吧?有什麼本事也別掖著藏著了,趕緊使出來吧。」反正他今天已經驚訝過度了,不怕再來一個。
皇甫尋無奈地笑了笑:「我是真沒什麼本事了,上一次不自量力,差點把命給丟了,為此沒少被阿錯數落。這一次我是決計不敢再犯了。」
沐浴在祭靈咒吟唱洗禮中的年獸們,在經過最初的躁動之後,竟漸漸安靜了下來,就連正在攻擊月剎的那兩隻年獸,也漸漸失了戰意,舔舐著傷口伏首退了回去,似乎在主動求降。
月剎緩緩收劍,回頭望了阿錯一眼,頗有些嗔怨的意味,似乎是怪阿錯多管閒事。
「呵,真是好心沒好報。」阿錯喃喃自語著,撇了撇嘴,撒手撤了結界。
年獸們從結界中脫身,早已鬥志全無,立時夾著尾巴落荒而逃,頃刻間便散得一乾二淨,只剩下那些倒在血泊中死去了的年獸的屍體。
雪烙突然想起了什麼,跑到其中一隻年獸的屍體旁,先是用腳尖踢了踢它的腦袋,確定它死透了,才朝另三人招手道:「你們快過來幫忙,把這只年獸拖回去。」
皇甫尋好奇地問:「拖回去做什麼?」
「你忘了鎮長提出的條件了嗎?我們只有殺了年獸,才能在這個鎮子上繼續呆下去。可是空口無憑,未免他們耍賴,我們得帶點證據回去,才好堵住他們的嘴!」
月剎覺得雪烙說得有道理,於是第一個響應了他的提議。
皇甫尋和阿錯互相看了看,也只能上前幫忙。他們找了一些籐條,編成一個簡陋的網袋,就這麼拖著年獸的屍體一步一步往山道之下走去。
小鎮已經越來越近了,他們偶有駐足,從山坡上往下看,夜幕之下的小鎮宛如一幅濃重的水墨畫,寂靜得有些不真實。
夜風颯然而起,風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腥甜。
月剎凝神吸了口氣,低聲道:「哪裡來的血腥味。」
雪烙笑道:「我們拖著這麼大一隻年獸,血腥味當然重啦。」
阿錯卻皺了皺眉:「不對,這不是年獸血液的味道,更像是……」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皇甫尋和月剎卻已猜到了什麼,不由變了臉色。
「我先去看看。」月剎話音未落,一提一縱間,人已掠至百步開外,很快便沒入了黑暗中。
雪烙傻了片刻,大呼著「等等我」,便追了上去。
皇甫尋回頭看了看那只被丟下的年獸屍體,有些不知所措。
阿錯早已拖屍體拖得十分不耐煩,巴不得就此把這累贅拋下,於是拉了皇甫尋也跟了上去。
他們三人奔至鎮口,血腥味越發濃郁起來,嗆得人忍不住伸手掩鼻。
月剎孤身站在月下,寬大的袖袍被夜風撩撥得上下翻飛,殺意漸漸瀰漫開來,原本已經入鞘的長劍不知何時又被他握在了手中,劍尖落地,隨著他緩步前行,在磨得光亮似鏡的青石板路上劃出破碎的銳音。
「……月剎。」雪烙輕輕喚了一聲,心頭莫名升起一絲懼意,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了上來。
月剎只是凝神注視著前方,並未停下腳步。
「骨碌碌。」有什麼東西從上方墜落,滾至月剎腳邊。
月剎猛地頓住,低頭去看,身形微微一僵那是一顆頭顱,人類的頭顱。
雪烙下意識地仰起頭,猛抽了一口氣之後,突然摀住眼睛發出了尖叫聲。
皇甫尋和阿錯不約而同地抬頭去看,只見街道兩旁每一幢屋子的二層樓欄杆上,都懸掛著幾具人類的屍體,並且大部分屍體被削去了頭顱。
皇甫尋被這殘忍的一幕震得無法言語,半晌才斷斷續續地發出了聲音:「這……這究竟是誰幹的?」
阿錯抿緊了雙唇沒有說話,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也許整個鎮子的人都已經遇害。這種在屠鎮之後還有心思把所有屍體懸掛風乾的變態做法,絕對不是普通人幹得出來的。
雪烙的尖叫沒能持續多久,因為他也感覺到了,如此尖銳的叫聲在死一般寂靜的屠宰場中迴盪,只會進一步加劇恐怖的氣氛,他已經被自己嚇得不輕了。
月剎手腕微顫,是手中的幽藍劍發出了低鳴。
他神色恭敬地雙手握劍執於眉間,閉上眼睛用意念去感應幽藍所傳達的信息。
片刻之後,他倉惶睜開雙眼,看向自己的同伴,聲音有些顫抖:「是血魔,血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