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楊臣修提議去一家名叫塔道斯的俄式西餐廳用晚餐。、.
蘇澤和陳希揚都沒有聽說過這家店的名字,也從未吃過俄式西餐,一時有些茫然。
楊臣修興致勃勃地介紹道:「其實我在來哈爾濱之前,就已經對這家西餐廳慕名已久。這是一家名副其實的百年老店,據說餐廳的始創人叫塔道斯什麼什麼的,是沙皇俄國時期亞美尼亞人,店裡出售的食物都是正宗的俄羅斯食物,帶著獨特的高加索風味,很受大家歡迎……」
他話沒說完,便被自己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迅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說了聲「抱歉」,便走到一旁接電話去了。
通話時間很短,但是楊臣修回來之後,臉色卻變得凝重了許多,在符寧止耳邊低語了幾句,符寧止面色暗了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然後楊臣修朝蘇澤和陳希揚略帶歉意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原本還打算請你們兩位去吃西餐的,沒想到臨時有事……」
「沒關係沒關係,」蘇澤忙擺手道,「你們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們自己去好了。」
於是楊臣修告訴他們西餐廳的地址,還好人做到底,幫他們叫了一輛出租車,直接把他們送了過去。
塔道斯西餐廳位於一條巷子的拐角處,店名寫在一塊歐式風格的墨綠色牌匾上,不張揚,但很能抓住路人的眼球。
兩人穿過走廊,看見幽暗的燈光下,古老的傢俱、歐式的壁爐、泛黃的照片、斷斷續續的留聲機以及留著俄文筆記的舊書籍,感覺像是進入了時空之門,一瞬間便穿越到了過去。
兩人挑了個靠窗的座位,在服務員的熱情推薦下,選了一份雙人俄式套餐,什麼炭燒牛仔骨、魚排酸奶滋、紅菜湯,對於宅男陳希揚來說都是新鮮東西。
就在等待食物上桌的時間裡,蘇澤看見一個背著挎肩包的清俊少年匆匆忙忙跑進來,差點和店老闆撞了個滿懷。老闆黑著臉低聲訓斥了他幾句,他便點頭哈腰地賠不是。
這一幕發生地很低調,並未引起太多顧客的注意,但是坐在附近的蘇澤卻看到了。蘇澤莫名地有些同情這個少年,便留心多看了幾眼。
少年被老闆放行之後,跑到鋼琴前坐了下來,從背包中取出曲譜,端端正正擺好,片刻之後,悅耳的琴聲便從他指尖流瀉下來。
此時服務員送上了蘇澤和陳希揚的雙人套餐,蘇澤趁機搭訕道:「這位彈鋼琴的小哥,看上去好像還在唸書的年紀啊。」
「是啊,」服務員笑著答道,「小任是我們這裡年齡最小的員工,因為還在念大學,打工的時間不多,老闆看他可憐,就讓他每天晚上過來彈彈鋼琴什麼的。」
「小人?」蘇澤迷惘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哦,他姓任,所以我們就叫他小任了。」
蘇澤恍然,向服務員道了聲謝。
待服務員走遠之後,陳希揚才抬眼看了看蘇澤:「你很關心他嘛。」
「一邊唸書一邊打工,一定很辛苦吧。」
「其實你想說的不是這個吧?」陳希揚撇了撇嘴,「這樣千方百計引起我的注意,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澤被揭穿了目的,訕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陳希揚,你看到小任身旁的那個……背後靈了麼?」
陳希揚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唔,看到了,怎麼了?」
「這個男生,該不會被那背後靈纏上了吧?」
「是又怎麼樣?」
「你不打算幫幫他嗎?」
陳希揚停下手上的動作:「他現在遇到危險了麼?」
「呃,目前看來,沒有。」
「那你要我幫他什麼?」
「可是,他被背後靈纏上了啊!」
「你不是也說了,他現在沒有危險嗎。」
「雖然現在暫時沒有危險,那萬一以後有危險怎麼辦?」
陳希揚歎了口氣,覺得很煩。但他還是耐著性子開口:「你看見這男生後腰上的白色細線了嗎?」
蘇澤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還真有,這條白色細線呈半透明狀,很輕靈,氣流滑過時,就會像河裡的水草一樣輕輕搖曳。
細線的一端繫在少年身上,至於另一端……蘇澤循著那細線延展的方向望過去,漸漸睜大了眼睛,細線的另一端,竟栓在那背後靈的手腕上!
