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見聶臻連這麼無恥的條件也接受,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衝到聶臻身旁,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聶臻,你腦子清醒一點,你又不欠這妖怪什麼,憑什麼要任它擺佈?」
聶臻看了蘇澤一眼:「但是守守……你們有辦法救他嗎?」
「呃……這個嘛,」蘇澤想了想,乾脆直接跟麝香百合叫板:「喂,你個妖怪,快點吧任庭守的魂魄放了,否則我……我……」他一時詞窮,「我」了半天,想不出自己究竟能威脅對方到什麼程度.:
不料麝香百合突然歎了口氣,聲音又變成了溫柔的女聲:「尊主,您可終於回來了。」
「啥?」蘇澤傻了一下。
「奴婢名叫繁茜,您還記得奴婢麼?」
這聲音很熟悉,蘇澤剛從夢中醒來,怎麼會忘記。他驚得後退數步,指著麝香百合結結巴巴地道:「繁繁繁茜?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奴婢希望能永遠守著尊主,無奈壽命有限,只能將自己的靈魂封入百合之中,在花谷中等待了千年又千年,如今終於如願以償……」這株麝香百合說著說著,竟似盈盈欲泣。
此時別說聶臻和陳希揚聽得莫名其妙,就連蘇澤自己也很懵,繁茜變成一朵花已經是很驚悚的一件事了,如今這朵花居然還口口聲聲稱呼他「尊主」,還說什麼等了他千年又千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麝香百合轉而望向聶臻:「年輕人,剛才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你的魂魄給了我也沒有用,我真正想要的,是尊主現在的魂魄。」
它話音未落,一朵花瓣突然自行折裂,從中迸濺出淡紅色的血液,朝著蘇澤眉心飛射而來。
蘇澤一個晃神的瞬間,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很輕。一條透明的絲線從麝香百合的花蕊中延伸出來,繫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還沒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只見麝香百合晃了晃纖細的腰肢,細線輕輕一拉,便拽著他往前顫了幾步,他一回頭,發現自己的魂魄已從原本的身體中脫離了出來,而那身體則無知無覺地向後倒去。
絲線又是輕輕一拉,他一個趔趄,眼看就要被麝香百合拽走,突然另一隻手腕被緊緊攥住,他一抬頭,看見陳希揚不知何時衝了上來,一手抓著他的手腕,一手捏了定魂訣,與麝香百合暗中較勁,眼中迸射出憤怒的光芒:「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隨便帶走他的魂魄!」
麝香百合與他對峙片刻,柔了聲音勸道:「花嫁,你真正要等的人,是我們尊主,可不是眼前這個……」她頓了一頓,又道,「我攝走他的魂魄,是為了替換尊主真正的魂魄,好讓你們團聚。」
花嫁??蘇澤看了看麝香百合,又看了看陳希揚,他沒聽錯吧,剛才這朵妖花居然稱呼陳希揚為「花嫁」?
陳希揚瞇了瞇眼睛:「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最好趕快收起你的攝魂術,如果蘇澤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會讓你還有你那勞什子尊主一起陪葬!」
麝香百合似乎聽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真是口出狂言,別說你現在的肉身不過是巫族一個小小的分支家主,就算是當年的端木花嫁,也不敢對我們尊主如此不敬。花嫁,我看在你是尊主心心唸唸的故人份上,才給你一些顏面,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蘇澤雖然沒聽得不明不白,但有件事他得先搞清楚:「喂,你說你要我的魂魄,那你又拘了任庭守的魂魄做什麼?」
「你們初入花谷之時,我便打算攝了你的魂魄,不料花嫁橫插一手救了你,我只能暫時找個替代品,好引你們來此地交換。」
「所以說到底,任庭守其實跟這件事情沒什麼關係對不對?現在我已經來了,你把他的魂魄放了!」
麝香百合似乎有些猶豫。
蘇澤繼續說道:「你不是要我的魂魄嗎,我給你就是了,但作為交換,你把任庭守的魂魄放了,這個要求很合理吧?」
陳希揚一聽這話急了:「蘇澤,你別自作主張!」
「沒關係,」蘇澤回頭朝陳希揚笑了笑,「繁茜是好人,在夢境裡她一直對我很照顧,她不會傷害我的,對不對,繁茜?」
