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使勁地擺頭,終於將自己擺醒,可嘴裡還在伊裡嗚嘍地,罵出「可惡!魔鬼!」之語。
「阿左!做惡夢了,對吧?」樊瓊很體貼:「你想吃點什麼?我幫你拿,別想得太多了。沒有過不去的坎!過去的就讓它過吧!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樊瓊為向左削好一個蘋果,送到他嘴邊:「阿左!真的不用想那麼多!或許有更好的人生坐標等著你去給自己定位呢。即使被學校開除了,你也可以再換一所學校,重新獲得學位。我們家會幫你的。」
「我覺得都不妥。阿珍那裡不好交代!其實我還是很留戀沃爾德藝術學院的!我認為有必要讓家裡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才是。」
「你有這個勇氣嗎?阿左!難道除了文珍,你就不能夠生存了嗎?」
「話不能這麼說。人非草木,熟能無情?如果我在你心目中是一個無情無義,少廉寡恥之徒,你也大可不必與我為伍了。」
「憑你的個性,我想你沒有勇氣向文珍提起此事的。」
「我想只是暫時。」
「就是嘛!等你有勇氣時就晚了!」
他一時無語。她見他長時間地不作聲,假裝善解人意地說:「阿左!你心情不好,這幾天我就陪你散散心好了。」
「我的內心聚積了太多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麼散得開呀!」
「散不開也得想辦法散呀!有紅顏相伴會有辦法的!」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就知道你是死腦筋!難道你不覺得我在千方百計尋喙頭,讓你開心嗎?」
「那我謝謝你了!」
「不要這麼早表態!等你真開心時謝我不遲。」
「你有那麼自信?」
「當然!我準備帶你到一個世外桃源去,讓那裡的仙氣一吹,我保證你的煩惱立刻煙消雲散了。你信嗎?我們要不要去當回神仙?」
他隨她來到好世界娛樂城的時候,望著這幢圓形的哥特式建築物,他的心便涼到了冰點,兩隻眼睛瞪得大大地望著她:「你是不是嫌我不夠慘?讓我將小命送在這裡你才高興,是嗎?」
她用平生最溫柔的語調對他說:「我建議你將剛才的話暫時收回去,保留幾分鐘行嗎?」
他倆不再言語地來到好世界娛樂城的負二樓。這裡確實別有洞天,人工造就的環境,極盡世間的繁華與美好。給他的第一感覺是:這裡是世界超級的制假場所。單古董區的字畫類,就讓他歎為觀止。剎那間,他就變成了一位虔誠的信徒,心中雜念蕩然無存,唯有無數藝術大師連同他們的作品在腦際飄來蕩去。從他們倆來到這裡算起,前後不過一個小時的功夫,他變得暫時沒有煩惱了,而她卻收到一大把煩惱。
俗話說得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時候一到,必然會報。
在全國性的反貪污,賄運動中,樊瓊的父親因為湖南鳳河市的一起國有資產流失案,被牽了出來,由於涉嫌貪污和瀆職罪,已被「雙規」,其國內資產也被凍結和查封。聽到這一消息,一時間,樊瓊變得無助無奈至極。同病相憐的向左,給予了她頗多的安慰和關心。她出於不忍,終於向他道出了實情。
「阿左,我真的好愛你!真的!你別生氣——你落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我與金斯伯勒一手炮製的。我想在你最無助的當兒,以一個救世主的姿態來拯救你。以冀再度為你設計一條人生之路。因為我發現你的內心深處,存有太多太多美好與善良,所以我決意,不管花掉多大的代價,都要比阿珍做得更好,更出色······讓你的人生畫面由不飽和的冷色向著飽和的暖色漸變。為你重新提高人生的彩度。讓你義無返顧地倒向我的懷抱······我將五十萬元的儲蓄卡奉送給你,是用心良苦的——只是為了說明我仍然對你一往情深······現在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用過極的手段來對付你。我不應拿你來下這麼大的賭注。其實看到你面臨失學而產生的痛苦,我的心也陣痛不已。你原諒我吧!阿左!我保證······」
「不用解釋了!我不願再聽下去!你——你真是太陰毒了!」向左用佈滿了血絲的雙眼避視著她,只望得她內心發怵,然後壓低眉頭說:「其實你也夠累,夠痛苦的了!」
向左內心的防線有一絲鬆懈,心想她原本也是善良的,像阿珍一樣,只因為······他在內心寬恕了她。
「阿左!我們換個環境,去哪裡都行。我保證不再嫉妒文珍。她比我優秀——最起碼在你的內心是這樣認為的。」
「你的確很自私!你的良知從你剛才的話語中,並沒有喪失殆盡呀。你家遭劫難,你可以置親人於不顧。可我又怎麼能拋下,對我關愛有加,恩重如山的文珍,以及我摯友至親呢!」
「阿左!聽了你剛才的話,我才算真真看懂了你的心。我知道你善良的本性不會讓你改變初衷的。從此後,可我會好好珍藏我對你的這份感情。我更會珍視你的人格魅力······我現在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情場失意兼家庭變故,致使我的精神世界近乎崩潰,我如今渴望療傷,阿左!你可以陪我一個療程嗎?十天半月都行,你願意嗎?」
淚水泉湧一般,將樊瓊面龐的粉底弄得一片模糊。
他權衡之後,最終回絕了她的哭求,內心只有一個念頭:假名往遙遠的東方故國寄上一紙「向左死亡證明書」。因為靈魂喪失殆盡的他,不忍再為生養他的故土蒙垢,不能再讓他的親人蒙羞。他祈求造物主不必給他這種人以絲毫的,哪怕是短暫的幸福和快樂。讓他這種人永遠背負沉重的十字架。
極度沮傷和失意的他,駕駛著「奔馳」轎車在哈德遜高速公路上,一路狂飆。而此刻那奔騰不息的哈德遜河和東河,宛如他臉上流淌著的兩行酸楚之淚。整個紐約市版圖,彷彿此時此刻,向左那張因悲痛而扭曲,因失望而變形的臉孔——流淌在這張版圖上大大小小的河流,小溪,恰似肆虐在這張模糊臉上的淚水。
樊瓊多麼希望自己能夠變成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攬下宇宙中的太陽,烘乾他臉上的淚水;也希望扯下天上的銀河,以冀滌盡他心中無限的悲傷······