那背後靈原本一直默默注視著少年彈琴的側影,此時似乎感應到了蘇澤的目光,緩緩轉過頭來。
蘇澤忙調開視線,裝作是在聚精會神地欣賞少年的琴藝。
那背後靈細細看了蘇澤一眼,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又回過頭去,繼續注視著彈琴的少年。
一滴冷汗從蘇澤臉上滑落,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假裝看不見鬼魂這種事情偽裝起來真的很辛苦。
陳希揚將一切看在眼裡,抖著肩膀悶笑。
「喂!」蘇澤對於陳希揚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感到非常不滿,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壓低聲音道,「我看到他身後的細線了,這線是什麼意思?」
「這是羈絆線。」陳希揚解釋道,「羈絆線一開始是無形無色的,時間久了之後,才會漸漸顯出形態來。如果是善意的羈絆,絲線就會變成白色;如果是惡意的羈絆,絲線就會變成黑色。」
蘇澤恍然大悟:「這麼說來,這背後靈對那個男生沒有惡意咯?」
陳希揚聳了聳肩:「我講的只是純理論的東西罷了。」
這麼一句,又讓蘇澤開始擔憂了。如果那個背後靈對少年沒有惡意,就應該速速離去才是,為什麼要這樣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呢。那少年若是知道有個鬼魂一直這樣跟著自己,只怕會嚇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吧?
少年彈奏了一個多小時的鋼琴,蘇澤就在餐廳裡耗了一個多小時,陳希揚屢次勸他不走,也懶得管他了,取出手機自顧自地玩起了遊戲。
好不容易等到少年起身離開,蘇澤便拉著陳希揚遠遠跟了上去。
一路上陳希揚一直捏著斂息訣,隱藏了他和蘇澤的氣息,才不至於讓那背後靈察覺。
少年乘坐公車抵達了中央大街,下車之後,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欣賞兩邊的建築,有的時候甚至停下腳步,望著一些景物出神。
這中央大街融建築、商貿、文化、藝術於一體,素有「亞洲第一街」的美譽,每日都有來自各地的遊客在其間川流不息,到了晚上,整條街更是籠罩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斑斕炫目。
那背後靈耐心地跟在少年身後,少年走幾步,他便走幾步,少年停下來看風景,他便也停下來看著同一個方向,少年看著看著會突然歎氣,他便也輕輕歎口氣。
少年來到一座具有巴洛克風格的建築面前,抬起頭向上看,二樓的陽台上,一個五六人組成的小型樂隊正在深情演奏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少年呆呆站在原地聽了半晌,臉上漸漸佈滿了眼淚。然後他蹲下身去,將臉埋進了臂彎裡。那背後靈緩緩走到他的身側,垂下雙眸默默注視著他,眼中溢滿了悲傷。
蘇澤和陳希揚站在距離他們十幾米之外的地方,沒有再靠近,川流不息的人群很快淹沒了他們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又站起身,繼續往前走。這一次,他加快了腳步,彷彿恨不能盡快逃離這個地方。
陳希揚看了看身邊的蘇澤:「怎麼不跟了?」
「不跟了。」蘇澤輕輕歎了一口氣,「如果那個背後靈想要加害於他,早就可以動手了,何必要這樣形影不離地跟著他呢。也許那鬼魂,生前是他的朋友吧,因為心有羈絆,才捨不得離去。」
陳希揚笑著調侃:「謝天謝地,你這木瓜腦袋終於想通透了。」
蘇澤轉頭看陳希揚:「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了?」
陳希揚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會相信我的話嗎?」陳希揚道,「你非但不會信,沒準還會給我扣上薄情、冷血的帽子,我何必自找沒趣呢。」
蘇澤剛想反駁,但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來。仔細想想,他心裡的確是賭了一些氣的,覺得陳希揚置身事外的態度有些惱人,此刻回想起來,便覺得有些對不住陳希揚。
他訕笑了一下,又說道:「那個背後靈就算沒有惡意,但老跟著那個男生也不是辦法啊,一來他自己入不了輪迴,二來,時間久了,那男生會染上陰氣,這對男生也不好啊。」
陳希揚瞥了他一眼:「你操心的事情還真多。」
「這不是你以前告訴我的嗎,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陳希揚被他的濫好心徹底打敗了:「好吧,如果還有緣遇上那男生,我就救他,這總行了吧?」
這天晚上,兩人在中央大街上隨意逛了一會,便打道回府了。
坐在回去的公車上,陳希揚又開始犯困,打了幾個呵欠之後,轉頭看見蘇澤一直把玩著從中央大街上買來的套娃,樂此不疲的模樣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問道:「一個套娃也能玩這麼久,你越活越回去了?」
蘇澤笑嘻嘻地道:「你不覺得它很眼熟嗎?」
陳希揚覷了一眼:「哪裡眼熟了?」
「它披著長頭髮啊。」
「……所以呢?」
「它穿著很漂亮的花衣服啊。」
「……所以呢??」
「和你穿上巫服的樣子不是很像嗎?」
陳希揚無語了片刻,挑了挑眉:「所以說,你玩它就等於是在玩我咯?」
「誒?」蘇澤呆滯。
陳希揚伸出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