麝香百合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可以放了他。」
「喂!」陳希揚還想再阻止,但是蘇澤已經自動掙脫了他的定魂咒,讓他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蘇澤的魂魄被麝香百合牽了過去,包裹進巨大的花瓣之中。
「蘇澤你個白癡,我活了幾百年,就沒見過像你這麼蠢的傢伙!」陳希揚氣得直跺腳。
就在此時,水晶棺材突然融化,任庭守的魂魄在半空中懸浮了片刻,然後緩緩漂浮到他的身體上方,再緩緩下降,沒入體內。
「他很快就會醒來的。」麝香百合丟下這句話,裹著蘇澤的靈魂漸漸消失。
「別跑!」陳希揚顧不得蘇澤的身體,追著麝香百合消失的方向疾奔而去。
果然沒過多久,任庭守漸漸甦醒過來,神色恍惚了半晌,才看清楚眼前的聶臻,他撓了撓頭,迷惘地問:「聶臻,我睡了很久嗎?」
聶臻眼裡含著淚,動了動嘴皮子,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一把抱住了任庭守,真切感覺到懷裡的人已經平安無事,才喃喃自語:「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任庭守目光落在一旁躺在地上毫無知覺的蘇澤,問道:「蘇澤怎麼了?」
聶臻鬆開他,表情有些複雜:「守守,這件事,說來話長……」
蘇澤被麝香百合包裹在花瓣中,只覺四周都是濃郁的香氣,熏得他差點沒背過氣去。
好不容易從花瓣中解脫出來,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陰暗的密室,室內除了放置著一具棺槨,別無他物。
「這裡是……?」蘇澤盯著棺槨,突然有些情怯。
「這裡便是尊主長眠之地。」麝香百合的聲音柔柔響起。
「是……風音的父親?」蘇澤回想起夢境中那位有著和煦笑容的中年男子。
「不,這是芒宿國的最後一位尊主,皇甫風音。」
「誒?」蘇澤先是一怔,隨即一想,當初他在夢境中便聽大家稱呼風音為「少尊」,看來風音最後還是繼承了尊主之位了。
但是聽麝香百合說到「最後一位」,他心裡顫了顫,問道:「風音他……是亡國之君?」不知為什麼,心裡有些難過,風音這麼善良的一個孩子,如果做到亡國之君的份上,臨死之前該有多自責啊。
麝香百合沉默了片刻,低聲道:「算不得什麼亡國,這是尊主自己的選擇,奴婢不敢妄加評判。」
蘇澤雙手輕輕撫上棺槨的外壁,問道:「我可以……看看他嗎?」
「可以。」
蘇澤得了許可,便用力推動棺蓋。雖是石棺,但蘇澤獨自一人推動,竟也不覺得十分吃力。
棺槨之內是一具木棺,此棺做得十分精緻,棺蓋上雕刻著一幅圖案,蘇澤藉著室內昏暗的長明燈,細看那圖案,只見一名長髮男子立在神木之下,接受著眾人的頂禮膜拜。
麝香百合見他盯著那副圖畫看得入神,解釋道:「這是尊主登基大典時的場景。」
蘇澤用指尖輕輕描摹那圖案上的男子輪廓:「看這幅畫,風音他在繼任尊主之位的時候,已經長大成人了呢。那時候的風音,能開口說話了嗎?」
「是的,彼時的尊主,已經是個勇於承擔起一切責任與使命的男子漢了。」
蘇澤突然想起自己夢境的最後一刻,風音眼睜睜看著花嫁躍下祭台,墜入無底深淵,那種悲痛欲絕的心情,至今想起來仍讓他心悸。他很難想像,當初的風音,是如何在那樣的打擊下走出陰霾,成長為芒宿國新一任尊主的。
棺蓋漸漸被打開,一道金色光芒劃過眼前,蘇澤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當他再度睜眼時,眼前又恢復到剛才昏暗的景象。他低頭去看棺內,發現裡面只有折疊得十分工整的幾件衣服,根本沒有什麼屍身。就連那幾件衣服,因為年份過於久遠,已經腐爛得快辨別不出是什麼料子了。
「這……」好歹也得留下點骨骸什麼的啊!蘇澤瞪著棺內,心裡百味陳雜。
「其實尊主的肉身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根本沒有留下遺骸。」麝香百合幽幽歎道,「真是難為了尊主,居然依靠一魂一魄支撐到現在。」
「什麼?」蘇澤猛地一驚,「風音還留下了魂魄?」
「你之前有做過關於前世的夢吧,否則你也不會認得奴婢繁茜。」麝香百合說道,「你之所以會發夢,是因為尊主趁你短暫昏迷之際,將自己的靈識滲入你的體內,與你的魂魄產生共鳴導致的。」
「風音……為什麼要選擇我?」
「你還想不明白嗎?」麝香百合顯得有些無奈,「你就是尊主的轉世。或者說,其實你早已經猜到了,只是在潛意識裡排斥這樣的想法?」
蘇澤臉色微微發白,指尖有些顫抖:「如果我真是風音的轉世,那麼我在夢中看見的花嫁,難道是……陳希揚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